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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倒茶水間,思緒一飄,猶記起那日拒婚時,她言辭激烈,幾乎是要同他不死不休,卻在剛才,又說心甘情愿嫁給他,這么一折一往,突然覺得臉有些隱隱作痛…… 云姒眼波一漾,偷偷抬眸瞄了那人一眼,卻正好觸上他投來的視線,被那雙深諳的眸一凝,她不禁手一抖,茶水灑到了盞外。 怔了極短的剎那,云姒心頭一顫,下意識脫口而出:“臣女……” 不必想也知道,后邊是有罪二字。 “看樣子……”那人淡淡出聲打斷,他發(fā)現(xiàn)那雙靈透的眼睛,看他時總有種言不出的懼意,齊璟望進她的雙眸,話語輕緩,靜如平湖,卻也斂了幾分清冷:“日后確實是朕吃虧了?!?/br> 對于這句話,云姒略一思踱,細密睫毛倏然揚起,意識過來他是在回應之前那句娶她吃虧之言,一時分辨不清,那人是在與她玩笑,還是隱藏諷刺之意。 云姒明眸靜垂,廣袖下玉指交疊輕扣,輕喃道:“其實我會的挺多的,不算太虧……” 此話一出,做哥哥的那人竟先忍不住低低一笑,隨即云遲便收到了云姒極度不滿的眼神。 云遲收斂笑意,略一清嗓,眉眼間盡是縱容:“確實,我們姒兒書畫歌舞無一不湛,一曲廣寒憐更為冠絕,踏歌起舞那是袖底飛花,如云出岫。” 正夸得天花亂墜之際,他的話語停頓須臾,尾音一揚隱含笑意:“只是棋藝不精,落子必悔頗為無賴,往后還得陛下多多管教才是!” “……” 云姒嗔他一眼,你才欠管教! 靜坐一處聽著的那人,淡淡柔色自他眼尾流露,唇邊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有意識的弧度。 一瞬后,齊璟恢復了那清雋的神情,徐徐起身:“茶喝了,朕也該回宮了,”走出一步又停住,微微偏頭漫不經(jīng)心道:“宮里那批云錦紫緞也無人用,明日讓尚衣局送去云府,贈與云四姑娘吧?!?/br> 他說完便繼續(xù)抬步離開,剛才那話聽著似乎只是隨意一言。 云姒因他此言發(fā)了會兒愣,恭送的話還沒說,便見云遲緊隨其后跟了出去。 書房外,那人深墨色軟袍,銀帶束縛下的黑發(fā)隨風輕輕揚起,他已步至院中,突然卻又負手回身,而另一人白色戰(zhàn)袍,走出門檻,立于廊下。 遙遙對望,兩人只以目光打了個照面。 毫無預兆,齊璟眸心倏然一緊,面色瞬息陰沉:“云遲,你好大的膽子,朕今日才封賜,你竟還想統(tǒng)承禁軍,人苦不知足,平隴望蜀,狂妄至極!” 云遲雙目一瞇,這戲做得這么絕? 他深吸了口氣,隨之也神情凝重:“墨玄騎為大齊浴血廝殺數(shù)載,我軍中有多少將士戰(zhàn)死沙場,有誰愿無盡殺戮,有誰愿埋骨在外,臣不過請奏由麾下副將替臣舊職,墨玄騎三二兵卒轉(zhuǎn)遷禁軍,何錯之有?” 那人一身凜冽之氣,眼神如刃冷冷一掠:“將士男兒何以拘泥于方寸之地,舍身為國是赤心,血灑疆場是忠膽,領兵短短幾年便連升三品,如此殊榮,自古未有,你云遲還有何可怨?” 另一人亦是剛倔,英氣逼人:“陛下既然有了成見,臣人微言輕,無話可說!” 齊璟容顏一肅,冷哼甩袖踏出將軍府,云遲也未有絲毫猶疑,兀自進了書房。 瞬然間聲息全無,唯留邊上的云姒驚愕在原地。 ……男人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第9章 凜冬 陛下屈尊親臨云將軍府,原是為了敘舊情,卻因禁軍及統(tǒng)帥之事,兩人起了爭執(zhí),一言不合當場鬧僵,不歡而散。 此事不出半日,便在朝中傳了開。 有人認為,云將軍官遷從一品,衛(wèi)將軍一職暫時空缺,然禁軍不可一日無統(tǒng)帥,由其麾下副將替之,想來確實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 也有言,云將軍已是位尊勢重,卻還妄想墨玄騎三二兵卒轉(zhuǎn)遷禁軍,那副將若真成了禁軍統(tǒng)領,自然還是聽命于他,云將軍這明擺著是在借此擴充己軍勢力,實在輕狂! 于是朝臣之間議論紛紜。 ——云將軍情深義重,為手下出生入死的將士們謀利,高風亮節(jié)毋庸置疑! ——陛下治理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勢必公正嚴明,一國之君豈會偏私個人名利! 雙方各執(zhí)己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終也分不出個是非對錯。 還有不少深諳世事的老臣選擇了明哲保身,態(tài)度中立,只感嘆云將軍曾為陛下伴讀,昔日二人情同手足,如今雖不至于反目成仇,卻也是有了隔閡,情誼破裂難免可惜。 當日,赫連將軍前來探望孝懿太后,于是太后屏退了所有宮女,永壽宮側(cè)殿內(nèi),只余了大宮女連翹留下侍奉。 “好他個云遲!竟敢越過我直接跟齊璟索要禁軍軍權,打個勝仗回來就不將我放在眼里了!” 赫連岐一來,便止不住心中怒火,氣急敗壞地唾罵,吼聲在這勻靜的殿內(nèi)異常突兀。 太后合目倦靠在軟塌上,對他的怨氣仿若未聞。 足邊那古螭紋四足爐盆中,碳燒得滋滋作響,連翹跪候在太后邊上,捏著金箸仔細撥動著那盆中碳火,一室寒涼逐漸染上暖熱之氣。 “如今他官居從一品,幾近與我平坐,再這般下去,保不準他有鳩占鵲巢之心!” 一山豈容二虎,赫連岐正值氣血方剛的而立之年,眼中最容不得的人,便是制衡他領兵權的云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