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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渭北春天樹在線閱讀 - 第69節(jié)

第69節(jié)

    第77章 是重逢

    太子收斂酒意, 也收斂自己的情緒,沉默的看著她。

    起初太子氣春天說出的這句話,無論事情真假, 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掩蓋過去,她偏要說出來。

    而后氣她說出這句話背后的心思, 用自己的一世清譽做伐, 來拒絕他的心意。

    但他若執(zhí)意要, 她又豈能逃脫。

    她最后說:

    殿下,我很愛自己的母親,但我不想成為她。

    彼時的靖王府, 歲官已經(jīng)長大, 淘氣聰穎,成了眾人的心頭rou,薛夫人得了靖王的獨寵, 地位逐漸在府中穩(wěn)固,王妃季氏纏綿病榻許久, 薛夫人終日衣不解帶伺候在王妃床前, 耐心等著季氏咽下最后一口氣。

    太子頗有些心灰意冷。

    上元節(jié)張燈結(jié)彩,火樹銀花不夜天, 不遠(yuǎn)處的皇城巍峨,街巷游人嬉鬧, 她卑微求他成全。

    這夜之后,太子很久沒有登靖王府, 春天也幾乎閉門不出。

    繁春時分, 她過了十八歲的生辰,依舊去青龍寺為父親請佛,沒料想在樂游原遇上了故人。

    “jiejie?!蹦锹曇裟吧钟行┦祜? 是少年換嗓時的音調(diào)。

    春天愣了許久,最后激動的伸出手:“長留?!?/br>
    十四歲的長留身量已經(jīng)拔的很高,比肩而站,她竟然只能仰視他,臉龐輪廓更深了些,帶了幾分青澀,穿著一身月白小袍子,斯文又秀氣。

    他生的像李娘子,但此時的面容又有些像他的父親,那一雙眼黑漆漆亮晶晶,盡顯蓬勃朝氣。

    “你怎么在這兒?”她欣喜問,“什么時候來的。”

    “我在甘州跟著復(fù)山先生念書。去年歲末,復(fù)山先生受邀從甘州至長安石鼓書院授課,我也跟著先生一道來了。”

    石鼓書院離樂游原不遠(yuǎn),常有學(xué)子們聚在樂游原上游玩賞吟。

    “太好了?!贝禾煲酁殚L留高興,“石鼓書院很好啊,每年都擇優(yōu)入國子監(jiān)讀書,以后你可以入國子監(jiān),科舉做官了?!?/br>
    她欣慰不已,滿是笑意的仰視著他:“長留,你長大了好多?!?/br>
    長留靦腆一笑:“jiejie這幾年過的好么?”

    春□□著長留眨眨眼,揮揮衣袖:“你看我有不好的樣子么?”

    她眉眼舒展許多,身量也高了些,容貌明耀,肌膚盈目,彩衣錦繡,瓔珞輝煌,在滿城貴門仕女中絲毫不遜色。

    春天帶著長留在樂游原上漫步游玩,說了長安許多有趣的景和物,離別前相約下次相聚。

    告別之際,長留看著春天的笑靨,忍不住道:“jiejie...和爹爹見過了嗎?”

    春天不甚在意的扶著頭上的一枚花鈿,搖搖頭,語氣隨意:“你爹爹這幾年還好吧,忙么?”

    長留注視著她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這幾年里爹爹和廣叔叔一直在甘州城,鷹窩溝的馬場已經(jīng)養(yǎng)了很多匹馬,每隔一陣,爹爹會在青海和祁連山一帶挑選良駒。去年河西點兵,官中馬匹數(shù)額不夠,官府給了一筆銀子,把鷹窩溝的馬場收走了,后來廣叔一家去了姑蘇探親,爹爹也閑下來了...”

    “甚好?!贝禾旆笱茳c點頭,被鄯鄯扶著上馬車,語氣愜意,“長留,下次再聚吧?!?/br>
    長留追著春天:“jiejie,今年開春,爹爹也來了長安,他在龍王橋邊的柳樁巷里租了間宅子...和jiejie離的近...爹爹...沒找過jiejie嗎?”

