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皇上…… 陸晚晚想到他,心尖忽的痛了下。 不知是否是最近父皇喊得過于順口,她竟當(dāng)真覺得同他有了幾分父女情分,想到兩年后他便要駕崩,心尖竟痛得這么厲害。 但很快,她安慰自己道:“上一世皇上是病逝,這一世已找了紀(jì)南方給他看診,應(yīng)會無虞?!?/br> 她沒有嫁給寧蘊(yùn),過往一切不會重來一次。 如此安撫著,她略松了口氣。 她思索著,送親隊伍已經(jīng)到了晨陽宮。 有人踢了三下轎門,一片笑聲中,謝懷琛伸手去牽陸晚晚。 看著眼前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是她從今往后要相攜一生的人。 她抿著唇,將手遞給他掌心。 謝懷琛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慢慢收攏,將她緊緊牽著,緩緩走進(jìn)晨陽宮的正殿。 皇帝獨(dú)坐高臺,看著緩步進(jìn)來的一雙紅影,眼眶慢慢的不自覺便紅了。 大成有個習(xí)俗,母親會在女兒出嫁之日教導(dǎo)她為妻為媳之道。 他側(cè)頭看了看身邊空著的椅子,眼神暗淡。 他對謝懷琛道:“你今聘我宋家女,從今往后便得一心一意待她,不可令她委屈?!?/br> 謝懷琛笑得霽月清風(fēng):“是,陛下。” 皇上臉一沉,看向謝懷琛的眼神百感交集。 這可是個混小子啊,脾氣上來,連宋時青都敢殺。 他嬌滴滴軟綿綿的小女兒,是嬌柔的花蕊,易碎的琉璃。他又紅著眼睛囑咐陸晚晚:“若是受了欺負(fù),定要告訴朕?!?/br> 陸晚晚聽他一再如此說,心底暖烘烘的,軟軟地嗯了聲。 姜河在一旁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別人家嫁女兒都是囑托她敬重公婆侍奉夫君,皇上倒立起老丈人的威來。 幸好禮官及時口頌:“吉時到,新人拜別高堂,登花轎?!?/br> 絲竹管弦聲又起來,陸晚晚兀的紅了眼眶,倒真有了幾分拜別父母的情意,她盈盈跪下去,給皇上磕了三個頭。 皇上親自扶起她,道:“去吧。” 陸晚晚心情復(fù)雜,又福了福身:“兒臣拜別父皇,祈愿父皇千秋萬歲?!?/br> 說罷,謝懷琛又牽起他,轉(zhuǎn)身走出晨陽宮正殿大門。 皇上望著他們火紅的衣裳,似一個燃燒的火點,漸漸的,漸漸的消失不見。 他嘆息了聲。 皇帝今日特開了皇宮正門,送陸晚晚出嫁。 如此殊榮,就連當(dāng)日昌平郡主出嫁也不曾有。 由此可見皇帝究竟有多看重鎮(zhèn)國公府和安平公主。 文武百官到謝家吃這趟喜酒吃得是百感交集,他們聽說謝小公爺同先前那位少夫人感情甚篤,他為她殺宋時青,她為他沖喜毅然下嫁,皇上親書“仁義無雙”二字贊她高潔。 可如今這位先少夫人死于大火尚不足一月,皇上便再度賜婚。 不少人本還打算勸他想開些,卻不知看到他笑得春風(fēng)得意,迎來送往,臉上的笑真情實意得委實不像是剛死了恩愛有加的新夫人的,倒像是除了宿世的仇敵。 人人皆嘆,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古人誠不我欺也。 謝世子喜得眉飛色舞,同安平公主成了親,儼然將他那短命的先夫人忘去了九霄云外。 依照大成的風(fēng)俗,兩人在正廳拜完堂,謝懷琛將陸晚晚牽進(jìn)洞房。 門外吵吵嚷嚷鬧個不停,褚懷趴窗戶上怪笑:“阿琛,挑完蓋頭就出來喝酒!” 謝懷琛樂壞了,走到窗邊,拍了拍窗戶:“還不快走,欠揍呢。” 外頭的人頓時轟然逃散。 屋子一時安靜了下來。 新房里準(zhǔn)備了大紅色的被褥和帳幔,紅雙喜貼得到處都是,妝臺上放了小臂粗的龍鳳喜燭。 謝懷琛忽的很緊張。 他走過去,掀起陸晚晚的紅蓋頭。 嬌婉的新娘雙手舒展,交疊在膝蓋上,她抬起眸子掃了謝懷琛一眼。 她的眼中藏了古井深潭,他的倒影泅在她眸子里,灼灼生華。 “少夫人,我終于娶到你了?!敝x懷琛笑起來。 他的聲音溫和中帶著忐忑的起伏,陸晚晚心軟成一片,她小聲說:“夫君,我是你的呀?!?/br> 說著,她覺得這話有些rou麻,便小聲道:“我早就嫁與你了?!?/br> 謝懷琛道:“那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謝懷琛親吻了下她的手背:“你會知道的?!?/br> 兩人正說著話,謝染在外頭敲了下門:“公子。” 謝懷琛翻了個白眼,對他打擾自己好事的行為頗有幾分不耐煩:“何事?” 謝染道:“國公爺讓你出去招呼賓客?!?/br> “不去,讓他招呼。”謝懷琛回他。 