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半個時辰后,她還在為自己這句話付出慘痛的代價。 謝懷琛扶著她的腰坐起來。 廊外檐下的風燈底下掛著穗子,在風中撞在一起,輕輕響著。夜燈的光芒從窗欞里灑進來,映得屋內(nèi)光線柔和。 微光下,陸晚晚披散著頭發(fā),猶如在海浪中起伏,美艷似志怪里勾人魂魄的狐妖。 良久,屋內(nèi)的動靜息了下去。 陸晚晚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累得一點力氣也沒有,窩在謝懷琛的臂彎里,手腳都累軟了。 謝懷琛準備了藥膏,順著被子滑下去,給她上藥。 陸晚晚挨上枕頭沒多久便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聽到了外頭磅礴的風雪聲。 風雪聲音極大。 她想到廂房里中毒的那個女子,想要下床,結果發(fā)現(xiàn)自己枕著謝懷琛的胳膊,他緊緊環(huán)著她的腰,兩人肌膚相貼,腰間發(fā)起了熱。 她一動,他就驚醒了,眼神精銳,醒得很快。 這次出征改變了他,他變得更加警惕。 “吵到你了?”陸晚晚小聲問他。 謝懷琛道:“無妨,我也要起了,明日便過年了,今日我們?nèi)マk些年貨?!?/br> 這是他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和以往都不一樣,謝懷琛很重視。 陸晚晚直點頭,笑說:“我去隔壁看看,用了早膳我們就出門。” 兩人剛起來,謝染便來找謝懷琛,軍營來了信報等他處理。 謝懷琛去了書房,陸晚晚去后院探望裴翊修和他母親。 她披了厚厚的大氅,碰了個湯婆子往廂房走。 剛走到月門外,便聽到里頭傳來一陣小孩的尖叫。 遠遠望去,裴翊修手中比劃著一把小小的匕首,眼神又兇又餓,好似一頭發(fā)怒的豹子,螳臂擋在門前,惡狠狠地對面前的人說:“你們誰敢過來,我就殺了誰?!?/br> 第101章 聽戲 宓蘭和裴翊修面對面站著, 滿臉堆笑哄他:“修兒乖,快過來。你母親害了病,很危險,如果不隔離開, 你也會染病,很危險的?!?/br> 說罷, 她揮了揮手,示意身后的人進去。 小廝們抬了擔架, 直往屋里沖。 裴翊修嘶聲力竭地喊著,不停地揮舞手中的匕首:“走開,你們走開,不許碰我娘親?!?/br> 說話間,他的眼淚洪水般迸發(fā)出來。但他小小的手在一堆大人面前, 什么也不算,他被一個小廝抱起來。 “不許動我娘。”他聲音都嘶啞了。 陸晚晚聽到他的哭喊聲, 心都揪到了一起。 “住手?!彼D(zhuǎn)身走出去,笑問道:“這是怎么了?” 裴翊修一見她來, 忙掙脫開小廝的懷抱,跳到地上,奔向陸晚晚,一頭扎進她懷里, 哭著說:“你救救我母親,他們要害死她?!?/br> “修兒,乖, 聽話?!卞堤m巧笑嫣然,走到陸晚晚身旁,說:“這位是父親的貴客,你不要打擾她?!?/br> 話畢,又向陸晚晚賠不是道:“公主,幼兒頑劣,打擾你了。修兒的娘害了鼠疫,傳染性極強,您是金枝玉體,若有何閃失,我們玩死難辭其咎?!?/br> 修兒緊緊地抱著陸晚晚的腿不肯撒手,仿佛溺水之人緊緊抓著最后一根稻草,死也不肯撒手,口中不斷重復:“求求你,救救我娘親?!?/br> 陸晚晚笑著抿了抿唇,將修兒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說:“男兒淚如金,不許再哭了。” 修兒聽后,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淚珠,重重點了點頭。 “乖?!标懲硗砻嗣念^,轉(zhuǎn)過身對宓蘭說:“鼠疫事關重大,若是瘟疫蔓延開來,后果不堪設想,不如就讓她留在這里,我隨行有大夫,可為她看診,亦可研制克制鼠疫的藥方?!?/br> 宓蘭面色微微一變,道:“公主千金之體,若……” 陸晚晚略一抬手,笑道:“父皇常說生于皇家,得上蒼庇佑,定能逢兇化吉,因而更應心懷黎民百姓,為他們多做些事。” 說罷,她吩咐謝染:“院里有人疑似得了鼠疫,傳我命令,派人嚴加看守。沒我命令,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出,違令者,殺無赦?!?/br> 她身形小小的,聲音也柔柔軟軟,說起話來卻如雷霆萬鈞,自帶威儀,讓人心生敬畏。 宓蘭擔憂地瞥了她一眼,本還想愛說什么,但迫于她肅穆的神情,不敢再說話,只死死揪著手里的絲帕,眼神不甘地往廂房瞥去。 安排好廂房的事,陸晚晚帶修兒去用早膳。修兒見廂房外里三層外三層守了人,這才止住哭聲,牽著陸晚晚的手去往膳房。 用過早膳后,修兒要回廂房守著他母親,謝懷琛和陸晚晚約好要去辦年貨,則回房內(nèi)先換衣裳。 謝懷琛給陸晚晚挑了條月白的裙子,和他身上的藍色衣袍格外相配。 換衣裳的時候,他問起陸晚晚:“我聽說今天早上院子里鬧了些動靜?” 陸晚晚將裴翊修的事情告訴給他。 “你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謝懷琛抿嘴笑了笑。 “這些都是內(nèi)宅相斗的老戲碼了,我本也不想管。”陸晚晚笑著說:“但我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br> 他犯了無數(shù)的孽障,那她便行盡善事為他洗刷孽障。 “那孩子哭得倒也挺可憐的,大人斗也就罷了,可憐孩子。”陸晚晚輕聲說。 謝懷琛牽著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嘬了口:“少夫人心善。” 陸晚晚抽出手,理了理他的衣襟,笑說:“別取笑我,咱們走吧?!?/br> 兩人一起出門來到集市上。 因是出來辦年貨,兩人低調(diào)得很,也沒帶侍衛(wèi),一路上走走逛逛。 往年府上的管家會將一切都備好,這還是謝懷琛頭一回自己來辦東西。他見到什么都稀奇,窗花紅燈籠買了一大堆,還買了紅紙回去寫對聯(lián)。 陸晚晚只知和女子逛集市累得緊,卻不知謝懷琛也如此能逛。 走到最后,她累得筋疲力盡,腳都抬不起來,攙著謝懷琛的胳膊,腳下一步重似一步。 謝懷琛問她:“累了嗎?” 陸晚晚錘了錘小腿,低聲說:“往后再不跟你一起出來了,累?!?/br> 謝懷琛勾起嘴角,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問:“今日累還是昨夜累?” 她反應過來,羞紅著臉,輕錘了他一下:“你這混人。” 謝懷琛笑得更爽朗,他蹲在陸晚晚面前,示意她上去:“來,我背你?!?/br> “不要,這么多人?!标懲硗憝h(huán)顧四周,不好意思地說道。 謝懷琛四周掃了一圈,看到一個賣面具的攤販,走過去買了個面具蒙在她臉上。 陸晚晚正了正面具,這才咧唇一笑,爬到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湊在他耳畔學了聲騎馬的聲音。 謝懷琛拍了把她的屁股,惱道:“我拿你當心肝,你卻讓我當牛做馬。” 說罷,他小跑起來,嚇得陸晚晚摟著他的脖子連連求饒。 不遠處的街角,一道白色的人影立于檐下,看著兩人打跳嬉笑著遠走,深邃的眸子如幽潭般深遠,他一點點擰緊眉頭。 不急不緩地跟了上去。 靖州一家酒樓,今日一個戲班到此,上演了出戲。謝懷琛和陸晚晚又逛了會兒,便早早到酒樓聽戲去了。 到了酒樓門口,謝懷琛放下陸晚晚,她摘下面具,理了理裙擺,和他一同走了進去。 珠聯(lián)璧合一對玉人剛剛走進去,便吸引了大批的目光。 陸晚晚跟在謝懷琛身后,酒樓里的男子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但探究的目光總是如影隨形。 謝懷琛有些后悔,不該讓她穿女裝出來,逗女子喜歡總比遭人看去劃算。 他沉著臉,將面具遞給陸晚晚,說:“戴上。” 陸晚晚理了理面具的繩子,乖乖巧巧套在臉上,轉(zhuǎn)頭看向謝懷琛。 他看著略顯滑稽的面具,心里這才舒暢了些,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乖。” “這些都是以前昌平郡主府上請過的那個班子”謝懷琛手中握著一個茶盞,輕輕撇了撇面上的浮沫,小啜一口,對她說道。 陸晚晚拿了一把瓜子,細細地嗑著,緩緩點點頭:“他們竟不在京城?!?/br> “戲班子自由,走南闖北四處唱戲?!敝x懷琛笑說:“小時候父親母親逼我練武的時候,我就想過干脆去戲班唱戲算了。” 戲臺上水袖翻飛,畫著臉譜的角兒咿咿呀呀唱了起來。戲文溫柔婉轉(zhuǎn),女子身段婀娜多姿,十分賞心悅目。 陸晚晚喜歡聽他說小時候的事情,于是手托腮轉(zhuǎn)頭看著他。 謝懷琛看著她滑稽的面具,強憋住了笑,給她倒了一杯茶,說:“嗑瓜子容易上火,多喝點水?!?/br> 陸晚晚點了點頭,端起杯子朝嘴里灌了一口。 他們坐在臨窗的位子,風從窗戶里吹進來,吹得背心涼颼颼的。陸晚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轉(zhuǎn)過身去關窗,無意朝窗下一瞥,一眼便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一雙眼睛正向上微微抬著。 四目相對,她感覺胸口里的心在嘎吱作響。她下意識捂了捂心口,那里有東西死死地堵著,憋著,一絲氣也透不進來。 那雙眼睛也死死地盯在她的面具上,仿佛想要透過面具將她的面容看清。 “啪嗒”一聲,陸晚晚將窗戶收了下來。 那雙眼睛,那個人,都被關在窗外的世界。 謝懷琛側目:“怎么了?” 陸晚晚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有些愣怔:“沒事,心口有點悶。” 頓了頓,她去牽謝懷琛的袖子,說:“夫君,咱們回去了吧。” 謝懷琛若有所思地瞥了窗口一眼,緩緩答道:“好,回去我讓白先生給你開些調(diào)理的藥。” 陸晚晚嗯了一聲。 一場大戲看得毫無興致,也不知何時完的,戲臺上的人紛紛散去,空留雕梁畫棟,余音裊裊。 謝懷琛扶她起來:“走吧,咱們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