    “找我做什么?”春天微微一笑:“慢行?!?/br>
    長留急急追著馬車邁步,鼓起勇氣:“這幾年爹爹...他不說,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念著jiejie?!?/br>
    “爹爹多半只有在開心和憂傷的時候才會飲酒,但jiejie走后,爹爹便戒了酒,也戒了自己的喜憂?!?/br>
    “jiejie走后,西廂便鎖起來了,里頭還是jiejie住過的模樣,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纖塵不染。”

    “去年夏天,爹爹曾來過一趟長安,說是有急事,但我知道爹爹來找jiejie,可是爹爹很快回來,消沉了好幾日,一個字也不提?!?/br>
    “jiejie從甘州走的時候,我跟爹爹說,我說,我不想要后娘,我不想jiejie當(dāng)我的后娘...”

    “和jiejie走在一起的爹爹的神色,在jiejie來之前,jiejie走之后,我再也沒有在爹爹臉色見到過...”

    “jiejie,你若是有空,去看看爹爹?!遍L留道,“他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人?!?/br>
    馬蹄硿硿,車輪嶙嶙,車上的人兒面容柔軟又堅定,神情紋絲不動。

    良久,她垂眼,輕聲對自己道:“憑什么我要去看他...”

    春天在青龍寺住了大半個月,被靖王府的消息召了回去,王妃病逝,靖王府里掛起了白幡,起了哀樂。

    喪事期間,靖王府的各些庫房鑰匙、田產(chǎn)賬目、名冊都送到了薛夫人手里。

    薛夫人滿意的望著滿府縞素,極溫柔的摸了摸歲官的腦袋,又看看自己的女兒,微微嘆了嘆氣。

    春末微雨,屋檐下乳燕呢喃,花枝墜地,綠葉葳蕤,日子終是過的百無聊賴,春天捻著一朵半凋的海棠花,一瓣一瓣扯下,拋進了水里。

    身后婢女們都靜悄悄的候著,水中紅鯉簇?fù)碓谝欢眩瑺幭瓤趾蟮倪┲鴭赡鄣幕ò?,她垂著眼,心不在焉的喂魚,抬頭見日頭綿軟,花葉氣息馥郁,倚著朱欄,靠在自己手臂上打了個盹。

    睡醒之后,帶著鄯鄯,出府隨處走走。

    紅塵紫陌,世人往來,這一切都和她無關(guān)。

    她輕輕推開一扇門。

    屋里極凈,一個逼仄的小院子,庭中有棵杏花樹,樹下臥著一只垂老的黃狗。

    她忽然就有了淚意。

    “阿黃。”

    柔風(fēng)飄拂,粉白杏花紛紛揚揚,似白蝶翩躚,她一身水綠羅裙,坐下樹下,慢慢撫摸著毛色暗淡的阿黃。

    暮色四合,遙遙鴟吻之中她望見一角琉璃碧瓦,那是她住的靖王府。

    原來他們之間不過隔著幾重墻,聽著同樣的家長里短,聞過同一棵樹的芬芳,踩過同一塊青磚,卻一直沒有再見面。

    不知何處傳來陣笙簫曲調(diào),凝神聽去,是一曲蝶戀花。

    枝上柳綿吹又少,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門吱呀一聲推開,青翠的草繩上栓一尾跳脫的銀魚,魚嘴里插著一棵小蔥,魚尾濺了幾滴水珠在葛衣上。

    她站起來,杏花從她膝頭拂過,綿綿飛落在地。

    那人瞥見樹下的人,乍然停住腳步。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fēng)冬有雪,昨天和今天,都在釀一壇子酒,她吸一口氣,都是他的味道,風(fēng)沙、冰雪、沙棗花、遙遙大漠里干燥的、冷清的味道。

    她那時候年紀(jì)還小,懵懵懂懂,所有的意象都變成了他。想到心田干涸,想到眼里睡了沙,一根無根野草鉆進心巖里,扎了根,長大了,始終不明白,他究竟是有什么好呀。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東西。

