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她今天狼狽極了,未婚夫君處處向著陸晚晚那個賤人,自己落水了他也不管,眾目睽睽之下他還說那般辱人的話;從來沒有打過自己的父親,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她帶著滿身水漬,又冷又怕,瑟瑟發(fā)抖,幸虧陳柳霜扶著,這才沒倒下。 “看來是我平常沒有把你教養(yǎng)好?!标懡ㄕ潞粑林兀幌陆又幌拢妹婺咳?,就差當眾將陸錦云撕成碎片:“明天起,你們就搬去城外莊子上,沒有我的命令,再也不許進城。” 他實在是氣急了,他剛才聽說陸晚晚被推下水,便立馬趕去廂房看她。 院里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削尖了腦袋也沒能擠進去。 反倒是碰到了寧夫人許氏,她面帶譏諷,用最平淡的語氣跟他說:“陸大人,女兒教養(yǎng)不好,就別出來禍害人?!?/br> 這話比尖刀還剜人心。 她這是什么意思?陸建章不禁多想。 寧家這是準備悔婚?基于陸錦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先是縱容表妹放火戕害親jiejie,再有借花獻佛討老夫人歡心,繼而謝府公然攀誣長姐,接著便是這一次眾目睽睽之下推晚晚下水。哪一樁哪一件不是鬧得議論紛紛?他無言為她辯駁,只能咬著牙賠禮道歉。 寧夫人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走了。 陸建章受此輕視,本就蓬勃的怒意更是到達頂峰。來找陸錦云的時候他就想好了,根據(jù)陸錦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她不僅壞,而且蠢。 女兒壞沒有關系,有野心的人才能走得更遠更久,可蠢他就不能忍了。這么蠢的一個人,就算嫁進高門也不會為他帶來半點利益,她根本就是胸無城府,愚蠢之極。 如今她見棄于寧家,陸建章想到自己這么多年辛苦栽培她的心血全都付諸東流。陸晚晚沒回來的時候,他對這個女兒充滿期待,無論是吃穿用度,或是學藝,他都舍得砸錢,就想著將她培養(yǎng)成京城一等一的貴女,好“賣”個好價錢。 他幾個兒子他都清楚,老大為人過于正派,剛正不阿,寧折不彎,這個人在官場上根本走不長久;老二從小就貪圖享樂,心思根本不在前程上;老三則看似聰明,卻資質平庸。這幾個兒子未必能為陸家?guī)砣A貴。 他后半生的榮華富貴都系在陸錦云身上。 可現(xiàn)在,他看清了行事。陸錦云被寧家所嫌,陸晚晚又備受國公府的寵愛。 兩個女兒,孰優(yōu)孰劣,一目了然。 他已下定決心,要舍陸錦云,捧陸晚晚。 他決不能讓國公府的人以為他為了從小養(yǎng)在身邊的女兒便委屈了陸晚晚。 陸錦云哆哆嗦嗦,本就受了奇恥大辱,加上父親這一巴掌,她接近崩潰的邊緣。她痛哭流涕:“父親,你為了陸晚晚那個賤人打我?” “孽障!”陸建章怒得睚眥欲裂,她竟然敢挑戰(zhàn)他作為父親說一不二的尊嚴,抬手又是一巴掌:“現(xiàn)在就給我滾?!?/br> 說罷,朝小廝使了個眼神,幾個小廝便上前押著陸錦云母女倆出了郡主府。 陳柳霜和陸錦云哭喊不絕。 ———— 陸晚晚冷得渾身沒了知覺。 謝懷琛把她放在椅子上,她雙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襟,水一滴一滴從她發(fā)間滴落到謝懷琛衣袍上。 沾了她發(fā)香的水,染得他衣襟帶香。 觸及陸晚晚的眸子,那幽靜如古井的波光里,夾雜了幾絲恐懼。 她怕水,謝懷琛方才在湖里就知道了,她攥著自己的衣衫,蟹鉗似的。 可就是這么一個怕水怕得要死的人推開了寧蘊的救援。 謝懷琛有點小得意,心底越發(fā)柔軟,又哄著她:“沒事了,你別怕?!?/br> 謝夫人隨后到了,上前握住陸晚晚的手,心中尤是后怕:“嚇死我了,你怎么樣了?婆子已經在燒水,等會兒泡個澡就好了?!?/br> 她身上的溫度經由陸晚晚的掌心傳遍全身,暖洋洋的,極是舒坦,她搖搖頭,嗆了水的嗓音微微有些嘶?。骸胺蛉?,我沒事。” 丫鬟送來巾子,謝夫人取過親自為她擦拭發(fā)上的水漬:“剛才可把我嚇壞了,你那二meimei,心腸實在歹毒,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敢推你下水,背著人還不要如何呢?” 陸晚晚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她輕咬了下唇,面上這才有些許顏色:“二meimei她想必不是故意的,當時她凍壞了?!?/br> 都到了這時候,她還在為她二meimei推脫。 謝夫人打心眼里心疼這孩子,從小仰人鼻息長大,還有如此寬容氣度,倒也是難為她。 