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連人帶馬都不見了。 徐笑春頭皮發(fā)麻,跳下馬,大聲喊道:“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恰是此時,大地忽然一陣劇顫。 地震來了,劇烈的顫抖使得大柳樹的枝椏向下傾斜。 “小心!”沈寂高喝一聲,將徐笑春猛地一撲,帶倒到一旁的草地上。 樹枝應聲落下,砸到徐笑春方才站立的地方。 沈寂拉她起來,急忙問道:“你沒事吧?” 徐笑春手腳冰涼,都快發(fā)抖了,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大柳樹,而是因為陸晚晚失蹤了。 “我大哥不見了?!毙煨Υ菏竦卣f道。 沈寂心底亦是一陣發(fā)涼,他奉皇命護送公主到靖州,如今人丟了,這對他來說是奇恥大辱,也是瀆職。饒是如此,他仍壓低聲音安撫徐笑春的情緒:“別慌,此處太過偏遠,或許她去了安頓鎮(zhèn)民的地方去了。我陪你去找找看?!?/br> 徐笑春點了點頭。 他們火急火燎趕去寧蘊臨時搭建的安頓鎮(zhèn)民的地方。大家方才經(jīng)歷了一場天災,家園坍圮,沒想到寧蘊真的能掐能算,算到會有地震發(fā)生。 雪新鎮(zhèn)的人對他感恩戴德。 臨世安置鎮(zhèn)民的地方沸反盈天,熱鬧非凡。 徐笑春和沈寂打著燈籠火把,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找過去。 這一找就是整整三天,陸晚晚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下落不明。 第90章 俘虜 五日之后, 羯族王帳歌舞升平。 馬奶酒的香氣染得空氣都帶著股腥臊之氣。 舞女踏著鼓點跳著羯族舞蹈,妖嬈若蛇。 蕭廷坐在座下,手上端著骨盞, 大口大口地喝著酒。 羯族汗王穆勒瞧著他悶悶不樂的樣子, 喊住他:“蕭廷,事情我都聽說了。不過是條中原彘狗僥幸贏了你一次, 你是我們羯族第一的勇士, 改日讓李振在戰(zhàn)場上活捉了那彘狗,剝了皮,做成人皮鼓,讓你泄恨?!?/br> 穆勒今年只有十六歲,羯族一干事務皆有太后穆善把持。蕭廷對這黃口小兒的話并未上心,端著虎骨做的酒杯朝他揚了揚, 以示尊敬。 李振是羯族聲名赫赫的武將, 他好戰(zhàn)、嗜血, 常年愛去邊境安州境內(nèi)打秋風。 最近幾年蕭廷聲名鵲起,前年在對匈奴的大戰(zhàn)中連克匈奴七大部落,這七個部落水草繁茂,是放牧的極佳之地。蕭廷受到太后賞識,封了王。 李振對此十分不滿。 前幾日他得知蕭廷受太后之命, 秘密前往戎族為達陽助戰(zhàn), 他在索命谷遇襲,卻遭對方的少年將軍反殺。憑著索命谷的地勢,又預先設伏, 這種情況下失敗了,對于任何一個領兵作戰(zhàn)的人來說都是一種恥辱。 他心情大好,帶著部下殺進雪新鎮(zhèn)打秋風。 意外地碰到雪新鎮(zhèn)大地震,只捉到幾頭兩腳羊,收獲頗寒磣。 卻,也比蕭廷吃了敗仗回來光榮。 他朗盛大笑道:“這回老子去雪新鎮(zhèn)打秋風,沒搶到什么東西,中原彘狗捉了好幾條回來,里頭還有幾個長得俊俏的姑娘,就送給你解悶了。還有幾個俊俏的公狗,不是要做鼓么?咱們現(xiàn)在就做一面。” 穆勒聽得心情大好,連拍座椅扶手:“好啊好啊,把人押上來,孤王要挑個好的?!?/br> 李振笑容得意,拍了拍手,示意部下將人帶來。 十幾個羯族士兵涌進擁擠的監(jiān)牢中。監(jiān)牢里冷若冰窖,大門一開,十月塞外的寒風吹進來,就跟刀子割在臉上一樣。陸晚晚渾身凍得快要僵硬,脖子下意識往衣領里縮了縮。 監(jiān)牢里起了一陣輕微的sao亂,和她關押在一起的都是大成的子民。 那日她讓徐笑春回去助沈寂后,她剛騎馬跑到鎮(zhèn)口,便碰到李振率領部下前來打秋風。