    那么廣袤、荒涼的大漠,正是日落時分,這世間只剩他們兩人,他在前打馬走著,馬蹄叮當(dāng),她在后頭跟著,他的身形輪廓被晚霞罩住了,模模糊糊的鍍上一層金色的、溫柔的光輝,照亮她的心田。

    兩人站的很遠(yuǎn),隔著山長水闊,再見面時,她風(fēng)華奪目,嬌貴榮華,他粗衣短褐,風(fēng)塵仆仆,愈發(fā)顯得差異來。

    “長留告訴我的。”她懶散拂去衣上落花。

    李渭嗯了一聲,神色平靜的將魚送去廚房,洗凈手,擦干手上水珠,推門進屋,提出個瓦壺,尋出個陶杯,就著茶水洗了幾道,給她沏了杯茶放在石案上:“喝杯茶吧。”

    她慢騰騰走過去,在石案旁撿了張小杌子坐下,握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苦澀茶水。

    近來的養(yǎng)尊處優(yōu),她的口味挑剔了很多。

    春天將茶杯擱下,怏怏垂下眼,語氣頗有些厭煩:“沒有好一點的茶么?這茶水太苦?!?/br>
    他走過來,將殘茶潑去,洗了茶盞,給她倒了杯涼水,淡聲道:“那喝杯水吧,水沒有苦味?!?/br>
    她搖頭不肯,看著自己纖纖十指,是鄯鄯昨日才染的鳳仙花汁:“我要喝茶?!?/br>
    他站在她面前:“你想喝什么茶?我去買回來?!?/br>
    她慢條斯理回他:“要上佳的神泉薄香片,茶盞也不能用陶杯,要龍泉窯的白瓷,透亮一些。”

    他點點頭:“我去去就回?!?/br>
    “好,我等你?!彼ь^望著他,目光澄澈。

    等他將茶片和茶盞帶回家,推門而入,院內(nèi)空無一人,唯留阿黃看家。

    隔幾日她又來,又是春日黃昏,晚風(fēng)溫柔,落霞絢爛。

    他這日在家,正在收拾晾在屋檐下的干凈衣裳,見她來,將衣裳送到屋里,出來給她倒茶。

    她低頭,慢慢啜吸著香馥的茶水,問他:“怎么事事都自己做,你沒成親么?”

    他慢慢搖搖頭:“沒有。”

    她冷哼一聲:“追雷呢?”

    “院里太窄,沒有馬廄,我把它養(yǎng)在別處?!彼掷锬笾鴰最w澄黃的箭頭,一顆顆在石上打磨尖銳。

    “你來長安做什么?”她問,“不是說不來么?”

    “我不放心長留一個人在長安,就跟著一起過來了?!?/br>
    她輕輕一笑,不由得點點頭,四顧院內(nèi)陳設(shè):“屋子租了多久?”

    “三個月了...”

    為什么要住在這兒呢?”春天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長安有一百零八坊,為什么是在這兒。

    “掮客介紹的?!崩钗碱D下手中動作,“價錢合適,就租下了?!?/br>
    “是么?”她盯著他,把杯中茶水飲盡,嫣然笑,“但我不想你住在這兒,我不想在這里見到你?!?/br>
    他轉(zhuǎn)過身來,漆黑的眸注視著她,面容平靜,回她:“只是個臨時落腳之處,退了便是,也沒什么大礙。”

    她歪歪頭,眨眨眼,欣然一笑:“那很好,早些搬走吧?!?/br>
    她起身要走,他亦起身要送,被她止?。骸皠e送了,我在甘州城你沒來送我,在這也不必送了。”

    他停住腳步,將院門打開,溫聲道:“天色不早,路上小心些。”

    后幾日她再去尋他。

    兩人從巷子左右走近,迎面遇上,他剛從外回來,一身淺灰緊衣,衣袖挽起,腰間掛著箭囊,是行走在外的裝束。

    他先走到門前,立在那默不作聲的等她。

    她走近,上下打量他兩眼,問他:“你什么時候走?”

    “過兩日吧?!彼溃拔乙鲆惶碎T,這屋子已經(jīng)退了,我進去拿點東西?!?/br>
    她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