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落魄后我被死對頭盯上了、穿成仙門里的惡毒小師妹、學(xué)霸法則[重生]、在極品虐文懷了小炮灰的崽、八千里路、七零嬌寵日常、從修真界帶著宗門穿回來、不悔在斯、炮友轉(zhuǎn)正手冊、櫻花色(娛樂圈1v1)
還以為她當(dāng)真天不怕地不怕。 他立于她面前,相距不過一尺遠(yuǎn),問跪于腳下的她:“何為臣道?” 江懷璧思忖片刻,輕答:“恭敬而遜,聽從而敏?!?/br> 寥寥八字。 景明帝未曾回應(yīng),良久才冷嗤一聲。 “斷章取義?!?/br> 可見對答案并不滿意。 景明帝步子一轉(zhuǎn),繞過她,一字一句誦道:“恭敬而遜,聽從而敏,不敢有以私?jīng)Q擇也,不敢有以私取與也,以順上為志,是事圣君之義也。忠信而不諛,諫爭而不諂,撟然剛折端志而無傾側(cè)之心,是案曰是,非案曰非,是事中君之義也?!?/br> “荀子之意便不僅僅止于此。全文字字經(jīng)典,你挑了兩句,是刻意琢磨著朕的喜好來答的?”他轉(zhuǎn)身看她,心覺她倒不是這樣的人,只是這樣打啞謎著實(shí)太累。 這帽子扣得可不輕。 江懷璧輕一叩首答:“《書》亦有言:從命而不拂,微諫而不倦,為上則明,為下則遜。微臣所言隨心而發(fā),如合陛下意,自是陛下心中早有考量;如有錯處,那便是微臣愚鈍,過于狹隘了?!?/br> 景明帝冷目微揚(yáng),果然是分寸不讓,從容中不乏固執(zhí)倔強(qiáng),仍舊是原來那個江懷璧。 于是便不打算在此事上過多糾結(jié),將話題又轉(zhuǎn)回來:“察疏還有幾日才下發(fā),這期間可寫辯疏,朕看著并沒有你的。怎么,不打算辯解?” “微臣既已引發(fā)眾怒,再上陳辯疏不過越描越黑罷了?!?/br> 景明帝忽然開玩笑道:“外調(diào)的話,你說不定就去革州了?!?/br> 江懷璧:“……” 不過話說回來革州較為偏遠(yuǎn),按照吏部舊人平日的做派,還真有幾分可能。 “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景明帝淡聲開口,卻是看不清楚態(tài)度究竟如何。 江懷璧輕一抬眸,眼睛看著眼前御案,正色道:“無論微臣最終結(jié)果如何,不至于牽連家父。” 因還沒摸清景明帝的態(tài)度,她也只能話盡于此。然而心底已思緒萬千。慶王如果要將她拋出去,根本不足以令朝堂沸騰,主要還是她有一個身為首輔的父親,牽連至父親身上自然會使得事情鬧大。便難免要冠上一個教子不嚴(yán)的名頭,更有甚者可能會說父親徇私,教唆她以至于整個江家門風(fēng)不正,父親疑有異心。 景明帝未必全信,但是也未必不會心存疑心。 “你若被貶離京,首輔被彈劾自是正常的,”景明帝負(fù)手立于她右邊不遠(yuǎn)處,看著空蕩的大殿,漠然道,“朕管不了那些御史和言官的嘴,且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幾十條里面總要有幾條是抵賴不得的。雖不能因此獲罪,但你也應(yīng)懂得堤潰蟻孔,氣泄針芒的道理。有時候大局或需重于真相。” “你是從一開始便明知朕不會讓你離京。” 江懷璧輕應(yīng)了一聲“是”,便再沒了話,只是仍舊覺得有些不自然。她方才那句話的確存了試探之意,但即便心底早有準(zhǔn)備,還是需要謹(jǐn)慎些。 慶王的事還沒解決,先不說這其中她起著多大的作用,單說她出京后那些風(fēng)險(xiǎn),景明帝怕她泄露機(jī)密,也不會輕易讓她離京。 不過景明帝插手必然會引起不少人不滿,這事恐怕還是得自己解決。 “自朕登基以來,還未出過寵臣呢?!?/br> 略帶玩味的一句話,幾乎嚇得江懷璧面容失色,她大約領(lǐng)略到其中深意,心猛地一提:“陛下……” 景明帝默了默,眸色微微一深:“聽聞你未寫辯疏,是想與諸位考察官辯上一辯?” 江懷璧愣了愣,這個大概是錢諄在景明帝面前提過了吧。錢諄?zhàn)匀徊粫髡f,大約是先行替她說好話了,不過這辯論貌似不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而是錢諄當(dāng)時比她都激動…… “微臣才疏學(xué)淺,如何辯得過各位前輩……只是察疏中有些地方的確有疑惑,想當(dāng)面請教。不一定要在公堂之上,能解惑即可?!?/br> 景明帝卻有些不耐煩,口氣不容拒絕:“你回去先寫封奏疏再說。那些人都已為官多年,言語之上連朕都惹不起,你還是別躺這趟渾水了。朕也再思量思量。” “是。” 