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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懷璧傳在線閱讀 - 第185節(jié)

第185節(jié)

    她兩手一伸,要去扶父親,淚眼婆娑下影影綽綽,膝下一軟便跪倒在地,卻不忘仍舊要去抱住父親,生怕撞到了他。

    江耀庭扶住她,將她護(hù)在懷里,聽她低低的抽噎聲。

    一低頭,才發(fā)覺她連官服都沒有換,她定是一回府便在這里等他。

    他老遠(yuǎn)就看到她一動不動地坐著,起身時地動山搖。

    今日這樣的情況,她要想多少事情?從生想到死,從她自己想到江家,從當(dāng)下想到以后。她才二十歲,在刀尖上提心吊膽地活著,每走一步就是一生。

    “……我今日便都想好了,如若你身份被揭出來,父親就壓上所有為你求情。權(quán)力尊榮,首輔之位,通通都不要了。你是我的女兒,從一開始便是我瞞天過海,欺君也該算到我的頭上,你是被迫的,你是無辜的,不該牽連到你。以江家的地位,也斷不會到連坐的地步。貶黜也好斬殺也罷,不僅是為父欠你這么多年的所有,更是為著我是你的父親,骨血相連,便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為我去死,去承受這一切。我原才知曉,我當(dāng)初要這權(quán)勢富貴是為了天下人能夠平安喜樂,可若連我自己的女兒都護(hù)不住,縱是天下平寧,與我又有何干?我嘗不到那個滋味。懷璧,你的平安喜樂,才是我的平安喜樂。”

    懷里他想護(hù)著的是他的女兒,從前沉穩(wěn)清冷事事謀算周密的是她,如今痛哭流涕聲聲哽咽壓抑的,也是她。他曾經(jīng)被多少人稱作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連親生女兒都護(hù)不好。

    江懷璧聽得見他的嘆息,也感受得到他的溫暖。

    只是不會有人知道,她回府后在墨竹軒寫了多少遍的斷親書,字字泣血,句句絕情,欲自逐出家門,從此與江家再無干系。

    第262章 魔音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墨竹軒。

    出了那間房, 邁過那扇門,所有的淚都憋回眼眶里,面上麻木到?jīng)]有任何神色。腳下的步伐仍舊一如既往,可她只是循著往常的記憶, 如同傀儡人一般。

    木槿跟在她身后, 萬分想上前扶住她??伤静恍枰? 不需要任何幫助, 她連開口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方才聽到房中公子的哭聲, 可是當(dāng)她看到公子時, 已與平常無異。

    公子從來不肯以柔弱的一面示人,堅強得像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長者, 固執(zhí)得卻像個孩子。

    進(jìn)墨竹軒的門時, 木槿才上前一步低聲道:“公子,沈世子在里面等著?!?/br>
    那一瞬間她看到江懷璧麻木的面容微動,那雙本已失了色的眸子忽然閃了光, 仿佛剎那間才有了魂魄。

    木槿咬了咬唇,腳下步子一頓, 欲開口卻又覺得她此刻定然也聽不進(jìn)去,便索性將眸子一垂, 退了出去。

    她將門關(guān)注,卻立在原地躊躇半晌, 才肯收了手轉(zhuǎn)身欲離開。

    可誰知一轉(zhuǎn)身抬眼便看到稚離在身后, 看樣子他在此地時間已不短了。

    那一瞬間她看到稚離眼眸中是從未見過的憤懣和戾氣, 她嚇了一跳,但再定神去看時他已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但她仍然能夠看到他攥緊的拳頭正在緩慢放松。

    木槿緩了緩心緒,示意他先跟上。

    遠(yuǎn)了江懷璧的房間,她才轉(zhuǎn)身, 余光一瞥周圍,隨即看著他的眼睛,頭一次用一種淡漠的口氣與他說話:“稚離,公子不是你能喜歡的?!?/br>
    稚離仿佛被這語氣驚了驚,目光略有些呆滯,卻又垂首不語。

    “我知道你聽得懂,你什么都懂,你只是不愿意說出來。你對公子的癡心,永遠(yuǎn)不會有結(jié)果,你懷著這份心思,到頭來只會害了你,害了公子。你跟著公子那么多年,公子怎么待你的你心知肚明,公子最討厭什么樣的人你也清楚,不要給你自己找麻煩了,無論你有什么心思,都快些斷了,回頭是岸?!?/br>
    她終究將語氣放軟了一些,總歸當(dāng)初她是看著公子將她從奴隸市場帶回來的。那個時候的他渾身都是鞭痕,整個人卑微到了塵埃里。進(jìn)了府便喚她“jiejie”,后來看著他一步步成長,雖不大盡如人意,可還是要比以前搶上千百倍。

    她看著稚離,卻不見他有任何回應(yīng)。她嘆了口氣,剛一轉(zhuǎn)身,忽聽他細(xì)細(xì)呢喃“回頭是岸”,她沒大理會。

    然而下一刻她敏銳地感覺到身后有些不對勁,迅速一轉(zhuǎn)頭,看到稚離袖中有寒光微閃。

    .

