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睿帆想起第一天拍戲的時候楚淮勛就在茶樓布景這里和每一把椅子、每一張桌子“交流”，若有所思地沉默下來。

    楚淮勛見莫睿帆開竅了，沒再多說，只向后靠在長椅上，靜靜等著莫睿帆自己思考。

    過了良久，莫睿帆才回過神來，誠懇地道：“多謝楚老師。”

    在演技這方面他確實和楚淮勛差得太遠。

    他們交流了這一會兒，也才過去半個小時，距離十一點還早。

    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工作可以聊，莫睿帆感覺那種微妙的尷尬感又從他的后背爬了上來，讓他坐立難安。

    他正想找個理由距離楚淮勛遠一點，忽然聽到楚淮勛淡淡地開口了：“你還在怕我？”

    莫睿帆后背一僵，下意識挺直了腰桿：“也沒有。”

    這段對話和之前他們被關(guān)進化妝間的時候一模一樣。

    楚淮勛稍微換了個姿勢，胳膊撐在一旁，目光落在莫睿帆的臉上，聲音中似乎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因為我們分手過，你怕我對你做什么嗎？”

    莫睿帆干笑了一聲：“不會，我相信楚老師?！?/br>
    楚淮勛揚了下眉，忽然靠近了一些，英俊的面容在夜晚的燈光下顯得有些陰暗，嗓音低沉：“如果我說……我確實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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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到底哪句話是演的？

    莫睿帆對上楚淮勛與夜幕同色的眼眸，脊背上竄上一陣涼意，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

    老實說，莫睿帆之前想象過楚淮勛跟他算總賬的樣子。

    得勢得意，失勢失意，當初他鐵了心把楚淮勛甩開，分手時楚淮勛泛紅的眼圈、握緊的拳頭還歷歷在目；現(xiàn)在他們之間的地位反轉(zhuǎn)，楚淮勛再怎么大度，對他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不過進組之后楚淮勛對他雖然算不上熱情，但和對其他人沒什么差別，仿佛他只是一個路人甲，既沒有特別關(guān)照，也沒有特別針對。

    甚至周青讓他給他講戲，楚淮勛也沒有拒絕。

    這樣和諧的劇組氛圍讓莫睿帆甚至?xí)`以為“和楚淮勛談戀愛并把楚淮勛甩掉其實是他壓力過大產(chǎn)生的幻覺”。

    但現(xiàn)在看來……

    莫睿帆干笑了一下，能說會道的嘴巴一下子失去了大部分的語言能力：“沒有，楚老師這么寬宏大量……都幾年前的事情了，不至于……”

    楚淮勛微微側(cè)頭，唇邊輕輕勾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莫睿帆后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他開始思考現(xiàn)在楚淮勛發(fā)難的話，他要不要還手。

    還手的話他沒臉，而且也怕把楚淮勛打出個好歹來；不還手的話……萬一打到臉明天還怎么拍戲？

    楚淮勛還不放過他：“怎么不說了？分手的時候不是挺能說么？”

    莫睿帆又是一噎。

    當初分手的時候他心情煩躁，急著想擺脫楚淮勛，對楚淮勛說了一些不怎么好聽的話，沒想到楚淮勛一直記著。

    “你要不說的話，我來說說？”楚淮勛雙手十指交叉握在自己面前，聲音帶上了一點冷意，“當初追我的是你；追到手兩個星期要分手的也是你；分手之后說再也別見面的還是你；現(xiàn)在坐在我面前求我給你講戲的也是你……這筆帳，現(xiàn)在怎么算？”

    莫睿帆恨不得把頭鉆進地里去。

    他猛然想起來，今天好像差不多就是他進組兩個星期。

    ——楚淮勛是挑今天準備報復(fù)他？

    莫睿帆輕輕吸了一下牙，拼命轉(zhuǎn)動腦筋，思索著怎么平緩楚淮勛的怨氣。

    思來想去，他決定使用懷柔政策：“其實……當初我急著分手是有理由的。”

    楚淮勛兩條眉毛輕輕挑了一下：“哦？”

    “我當時被檢測出了大病，不忍心拖累你，所以不得不說了些……不大好聽的話。”莫睿帆硬著頭皮道，“其實那些不是我的本意……”

    “現(xiàn)在治好了？”

    “治、治好了?！?/br>
    楚淮勛手指輕輕敲了敲茶桌的紅漆桌面，聲音平穩(wěn)：“病歷證明呢？”

    莫睿帆：“……這個，在家里?！?/br>
    “回頭拍給我看看?！?/br>
    莫睿帆干笑了一聲：“太久了，可能找不到了?！?/br>
    楚淮勛臉上又流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嚯。”

    莫睿帆低著頭，完全不敢看楚淮勛，心里暗罵自己有點蠢過頭。幾年前一起談戀愛的時候他就對楚淮勛有種微妙的畏懼感，面對楚淮勛腦袋就有點亂?，F(xiàn)在更嚴重了。

    過了好一會，楚淮勛才收起表情，臉上恢復(fù)平日里那種淡淡的冷漠疏離：“怎么樣，還怕嗎？”