丫鬟婆子燒好了水請她去沐浴。 人去后,謝夫人一回頭,發(fā)現(xiàn)謝懷琛水鬼一樣悄無聲息地站在身后,她嚇了一跳:“你怎么還在這里?” 從進門到現(xiàn)在,自家老娘連個正眼也沒瞧自己,謝小公爺悲從心中生,無語地望了望房梁,陰陽怪氣地說:“母親眼中哪有孩兒,魂都快被那陸家大小姐牽走了?!?/br> 謝夫人被他說得頗不好意思,又用方才那巾子在他身上胡亂抹了幾下:“胡說什么,母親最疼的還是你,那陸家大小姐著實可憐?!?/br> 謝懷琛一臉“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被請去泡澡驅寒。 屋里很暖,好幾個火盆子捂著,溫暖如春。 浴水guntang,陸晚晚一滑進浴桶里,潔白的肌膚便浮起紅暈。 她泡在水里,撩起熱水溫暖每一寸被凍得寒涼的肌膚。 池水是真的冷,她也是真的怕,可也是真的痛快。 經此一事,陸錦云怕是會徹底見棄于父親和寧家,任她有多大能耐,都翻不過來身。 猝不及防想到了謝懷琛。 他毫不猶豫投身寒涼的池水里,救起她的那一剎那,她倒沒有那么怕了。 他是聞名京城的紈绔子弟,可他身上總散發(fā)出令自己安定的氣息。 每一次身處險境,他便猶如神兵天降。 她將整個身子滑入水中,溫暖將她緊緊包裹著。 —————— 陸晚晚簡單泡了會兒,便梳妝出來。 昌平郡主早已疏散眾人,和陸建章謝夫人等人在花廳等她。 陸晚晚從廂房出來的時候,膚色雪白,搖搖欲墜。 “小姐?!痹吕C驚呼出聲,牢牢地扶住她。 陸建章回神,滿心愧疚,同時又有些害怕。 鎮(zhèn)國公府會不會以為他教女無方,縱容陸錦云傷她? 這樣一來,他是否無形之中得罪了鎮(zhèn)國公府? 都怪陸錦云,行事魯莽,害他至此,想著方才只是將她發(fā)配去了莊子,而不是亂棍將她打死,他就恨得牙癢。 “晚晚啊,你好些了沒?方才嚇壞父親了,我竟沒想到你二meimei竟膽大至此,你放心,我已經將她們母女倆打發(fā)去了莊子上,以后再不會為難你。”陸建章討好道。 話語中的諂媚和討好溢于言表。 謝夫人聽了,差點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為人父母,當正直,他這畏畏縮縮的樣子看起來就令人不齒。 “今日叨擾郡主府盛宴,臣女躬自難安,但臣女身子有些不適,不便再打擾,改日再登門向郡主請罪。”陸晚晚虛弱不堪,對昌平郡主道。 昌平郡主道是,親自送她出門登車,又囑咐了幾句,這才折回府內。 倩云和月繡攙扶陸晚晚上馬車。 到了車廂里,陸晚晚一改方才的虛弱,笑意盈盈。她輕輕捉住陸倩云的手,笑了笑道:“倩兒,以后陸府沒人敢在隨意欺負你了?!?/br> 陸倩云眼眶微微發(fā)紅。 陸晚晚輕撫了撫她的發(fā),眉眼盡是溫柔。 接下來,便是要想法子讓她們死嵌在莊子上,永世不得翻身。 她很自信自己能做到。 因為陸錦云和陳柳霜太想除掉她了。 哪怕是不折手段。 ———— 回到院里,她方才入門,陳嬤嬤便匆匆跑了過來。 “小姐,允州來信了?!彼裆杏须y掩的急切。 是舅母來的信。 謝嬤嬤是陳柳霜的乳母,她被發(fā)配回允州的時候還存著能回京城的念想。 卻沒想到,允州那邊陸晚晚的舅母早就設好陷阱等她進去了。 一定是舅母套問出了母親身亡的真相。 她迫不及待拿裁刀啟了信。 信上的字一個個雀躍進她的眼里。 陸晚晚渾身的血液似乎一寸寸涼了下去,耳邊的聲跡一丁一點亦是逐漸消弭。她恍如走在幽深的古木深林中,冰冷而又孤單。 四周沒有盡頭,亦沒有路,只有重重迷霧,將她緊緊包圍。 等了良久,終于有丁點陽關從枝柯交錯的密林中透了進來。 “那惡婦呢?”陸晚晚問道,聲音輕不可聞,而且嘶啞。 陳嬤嬤有些驚訝:“早先就被捆上馬車送出城了,少夫人說什么了?” 陸晚晚聲音恍惚,如一場縹緲不可及的夢:“去,把她們帶回來,別讓她們走了?!?/br> —————— 疾馳往京郊莊園的馬車上,陸錦云母女互相擁抱著痛哭流涕。 “母親,我完了,是不是?”陸錦云從骨子里覺得冷。 那種進入骨髓的寒冷,交雜著對陸晚晚的恨意,折磨得她面容可怖。 陳柳霜恨鐵不成鋼:“跟你說了好多回,讓你不要輕舉妄動,你為什么還那么沖動?” 陸錦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氣瘋了,陸晚晚那個賤人,她摔倒了,寧蘊風一樣跑去扶她,可我呢?掉進湖里了他看都不看一眼,他心里眼里只有那個賤人,陸晚晚有什么好?為什么人人都向著她?” 女兒畢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見她如此可憐,陳柳霜也不落忍,她將陸錦云攬入懷中:“做女人,一定要大度,他不就是喜歡陸晚晚嗎?可總歸你才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