    沈遲扶她坐下時,她神智已盡數(shù)恢復(fù)過來,只是眼眶的殷紅還未褪去,面上神色也沒有剛進(jìn)來時的冷淡和戒備。

    他又看到了一個柔軟的她。

    知曉此事所有的安慰都抵不過真實的情況能讓她放心,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放心,賀溯死了。”

    見她抬頭,他先給她倒了杯水,又加了一句:“這次你可不必懷疑了,我殺的?!?/br>
    江懷璧一驚,神情總算變了變:“你……”

    沈遲卻沒說話,將杯子遞到她手里,柔聲道:“這事有些復(fù)雜,你先喝杯水潤一潤,喝完了我與你詳說?!?/br>
    她只好低頭一口一口啜著水,許是因為方才哭得太過壓抑,這一刻竟覺得連水都這般甘甜。

    擱下杯子一抬頭,看到沈遲正看著她,她眼睫微一垂,搖了搖頭:“我沒事?!?/br>
    “不,你有事。自賀溯出事以來的這半天,你惶惶不可終日,整個人都飄在了虛空里,唯一能牽住你的,是江家,是你不想牽連的任何一個人。你想自逐出江家以求不要牽連家族以及壞了江家家風(fēng),你想同我斷了這份情,你連身邊那些丫頭侍衛(wèi)的去處都有了打算。最后你想到了結(jié)束,但是你不甘心的又太多,你還想奮力一搏,如果陛下不肯赦免,你一定不會選擇伏法,你會體體面面地自盡,以求全了自己最后的風(fēng)骨。若非是江大人方才回來告訴你沒事了,你是不是就那么做了?嗯?阿璧……”

    江懷璧喉中一哽,咬了咬唇,連任何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只喚了他一聲:“歲歲……”

    “便是方才,你大哭了一場,可我看到你眼里所有的壓抑。阿璧,你有事,你心事重重,你不開心,你很疲憊,可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還想聽我講來龍去脈,你還想在很累很累的情況下去絞盡腦汁地思索,明天你怎樣活下去,江家怎樣活下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是??赡闵踔翛]有精力和時間去憧憬我們的未來。你不敢想。你一想便全是黑暗。”

    他起身,將椅子上虛弱的她攔腰抱起。

    她將頭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安安靜靜地依偎在他懷里。感受到他邁開步子,大步流星地朝床榻走去,默默伸手抱住她。

    他將她輕輕放下,才在她耳畔低聲說:“你今日太累了,我明日再與你細(xì)說,好嗎?”

    江懷璧微微點點頭,不再勉強。在他要去解她衣袍的時候,她忽然伸手?jǐn)r住他。

    沈遲眸色微一滯,輕問:“怎么了?”

    江懷璧放開手,只道:“我自己來吧……”

    他看到她眉心微蹙,臉上有些難色,一時有些擔(dān)憂:“出什么事了?你得先與我說……”

    江懷璧仰面看著他,半天吐出幾個字:“腹痛,可能……”

    沈遲便有些急了:“我去喊傅先生過來……”

    “不,不是……”江懷璧咬了咬唇,伸手扯住他衣角,“可能是月信快來了……我大多提前腹痛,沒事的?!?/br>
    “可……”他總不能看她痛著。

    她面上忽地飛上微微紅暈,低聲解釋:“……我自頭一次月信初至?xí)r,生怕身份暴露,讓傅先生配了藥,比尋常女子次數(shù)少些,有時隔三四個月來一次……但腹痛是個副作用,我多歇歇就好了?!?/br>
    沈遲驚了驚,握了握她的手,起身走出內(nèi)間,去喚了木槿送些熱水進(jìn)來。木槿一時間愣住,但隨即算了算日子便明白過來,應(yīng)聲退下。

    他坐到床邊,將被子替她往上掖了掖,輕嘆一聲:“我只知道月信對于女子非常重要,所有女子都在想方設(shè)法調(diào)理使其規(guī)律,可你這樣偏偏逆道而行,副作用便不止腹痛吧?!?/br>
    他自己都有些怕,卻只知道有些女子因月信不調(diào)而傷了根本,看著她便更覺心驚。

    “傅先生配的藥,我信得過。再說了,我還想與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不會有事的。”她露了些許笑容,有些話卻埋在了心里。

    怎么可能不傷身子。自月信初至至今已有五六年,經(jīng)年累月地服用。傅先生只從一開始便告訴她,長久服用,怕是這一生于子嗣上無望了。

    所以如沈遲所說,她從一開始就不敢憧憬他們的未來,思及便是黑暗。

    可她能夠動心,已是驚喜不已。遇見他便深覺這是老天對自己最大的饋贈,從來沒有想過奢求更多。只想于當(dāng)下每一刻,認(rèn)認(rèn)真真地去愛他,奉出所有的真心。

    她不要他僅僅做她虛無縹緲的星光,還要真真切切地豁出一切與他相擁,親吻,緊緊貼在一起,對他的每一句話都不僅僅是勇氣,更是心底所思所想皆宣之于口,相由心生。

    沈遲笑了笑,看到她深至眼底的笑意,眸光自始至終都是柔和的。

    .