    莫睿帆沒料到這個轉(zhuǎn)折，呆了一下：“?。俊?/br>
    “你怕的不就是這個？”楚淮勛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在深夜的布景臺上有些模糊不清，“還怕嗎？”

    莫睿帆呆愣了半晌，腦袋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楚淮勛，脫口而出：“你演我？”

    楚淮勛臉上又浮現(xiàn)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

    莫睿帆一看到這個表情立馬慫，氣勢低落下去：“沒、沒事?！?/br>
    不過楚淮勛這么一搞，莫睿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真的沒有那么怕了。

    好像綁住達摩克利斯之劍的馬鬃終于斷掉、第二只靴子終于落地，之前那種隱隱不去的彷徨和不安如今竟然消散一空，抬頭看楚淮勛的臉好像也沒有以前那么嚇人。

    感受到這一點，莫睿帆有些震驚地抬頭看著楚淮勛。

    他不蠢，猜出剛才那一出是楚淮勛為了消弭他的恐懼特意表演的——以楚淮勛的演技，演出來簡直渾然天成，沒有一絲破綻。

    楚淮勛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之前說的角色潛意識問題，在演員身上同樣有體現(xiàn)。你對我的情緒不對，飾演出來的謝呈瑯對白云鋒的情緒就不完滿——你自己應(yīng)該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表演時刻意掩蓋這種不完滿，反而用力過度。”

    莫睿帆輕輕吸了一下牙，沉默著點點頭。

    過了一會，他忽然抬頭，迎著楚淮勛的雙眸，誠懇地道：“多謝?！?/br>
    不管楚淮勛是出于什么理由對他盡心盡力地指點，都幫了他很多。

    楚淮勛微微頷首表示接受。

    莫睿帆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下定決心，又開口道：“還有……當初的事情，非常抱歉。”

    楚淮勛向后一靠，臉龐大半被燈光投射下來的陰影遮蓋，看不清楚神情，只能聽到他發(fā)出一個模糊的聲音：“嗯?！?/br>
    介于“接受”和“聽到了”之間，讓人分不清他到底什么態(tài)度。

    莫睿帆還想再說什么，楚淮勛忽然輕笑了一聲：“你怎么知道我剛才是演的？”

    莫睿帆：“……??？”

    楚淮勛又道：“你怎么知道我這句話又不是演的？”

    莫睿帆：“……”

    禁止套娃！

    他的表情似乎取悅了楚淮勛，楚淮勛又發(fā)出低沉而愉悅的笑聲，連帶隱藏在陰影下的臉龐曲線都柔和了許多。

    莫睿帆：“……”

    所以到底哪句是演的？

    他現(xiàn)在深刻懷疑楚淮勛在玩他。

    剛要說什么，忽然聽到出口大門那里發(fā)出“吱啦”的推拉聲，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還有人嗎？”

    莫睿帆一愣，掏出手機一看——十一點了。

    周青說好的開門來了！

    ……

    這個點離開劇組租借的場地，街道上幾乎已經(jīng)看不見人。

    周青嫌影視城那邊人多麻煩，所以另外找的地盤搭布景。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零點，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和車。

    莫睿帆看看手機，給蘇野華發(fā)了消息沒有回，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睡下了。

    他轉(zhuǎn)頭去看楚淮勛，基于禮貌問了一句：“楚……老師怎么回去？”應(yīng)該有助理來接吧？

    楚淮勛收起手機，長腿向前邁出：“我叫了的士，在前面路口。”

    莫睿帆：“……”

    楚淮勛還挺接地氣。

    這條路單行，他也跟著向外走，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也叫個的。這么晚了臉都看不清，應(yīng)該不至于暴露身份。

    還沒想好，他忽然聽到前方隱隱約約傳來女子的尖叫聲。

    莫睿帆凝神聽了聽，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把手機揣兜里，來不及和楚淮勛說什么，邁開步子向前跑起來。

    拐過一個彎，一對拉拉扯扯的男女出現(xiàn)在莫睿帆眼前。

    女孩子穿著工作裝，眼角還有淚痕，滿臉恐懼，拉著自己的包一邊喊“你放開我”一邊想跑；男子拽著她的衣服不放，嘴里苦苦喊著“曉月，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莫睿帆上前爆喝了一聲：“你干什么！”

    那女子看到有人來，眼前頓時一亮，掙扎著喊：“救命！”

    男人看到莫睿帆，瞪了一眼：“關(guān)你屁事！”

    莫睿帆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捏住男人的手腕，稍微一用力，那人就吃痛放開了手。

    女孩子連滾帶爬地跑開幾步，有些恐懼地看著這邊。

    “當眾搶劫？”莫睿帆一只手捏著他，另一只手掏手機準備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