第261章 別怕 京察于三月下旬才徹底落下帷幕。 這大半個月中朝堂風(fēng)雨不斷, 僅僅是因?yàn)樘幚砭┎靻栴}便占據(jù)了大部分精力。 景明帝自己心中是有一份名單的,全權(quán)丟給吏部原本也不放心,是以中途已去看了好幾次,倒是弄得那些官員各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 生怕是出了什么差錯。 然而四品及以上官員已經(jīng)夠他忙了, 若要顧及其余的, 實(shí)在有些力不從心。 其中大理寺卿馮憫豫以及戶部尚書蒲啟慶自陳疏中極陳個人年老才力不及, 請求致仕。自然還有其余官員上過這樣的折子, 但這兩人已一連上了五六封, 以表決心。 原本乞求致仕只是一種形式而已,很少有人真的想要放棄一切, 皇帝也未必會同意。但是這兩方都覺得很虛的流程, 卻不得不做。 但是馮憫豫與蒲啟慶兩人,這好像不僅僅是形式了。似乎兩人是鐵了心要走,景明帝一開始還是按例駁回, 但是一連收到好幾封以后,便察覺到不對勁了。 馮憫豫與蒲啟慶兩人的確都是他曾懷疑過的, 而后又因?yàn)榉N種原因變得不太確定,便是查了也沒有任何結(jié)果。但是顯然現(xiàn)在的情況, 讓兩人走也不太合適。 至于堂審,這一次他下了個大賭注, 干脆直接提了人出去, 頭一個就是江懷璧, 緊跟著直指賀溯,還有董應(yīng)賢,楊澄等人。 章彥仍舊在獄中,對外只說還未完全招供, 縱使已有人上書詢問求情,景明帝也絲毫不肯動搖??烧聫┮粋€人顯然是不夠的,所以這一次便決定撕破臉了。 景明帝未曾明說,只給吏部和都察院提了個醒,下面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本優(yōu)等的官員,上級緊急責(zé)令重新核查,當(dāng)即扣下了察疏,三天之內(nèi)就能查出些“新”的東西。 這些自然都是秘密動作,當(dāng)察疏下發(fā)的時候結(jié)局已定。既然是景明帝的意思,那么辯疏上了也未必能得到回應(yīng)。 從一開始的一系列懷疑,到后來命錦衣衛(wèi)暗中查探,有些人即便是不能證據(jù)確鑿,可疑點(diǎn)也都能看出來個七七八八了。 有幾個人甚至都不用吏部處置。 那兩日朝中果然如景明帝預(yù)料一般,他只“無意”間提了一下江懷璧,言官的奏折以及諫言便如雪花般飛來。 最開始以京察結(jié)果入題,因江懷璧剛開始并未有任何反擊,倒是讓人拿住當(dāng)了把柄;然后便有人覺得以“浮躁”二字不足以概括江懷璧的惡行,引經(jīng)據(jù)典加以擴(kuò)展,什么自命清高,趨炎附勢,諂媚小人等詞都被提了無數(shù)遍。 以前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一個六品侍講,還是入仕不久連資歷都不配談的新人,能引起朝堂上這樣大的波動。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彈劾過江懷璧,但顯然此次事情更為嚴(yán)重。究其主要原因,外人所看到的江懷璧,同景明帝距離太近了。但是以景明帝的角度指責(zé)他的折子遠(yuǎn)不如直接以群臣角度去討伐江懷璧。 建安帝時期朝中是有過黨派之爭的,到了先帝時期能緩解一些,至景明帝這里一登基便肅清朝堂,如今已算是相當(dāng)清靜了。結(jié)交朋黨于群臣自己來說好處是相當(dāng)大的,但大多數(shù)有福同享不代表能有難同當(dāng)。景明帝打壓得的確厲害,但他深知暗中一定還有人在搞小動作,正巧借這個機(jī)會收拾收拾。 這個時候江耀庭以自己官聲名望積累起來的支持便顯得尤為可貴,但也單薄得很。 所以他保持中立,而這個時候他自然也需要避嫌。但是這個態(tài)度令那些上書的大臣都蒙了蒙,因?yàn)榻サ拇_從頭到尾未曾過問,未曾求情上書。只說是真是假仍需查證。吏部那邊京察論斷理由充分,但是若論起證據(jù),啞口無言。 可原來堂審以后的工作,基本由吏部全權(quán)負(fù)責(zé),他們其實(shí)并未想太多。只想著即便江懷璧與皇帝親近又如何,若是犯了眾怒,后果便是連皇帝也要讓三分的。 可偏偏景明帝這一次不讓了,只道:“自古明君與賢臣并提,昏君與佞臣同論。朕雖不敢與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相比,但尚且算不得昏君罷。治國若有不妥之處,卿等盡可批評指責(zé)?!?/br> 然而那御史還未開口,便直接讓景明帝堵了回去:“若要說朕被蒙蔽了,朕卻不知何為蒙蔽。