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他身披玄袍,手持長劍,在王府為她辟了一條生路。 他救了自己。 擅闖王府,罪名可誅。 她猛地坐起來,心口砰砰跳。 “小公爺呢?”她聲音有些許嘶啞。 謝夫人面色緩和,道:“無事,只是昨夜為了尋你,鬧出了些許動靜,方才剛睡下,你不用擔(dān)心?!?/br> 昨夜謝懷琛匆匆回來,點了人去成平王府,鎮(zhèn)國公氣得差點追上去抽死他,就怕找不到陸晚晚,反被咬一口。 可他后來真的將陸晚晚帶了回來,事情便不同了。 若沒找出陸晚晚,他是擅闖王公府??;找到了她,那便是情急之下無可奈何。即便是成平王告到圣上面前去,謝家也有說辭。 只是謝懷琛昨兒將陸晚晚送回來后,便瘋了一樣,提著劍要殺回成平王府。若不是鎮(zhèn)國公將他攔著,恐怕這會兒宋時青早已魂歸太虛。 謝夫人見陸晚晚身體虛弱,便略過這一折不說。 “昨日我可嚇壞了,怎么會有人突然要劫你?若不是你三meimei急中生智,還不知有多危險?!敝x夫人想起謝染說他們趕到東三巷見到的場景,尤為后怕。 丫鬟端了粥來,她親自喂她。 陸晚晚胃口不好,淡淡地喝了兩口,搖了搖頭。 淚水從眼眶中淙淙流出,映著雪腮嬌嫩,看上去越發(fā)惹人憐愛。 謝夫人用帕子去拭她腮邊的淚,心疼道:“好孩子,沒事了,沒人再會欺負(fù)你?!?/br> 她不是怕人欺負(fù)。 陸晚晚不是軟柿子,越是有人欺負(fù)她,她越是斗志昂揚。她就像石頭縫里的一株草,處境越艱難,她的根扎得越深,站得越穩(wěn)。是謝家人待她太好。人在沒有見過光明的時候,無論身處何種黑暗之中,都能安然度過;可一旦她見過光明,心中便豁開一條口子,勢如破竹地裂開。 她怕自己太迷戀謝家予她的光和熱,自己無以為報。 “夫人,你為何待我這么好?”她淚盈于睫,仰著小臉,靜靜看著她。 謝夫人笑道:“人與人之間講究緣分的,我們有緣,所以我樂意待你好。好了,別多想了,昨夜折騰了大半夜,趕緊再多睡會兒?!?/br> 陸晚晚真的覺得挺累的,宋時青屋里不知點的是什么迷香,后勁極大。 她腦袋還是暈乎乎的。 喝了半碗粥,謝夫人便讓她又睡下。 陸晚晚臥在床上,總是聽到院里舅母的歌聲,如黃鶯畫眉,委婉啼囀,在耳邊纏綿不絕。允州陸宅后院里有一棵梨花樹,種了很多年,每年開春時,梨花雪白,晴天碧藍,舅母在樹下彈琴,她和一眾丫鬟唱曲。那簌簌的梨花,落得滿身,伸手去拂,就跟下了場雪似的。 她在迷迷蒙蒙之時,覺得似乎還在允州的春天,日頭大好,梨花駕著穆穆春風(fēng),悠悠翻飛。 舅母就在那香風(fēng)里唱歌,她不由伸出手,再攤開,卻是一場虛夢。 “不好了,夫人呢?”陡然,屋子外傳來一個丫鬟慌張的聲音。 守在陸晚晚身旁的丫鬟走了出去:“怎么回事?慌慌張張的做什么?” 丫鬟道:“是小公爺,方才在找劍,說是要去殺宋世子。” “天爺呀,這可了不得,你先讓人將小公爺攔著,死也要攔下他,我這就去找夫人和國公爺。” 屋外亂了一陣,人都散去了。 ———— 陸晚晚醒過來,撐著自己坐起來,屋里一個人都沒有。 她迷迷糊糊中聽到謝懷琛要去殺宋時青。 謝夫人身邊的青霜走進來,見她醒了,忙去扶她:“陸小姐醒了?這會兒可有胃口?要吃些什么?” 陸晚晚搖頭,悶悶問她:“小公爺呢?” 青霜皺了皺眉,說:“小公爺說要去殺了宋世子。陸小姐,你也知道,小公爺那性子,是真能殺了他的,你……” 不及她說完,陸晚晚忽的掀開被子,從床上飛快地爬了起來,胡亂套了件衣裳,連鞋都沒趿好,人便跑了出去:“快,帶我去找他?!?/br> 謝懷琛昨夜將陸晚晚帶回來便要折回成平王府去殺宋時青。 鎮(zhèn)國公將他攔下,關(guān)回房里。 他想了一夜,那口惡氣難以咽下,趁小廝送吃食的時候又沖了出來。 他找到慣常使的那把青光劍,掂了掂,還算順手。 謝懷琛剛走到二門外,家丁護院就攔了上來。 嘩啦啦在他面前跪了一地。 謝染七魂去了三魄:“公子,三思啊。” 謝懷琛說:“宋時青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 他就是一個卑劣小人,如果不殺了他,陸晚晚的事情不出兩天便會傳遍京城。 