他們燒殺擄掠,已經(jīng)擄了不少的人。陸晚晚意外撞到刀口上,幾乎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就被李振的部下捆得嚴嚴實實的。 也算她運氣好,以往羯族的人來打秋風,男子一律殺死,這回他們卻連男子也帶了回來。 陸晚晚和所有被擄來的人被羯族士兵押送到了羯族王帳,然后關押在這間囚室之中。 進來的十幾個羯族士兵用手里的刀將監(jiān)牢的人全都戳得站了起來。 男男女女皆戰(zhàn)戰(zhàn)兢兢。 領頭的那名士兵從這頭緩緩踱過,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諝夥路鹨材塘艘粯樱懲硗砼c他目光相接,不由打了寒噤。 幸好徐笑春當日沒跟她一起走,否則兩人遇到羯族的隊伍,沒人能跑出去,此刻她會更絕望。如今她還能盼著徐笑春發(fā)覺不對,趕緊找人來救她。 士兵已經(jīng)點了好幾個人,被他點中的人都被拉了出去。他徑直朝陸晚晚走過來,口氣疏離,用蹩腳的漢話不容置疑地說:“你,出來。” 陸晚晚嚇得臉刷一下白了,她問:“你們要做什么?” 士兵仍然是冷淡的口氣,對她置若罔聞,只推了她一下:“趕緊走?!?/br> 陸晚晚和被挑出來的十幾個人一齊被押解出監(jiān)牢。她只覺得驚恐到了極點,拼命想朝后躲。有膽子大的男人擠出來拔高音量質(zhì)問:“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他聽后,皮笑rou不笑,說:“王法自然有的,在這里,爺爺我就是你的王法?!?/br> 說完,他抽出大刀,朝那人頭上劈去。 手起刀落,一顆人頭嘩啦啦滾到陸晚晚的腳邊,他還睜著雙眼。 陸晚晚只覺得腹內(nèi)翻江倒海,這幾天她都沒怎么吃東西,扶著旁邊的欄桿嘔了幾口酸水。 太惡心了,眼前的羯族人根本就不是人,他們是魔鬼。 她渾身發(fā)僵,胃里翻騰得厲害,耳朵嗡嗡的,什么也聽不見。 羯族士兵又另捉了個人出來充數(shù),一起押進帳篷內(nèi)。 他們被喝令跪在堂下,一眾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 穆勒站起身,走到他們面前,目光從他們身上一個一個掃過去。 陸晚晚頭伏得低低的,額頭差點就點地。 蕭廷興致缺缺地喝著酒,目光也落了過來。最終落在陸晚晚小心翼翼伏著的身軀上,他想起三日前在驛站發(fā)生的事情。當時他以為陸晚晚是偷馬的賊,結果那天晚上她驚醒了驛站所有的人,救了所有的人。 穆勒踱步到陸晚晚的面前,他說:“抬起頭來。” 陸晚晚愣了一瞬,又聽到他冷冷地說了聲:“抬起頭?!?/br> 站在陸晚晚身側的羯族士兵見狀,用刀鞘砍了她一下,她頓時覺得腰間都麻了,她緩緩抬起頭。 穆勒果然露出滿意的神情:“就他了。讓制鼓師進來,剝了他的皮,給孤王做成鼓。” “是,大汗?!?/br> 宮人下去傳令。 陸晚晚嚇得臉色都白了。羯族人殘暴,將人腳踝處割開一條小口,然后用水銀灌入,水銀游走全身,就能剝出一張完整的人皮制鼓。 她聽過,卻是第一次親身遭遇。 她張了張口,剛要求饒,已經(jīng)有人上來,捆了她的手腳,還在嘴里塞了一塊破布。她的聲音堵在喉嚨,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陸晚晚嚇到了極點,心都快跳出了胸口。 此時此刻,庭帳外,徐笑春和沈寂都換了羯族士兵的衣服。他們在雪新鎮(zhèn)找了三天,徐笑春終于意識到不對勁。陸晚晚不會一聲不吭就走遠,惹人擔心。唯一的可能是她遭受意外。而當天因為地震,人心惶惶,誰有心思出來作亂? 她和沈寂一路追查,終于摸出端倪。地震當日還有不少人也下落不明,只不過大家都以為他們是在地震中遇了難。而在此之前,有人似乎見到過羯族部隊來過。 這些蠻荒部落,隔三差五就到大成境內(nèi)打秋風。