她在翰林院中的差事,你們?nèi)裟芴舫鰜砻?,朕自然依律治罪,可你們便僅僅揪著朕召見她過于頻繁便斷定是諂媚君王,難不成朕就那么好糊弄?” “若按你們的說法,朕整日召見的也不止她一人,內(nèi)閣眾臣,內(nèi)侍宦官,包括你們,所言未能辨出真假的情況下,是否也可認(rèn)定是蒙蔽圣聽?” 御史頓時沒了言語。 這一頁本沒有那么好揭過去,可若是有另一件事,其重要性大于此事,那便不同了。 三月十六日,京察堂審僅僅過去三四日,景明帝忽然于早朝上親自宣布,包括賀溯在內(nèi)七名五品以下官員,各種罪名,或者貶黜,或者直接入獄待審。 賀溯當(dāng)時便覺得大事不妙,他連信都未來得及送出去,直接被錦衣衛(wèi)帶走。 景明帝下旨前便說了證據(jù)確鑿,殿中一時間無一人提出異議。 他知道暗中是慶王,所以也沒給他們?nèi)魏畏磻?yīng)時間。左右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暗中耍了什么手段,考慮良久決定便趁著這個機(jī)會,提前將高潮拉近。 自下朝開始,三個時辰,錦衣衛(wèi)都在加緊審訊,重點(diǎn)全放在了賀溯一人身上。 然而此時最驚慌的,應(yīng)當(dāng)是江懷璧。 她知道事情經(jīng)過后,便看得出來,景明帝不打算留著賀溯了。 上次審訊楊晚玉的時候是因?yàn)樗约褐缿c王一定會救她,所以有些事情能咬死了不放。可這一次是賀溯,是慶王始料未及的一次落水,賀溯沒有任何保障,心思完全不可捉摸。 且從以前他攀附上沈遲便可知道城府極深,如今景明帝的動作是連她都覺得特別意外的,慶王未必能及時接到消息,但慶王在京城安插以及提拔的那些人,也不會坐視不管。 但是對于賀溯這番景象,京中竟毫無動靜。似乎沒人在乎他是生是死,也沒人在乎他是否會泄露機(jī)密 太不對勁了。 江懷璧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性就是,慶王的人在京城中還有一個領(lǐng)導(dǎo)者能主持全局,而京城本就是他們的重中之重,能穩(wěn)住全局的人,要么是慶王本人,要么是他十分信任的人。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慶王進(jìn)京了么? . 那日的三個時辰后,錦衣衛(wèi)指揮使劉無意攜緊急要情覲見,緊接著景明帝召集內(nèi)閣以及翰林院六部等重臣于文華殿議事。 慶王。 這個詞,忽然就傳開了。京中忽然一片沸騰之聲。 這些完全在江懷璧預(yù)料之外。萬萬沒想到景明帝會忽然在這個時候,將慶王之事挑明了說。 . 在所有人都在議論那消息是真是假時,江懷璧已夜不能寐。她如今尚且不知曉詔獄中的情況,也不知道賀溯如何了。 三月十六僅僅一日時間,明里暗里許多局勢已是天翻地覆。 江懷璧卻知道那樣的情況下,自己無能為力,毫無辦法。她沒有辦法靠近詔獄半步,于景明帝面前,多說一句話都將成為不可挽回的災(zāi)禍。自從下朝后的每一瞬間,都是煎熬。尤其是當(dāng)慶王二字從宮中飛一般跑出來時。 父親回到府中時天色已晚,面色都有些蒼白。她于前堂枯坐多時,一看到他的身影,起身便要迎接,可一起身眼前只有眩暈。 他有些疲憊,只問她:“賀溯是否知曉你身份?” 江懷璧頓時如墜冰窖,卻還是勉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耀庭先將官帽卸了放到一旁,才緩緩坐下,看著從來都沒有那般失態(tài)的她,輕聲道:“別慌,沒事?!?/br> 四個字而已,她心底像是忽然卸下了整座大山,方才全身繃緊的緊張感瞬間天塌地陷,顫抖著的手心里幾乎要淌出汗來。她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問什么。 江耀庭勉強(qiáng)一笑:“慶王那兩個字從劉無端口中說出來時,我就知道沒事了?!?/br> 他已經(jīng)緩過神來,起了身,目光卻一直未離開過她。 江懷璧還有些恍然,下意識跟著也起了身,卻看到他走過來。 動作很慢,應(yīng)是在宮中緊張過度的緣故,渾身發(fā)虛,挪動步子時都有些不穩(wěn)。 他伸手將她肩上不知何處沾染的碎屑輕輕拂去,喉中一梗,出言已有些酸澀。 “好孩子,讓你擔(dān)驚受怕了?!?/br> 這所有的一切,原不是她的錯。 她有什么錯?她只是他的女兒而已。 她看著父親的面容,眼眶一潤,鼻尖涌上的酸意沖進(jìn)腦子里。眼睫輕一閃,再睜開眼時已是熱淚盈眶,兩唇卻已干澀到緊緊相貼,一個字也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