這些人慣以宣揚這些風(fēng)流韻事為榮。 “琛兒,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若殺了宋時青,會如何?”謝夫人走了出來,看著謝懷琛道。 謝懷琛手將劍握得極緊:“不殺了他,陸晚晚的名聲就完了。” 方跑到影壁的陸晚晚,忽然聽到他的話,腳下一頓。 初春細(xì)雨,驕陽被層云遮蔽,天地皆迷蒙一片。綿綿細(xì)雨打濕了遠(yuǎn)處剛起的新綠,蜿蜒曲折的小路泛出薄霧水光,初春清靈盎然。 謝懷琛站在綠意迷蒙下,身影仿佛初春一棵挺拔的樹。 “我的名聲重要,你的名聲就不重要了嗎?”她不知自己為何抖得厲害,嗓子眼都不停地顫抖。 她聽說謝懷琛要去殺宋時青時是那么激動,腦子一熱,就這么跑了出來。胸脯起伏間,額間的汗襯得臉色越發(fā)的白。 此時她才覺得不妥,衣冠不整如何見人? 她站在廊柱下,猶豫了一下。 謝懷琛已看到了她,身影忽動,大步朝她走來。他停在距她一人遠(yuǎn)的地方,掃了一眼,方才跑得太快,繡花鞋落到了臺階下面。 雨濕地面,涼意襲腳,她低頭一看,窘迫得用另一只腳踩到腳背上。 謝懷琛沒有回答她問題。 他繞過她,走到臺階下,撿起失落的鞋,蹲到她面前,說:“抬腳?!?/br> 陸晚晚遲疑了一下,小聲說:“小公爺,不得體?!?/br> 謝懷琛胸口悶得厲害,她是如此嬌嫩的一朵花,卻…… 他說:“陸晚晚,對不起,昨天我不該撇下你。” 陸晚晚不知他為何會如此愧疚,也蹲了下去,視線與他齊平:“小公爺,要不是你,我……恐怕……” 她喉頭一堵,哽咽了片刻。 宋時青禽獸不如,就算不死恐怕也得退一層皮。 “陸晚晚,如果你不嫌棄我是個紈绔子弟的話,我就讓我母親上門提親?!敝x懷琛微微抬頭,視線落到了陸晚晚的臉上。 她張了張嘴,半個字也沒說出來:“怎么……突然……說這個?” 觸及少女望來的一雙明亮的雙眸,恍惚之間,一道剪影閃過謝懷琛的腦海。也是這一雙眸,用這樣明亮的眼神看向誰,他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 短暫一瞬的恍惚,謝懷琛回過神來。 他一笑,說:“我覺得你很好,你呢,覺得我好嗎?” 陸晚晚呆住了。 她知道謝懷琛想一出是一出,可沒想到他竟突然提出提親的話。 “小公爺很好?!彼浩鹣掳?,對上他的目光:“可是……” 謝懷琛抬起她的腳,為她將鞋穿上,笑道:“好了,那就這么說好了?!?/br> 他粗糲的掌心拂過陸晚晚的腳,癢酥酥的。她忽然迷糊了,甚至有點慌張。 “放心吧,以后我也會對你好的?!?/br> 片刻后,耳畔再次響起了謝懷琛的聲音。 陸晚晚慢慢抬眸。 他正含笑望著自己,那笑容令她安心。 他已替自己做了決定。 穿好鞋后,謝懷琛彎腰將她抱了起來,他雙臂強勁有力,將她緊緊圈住。 謝夫人還在一旁,陸晚晚有些害臊,道:“你將我放下來。” 謝懷琛笑著:“昨天你就是被我這么抱回來的,怕什么?” 他將她抱回房中。 “沒有遇見你的時候,我在京城的名聲就不好??扇绻阆矚g的話,我愿意為你掙個好名聲。” 謝懷琛把陸晚晚放進被窩里,仔細(xì)掖好被子,這才緩緩說道。 陸晚晚抬眸靜靜凝睇著他——今天的謝懷琛奇怪極了。 ———— 方才二門外謝懷琛的話謝夫人聽見了。 兒子大鬧一場,倒把兒媳婦鬧回來了,這事若是流傳到市井上,定是最曲折的一出傳奇故事。 她喜滋滋地將此事告知鎮(zhèn)國公。 兩口子在屋里樂了半晌,門房忽然來報——成平王及世子到訪。 謝允川眉頭一擰,照成平王的德性,此事謝懷琛有錯在先,這會兒他應(yīng)當(dāng)告到宮里了才是,此時怎么突然到鎮(zhèn)國公府來了。 “請他們正廳一見?!敝x允川命人安排茶點,便去正廳會見成平王父子。 兩老頭見面先是互相寒暄了一通,謝允川見成平王面無異色,既不像來興師問罪,也不像來望風(fēng)寒暄的。 那小世子宋時青面無血色,更是一臉狂躁神色,眉目中頗有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