百姓不堪其擾,徐笑春早有耳聞。 他們倆日夜兼程,追了過來。今日剛摸進王帳,便碰到蕭廷。兩人不敢在羯族部落同蕭廷硬碰硬,只好奪了身羯族士兵的衣服,溜進王帳。 此時他們聽到穆勒要將陸晚晚殺了制鼓,皆慌了慌。 沈寂朝徐笑春指了指前面,又比劃了幾個手勢。 難得的是,徐笑春竟然看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他去將帳內(nèi)的人引開,讓徐笑春進去通知陸晚晚躲好,到了晚上他們再來想辦法將陸晚晚帶走。 徐笑春點了點頭。 沈寂摸了摸腰間的羯族佩刀,正要去放火燒帳,卻聽里面?zhèn)鱽硪粋€慵懶的聲音:“等等?!?/br> 制鼓師鋒利的匕首正抵在陸晚晚的腳踝處,一刀下去,便會豁出老長一道口子。 穆勒聽到蕭廷的話,興奮地拍手,他問:“蕭卿是要親自動手剝皮嗎?” 他早就聽聞蕭廷身手了得,一番剝皮抽筋的功力就連羯族最好的屠夫也不及。只可惜一直無緣相見。 蕭廷放下酒盞,道:“這人,我要了?!?/br> “你要了?”穆勒一驚:“你要了是什么意思?” 蕭廷將酒杯一放,站起身,大步走到陸晚晚身邊,抽出長刀,劈下,捆在陸晚晚手腳上的繩子瞬間散開。蕭廷彎身,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拎出了王帳。 “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彼浔厝酉乱痪湓?。 李振將杯子往案上重重一擲:“老子看這個蕭廷越來越不把大汗你放在眼里?!?/br> 穆勒眼底現(xiàn)出捕捉痕跡的失落,羯族事務都由太后把持,誰又會把一個傀儡大汗放在眼里呢。 陸晚晚被蕭廷揪著,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害怕,抖得猶如一只鵪鶉。 徐笑春和沈寂見陸晚晚被蕭廷帶走,忙對視了一眼,悄悄避開羯族耳目,跟了上去。蕭廷武藝高強,他們不敢跟得太近,只敢遠遠跟著,眼見蕭廷將陸晚晚扔進一間帳篷,很快又走了出來。 陸晚晚云里霧里,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被扔到帳篷里后便無人理她,帳篷里還有一張臟兮兮的榻,還有一張很破舊的矮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她渾身也臟兮兮的,猶豫了一下,便坐到榻邊。 蕭廷將她拎回來,一句話也沒說,他要做什么。她全然不知。等待著她的只有未知的恐懼。 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睡過覺,很疲累,但睡不著,一合上眼她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一路上被羯族士兵殘忍殺死的中原人,還有剛才滾到她腳邊的那顆血淋淋的人頭。 她環(huán)腿屈膝坐在榻上,雙腿因為害怕還在顫抖。她在桌上摸了個茶杯,從壺里倒了些東西出來。里面裝的不是水,是馬奶,有一股腥氣。她胃里本就不適,聞著那腥氣更是幾欲嘔吐。但她忍了忍,還是捏鼻將馬奶飲下。接下來不管發(fā)生什么,當下活著最重要。 喝了兩杯馬奶后,她總算恢復了些許力氣,在榻上坐了片刻。她在腦海中慢慢梳理記憶中關于羯族的事情。 上一世,寧蘊在被發(fā)配北地的第五年,和羯族正面開戰(zhàn),連退羯族百余里之外,并因此而被封為大都護, 彼時大成正處亂世,本朝因為駱家把持朝政,皇帝昏庸無道而民不聊生。羯族在汝陽王蕭廷的南征北戰(zhàn)下,疆域不斷擴大。他們嘗到了侵略帶來的甜頭,對大成的sao擾逐年加強。 寧蘊不堪其擾,最終正面應敵。羯族在寧蘊的反攻下,接連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