    木槿以為沈遲要熱水僅僅是為喝的,而后才知,沈遲讓她備了幾個湯婆子送過來。放置于江懷璧小腹上,算能緩解些。

    江懷璧看他還是褪了靴履,默了默問:“你今晚不回去嗎?順天府離這里可不遠(yuǎn)……”

    沈遲翻身上榻:“我趕上點卯就行了,今晚我陪你。若我能早些將賀溯的事告訴你,也就不用讓你擔(dān)驚受怕這么長時間了……”

    江懷璧微微側(cè)首:“我讓木槿再拿一床被子進(jìn)來……”

    他指了指內(nèi)側(cè),銜笑道:“木槿早就想明白了,這不,提前就備好了?!?/br>
    “……”

    兩人躺下之后江懷璧就發(fā)現(xiàn)沈遲的目光一刻也為離開過她,時間久了難免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便道:“左右你也不睡,不如你給我說說今日究竟怎么回事吧?!?/br>
    沈遲翻了個身,冷哼一聲:“說好的明天講?!?/br>
    “可你明日走得早,下次見面也不知該是何時。賀溯那邊萬一出現(xiàn)什么情況,我不知緣由手足無措,總是不好?!彼X得腹痛能緩解一些,干脆悄悄將湯婆子取了下來,伸手去推轉(zhuǎn)過身的沈遲。

    沈遲知道她說得有理,還是哼唧一聲不肯應(yīng)聲,片刻后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

    “不說,打死也不說。累了累了,歲歲要睡覺?!?/br>
    江懷璧失笑,嘆了口氣只能作罷:“那好吧,歲歲睡吧……”

    話音還未落,便看到眼前人忽然翻身過來,眉眼帶笑看著她:“要說也可以,不過是有條件的,你親我我就告訴你?!?/br>
    江懷璧眸光流轉(zhuǎn),探身過去,閉了眼,屏息將唇貼上去,溫涼熟悉的感覺令她心尖顫了顫,瞬即面上灼熱一片。剛要退回來,頭卻迅速被他摁住,她下意識睜開了眼,他的面容在眼前無限放大。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卻忽然聽他說:“時間不夠,不合格?!?/br>
    “……”

    她甚至覺得世上沒有哪件事能難得過學(xué)習(xí)親吻了,直到現(xiàn)在她還只是會隨著他生澀而又笨拙地回應(yīng)。這一次便能明顯感覺到他在引導(dǎo)她,而不僅僅是掠奪。

    半晌后兩人分開,江懷璧還未開口,便聽到他的聲音如冥冥魔音。

    “親一次一個字?!?/br>
    嬌軀一震。

    第263章 落差

    “來不來?”沈遲聲音蠱惑

    江懷璧看他那陣勢, 哆嗦著問了一句:“你認(rèn)真的?”

    他的氣息在耳畔盤旋:“你覺得我認(rèn)真嗎?”

    她心跳得極快,還未開口便聽他道:“只要關(guān)乎你,都是認(rèn)真的?!?/br>
    她總感覺眼前的人蠢蠢欲動,自己更是一動也不敢動。前兩次已經(jīng)嘗到過苦頭了, 越動他越不安分。

    可是光這么耗著也不行呀。

    但是這個時候沈遲明顯是在等她開口, 且她現(xiàn)在完全處于被動狀態(tài), 思忖了半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口:“那……先欠著好不好, 我以后慢慢還。”

    沈遲略一挑眉:“那你可得記著, 以后一個都不能少?!?/br>
    她哪能顧得上那么多, 先應(yīng)下再說。

    沈遲坐起來,順便將湯婆子再給她塞過去, 才開始講:“陛下疑心賀溯我們都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或許你平日里太忙, 且自去年起賀溯便沒什么動作了,因其他事太多對他放松警惕也很正常,不過我倒是一直盯著?!?/br>
    她好奇:“是有什么問題么?”

    “沒有, ”沈遲搖了搖頭,輕咳一聲繼續(xù)道, “我不知道陛下那邊到底對他監(jiān)視到何種程度,都查出來一些什么, 但是賀府附近的確偶爾有錦衣衛(wèi)出現(xiàn)。前幾日卻忽然加重了人手,我便知道要有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