一回首,便見陸晚晚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自己,看得他不禁心虛,開始反思自己方才是否聲音太大,驚著她了。然后,紅了紅臉,溫柔地抿了下唇,臉頰露出兩個小巧玲瓏的梨渦,盛了酒一般,令人癡醉。 “按規(guī)矩來,你去吧。”陸晚晚勾著他的小臂,輕輕晃了下:“我等你回來?!?/br> 謝懷琛聞言,摘了她的鳳冠,揉了揉她額上被鳳冠壓出的痕跡,說:“那你吃些東西,我很快就回來。” 陸晚晚嗯了聲。褚懷他們又在窗外喊他去喝酒,陸晚晚紅著臉推了推他:“快去?!?/br> 謝懷琛點點頭,起身出門,走到門口,又回頭對她說:“我很快便回來。” 她揮揮手,示意他快去。 謝懷琛前腳剛踏出房門,后腳便被李遠(yuǎn)之和褚懷一左一右架出去招呼賓客了。 今日的謝世子心情好得沒邊,別人喊他喝酒,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端起就被仰頭就一飲而盡。 褚懷和李遠(yuǎn)之勸都勸不住。 滿堂賓客,他走了一圈下來,便暈乎乎有了幾分醉意,說話聲音不知不覺高了幾分。 謝夫人瞧見了,皺了皺眉頭。她知道這父子倆都一個德性,喝醉酒之后,不耍酒瘋,端的平靜無波,面上看起來如常,等會兒回去還指不定怎么鬧陸晚晚。她忙讓謝染將他架回屋里。 謝懷琛喝醉酒,走路不偏不倚,走得四平八穩(wěn)的,一絲醉了的模樣也瞧不出來。 往后院去的路上,還面不改色地同過路的賓客打招呼。殊不知,十個人,有五個他名字都給喊錯了。 幸虧別人都只當(dāng)他是樂傻了,也并不計較。 走進(jìn)二院,謝允川迎面走來,方才他也喝了不少酒,中途讓人送到后頭歇息去了。父子倆打了個照面,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說:“到我書房來一趟?!?/br> 這嚴(yán)肅的模樣讓謝懷琛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他亦步亦趨跟在謝允川后頭。 父子倆難得地走出了步調(diào)一致地同手同腳。 到了書房,謝允川往太師椅上一坐,雙手扶著把手,朝謝懷琛點了點頭,說:“你坐。” 說完,打了個酒氣十足的響嗝。 “父親,你還好吧?”謝懷琛問道,話音方才落腳,他亦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書房嚴(yán)肅莊重的氣氛因為這兩個嗝而活躍了幾分。 謝允川揉了揉太陽xue,道:“今日你成親了,有樣?xùn)|西我得給你?!?/br> 謝懷琛問:“何物?” 謝允川道:“等著?!?/br> 說完,他站起身,走到書架邊,摸索著打開一個暗格,從里面取出一個兩尺見方的大錦盒。 他“啪”一下將錦盒扔在謝懷琛面前。 謝懷琛見那盒子用金絲楠木制作而成,上覆上等贖金,開合處更是綴了金鑲玉的鎖扣。 一個盒子便如此貴氣,不知里頭裝的是什么東西。 “這是?” “這是咱們謝宅多年來安寧祥和的鎮(zhèn)宅神器。”謝允川神秘兮兮地四顧了一圈,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謝懷琛懷著激動和神圣的心情將盒子打開,越看里頭那東西,越覺得眼熟。 “這……是搓衣板?”謝懷琛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謝允川酒勁上來了,連連擺手:“不,這不是搓衣板,是咱們家的鎮(zhèn)宅神器——黃金嵌珍珠翡翠瑪瑙搓衣板。這是我跟你母親成親后我找人定制的,你看看,珍珠我都是選的最好的,粒粒飽滿,跪了這么多年,哦不,用了這么多年還光彩依舊。你可別小看它?!?/br> 說著,他將搓衣板翻過來,指著后面一道細(xì)小的痕跡說:“當(dāng)年它幫我擋了一箭,我用它拍爛了三個匈奴人的頭,還用它哄了你母親大半輩子,進(jìn)可上陣殺敵,退可鎮(zhèn)宅御/妻,今日我就將它傳給你了。” 父親高大偉岸的形象在謝懷琛心里轟隆隆倒塌了一片,他知道父親一向敬重母親,卻不知竟到了這份上。 他問:“爹,你不要面子的???” 國公爺嘆道:“面子是給外人看的,你母親是里子,里子順了比什么都要緊。往后,你得待晚晚好?!?/br> 說完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往門口走去,真有些醉了。 謝懷琛抱著他的傳家寶往院里走。 中間走岔了好幾次路,都是謝染把他揪回來的。 陸晚晚安安靜靜地坐了會兒,攬秋給她送了吃的來,她喝了小半碗粥。 她坐在床上,心頭想著謝懷琛,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