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仰起小臉摸著陸晚晚蒼白的臉,心疼地說:“皖姨,你昨夜沒睡覺嗎?” 陸晚晚蹲下,與他齊高,她摸了摸他的后腦勺,說:“對呀?!?/br> 兩人正說著,官府衙門被關(guān)了一夜的安州官員們魚貫而出。 府衙有人對這場莫名其妙的審訊很不滿。 “折騰了這一夜,軍隊的事情為什么折騰咱們府衙的人?”有人小聲抱怨。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我看內(nèi)鬼就出在軍營里,抓不到人找咱們出氣?!?/br> “都說謝家那小將軍英勇能干,我看倒不見得,真要有本事,能連糧食都運不出去嗎?”他不屑地笑道:“軍營的人都快把他吹上天了,我看根本不如咱們寧太守?!?/br> “對,傳得就跟天降神兵一樣刀槍不入,還不是怕死得厲害?!?/br> 陸晚晚微微皺眉,她看了眼府衙外馬車旁,馬夫正靠在車轅旁觀察著四周的景象,察覺到目光,他抬頭看了眼。 陸晚晚朝他招了招手,馬夫馬上過來。 “去把那兩個人給我捉過來?!标懲硗淼?。 馬夫道是。 馬夫是謝懷琛撥給她的侍衛(wèi),是謝懷琛手下得力的助手之一,嫻熟有力地將那兩人制伏住了,將他們反手壓著拖了過來。 他們倆氣得大罵。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對朝廷命官下手?!?/br> 馬夫?qū)⑺麄儔旱疥懲硗砩磉叀?/br> 陸晚晚見他們不能動了,這才道:“謝家人外御敵寇,內(nèi)平j(luò)ian賊,置生死于度外,出了內(nèi)jian,這是不爭的事實,咱們現(xiàn)在需要做的,是努力將內(nèi)鬼捉出來,而不是肆意詆毀在前線奮勇殺敵的將士?!?/br> 那兩人臉色一緊,還要再說什么,陸晚晚一揮手,道:“交給沈?qū)④?,杖?zé)三十。” 他們氣得又要跳腳,卻被馬夫死死按住,直接押到府衙去了。 陸晚晚揉了揉發(fā)疼的太陽xue。 寧蘊一手負(fù)于身后立在府衙的丹之上,看著街旁的那抹身影。 她疾言厲色的樣子他見過不少,上一世在安州,她單薄的身軀護犢子一樣擋在他面前。 不容別人說他半句不好,她雖柔弱,但隨時能張開雙臂為他屏開風(fēng)雨。 猶豫了一瞬,他才緩緩走下臺階,沉著嗓子開口:“宋先生?!?/br> 陸晚晚聽著熟悉的聲音,脊背先是一僵,低著頭微微整理裴翊修的衣領(lǐng),半晌才狀似無意地回頭,她扯起嘴角,笑了下,盯著寧蘊,道:“寧太守?” “上次一別,許久不見宋先生,近來可好?”寧蘊問她。 陸晚晚點頭:“托寧太守掛念,一切都好。” “我還有事,先走了,寧太守改日再會?!标懲硗碚f道。 她起身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牽著裴翊修就要登上馬車。 “且慢。”寧蘊喊住她,他從身后摸出一個盒子,他將盒子遞給陸晚晚:“宋先生來安州,在下本該盡地主之誼,但先生忙于軍務(wù),我也不便叨擾,這是安州特產(chǎn)的姜糖?!?/br> 陸晚晚垂眸,目光從八角盒上掃過,最終落在寧蘊的臉上。 他神情是一貫的淡然,古井無波似的,看不穿他真實的情緒。他將自己藏得很深,深得仿若危險的深潭,表面上看起來風(fēng)平浪靜,底下卻藏著暗流和淤泥和水草,等你一旦落進去,他總能在不經(jīng)意之間要了你的性命。 她笑了下,說:“寧太守,生姜性辣,我從小便不食姜,更不愛姜糖。我愛吃甜,喜歡桂花糖。多謝你的好意?!?/br> 寧蘊的手僵持在空氣中。 陸晚晚錯過身,走了過去。 “安州這么苦,你后悔嗎?”寧蘊忽然開口。 陸晚晚道:“眾生皆苦,就算沒有安州的苦,在別處也有別處的苦,我夫君在此,雖苦亦甜?!?/br> “烏蘭橋地處天險,若是謝將軍回不來了呢?”寧蘊眼眶微紅,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熬夜太累。 陸晚晚緩緩回頭,眼神都渙散起來,怔忡著問他:“你什么意思?” “你聽到的,就是我的意思?!睂幪N笑起來,眼角微微上揚,仿佛一只狡猾的狐貍。 “烏蘭橋有危險?”陸晚晚眼神有些許恐慌和凌亂。 寧蘊溫柔含笑,笑容絢麗至極,與平常無異:“烏蘭橋地處大成和戎族交界之處,是天然的屏障,若我是欲對謝將軍不軌之人,此處是設(shè)伏最好的地點?!?/br> 陸晚晚收回視線,她在他的話語中聽出了陰森森的意味。 她轉(zhuǎn)身就要走,手腕卻被扯住,腳步一亂,差點摔了一腳。 “寧太守,你這是何意?”她低眸,目光落在寧蘊握著她手腕的手上,略有幾分慍怒,抽回手腕,不滿地甩了甩。 寧蘊松了手,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br> 陸晚晚仰頭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他活著我是他妻子,他回不來了我是他未亡人,為他收斂尸骨,為他扶靈歸鄉(xiāng),為他敬養(yǎng)父母,百年之后,我仍是他的妻,同xue而眠。寧太守,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寧蘊倏然感覺被什么重?fù)?,眼前直冒金星?/br> 他險些站立不穩(wěn),幸好身后的侍衛(wèi)手快扶住了他。他的唇瓣,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臉上的笑容怪異得近乎抽搐。 陸晚晚心亂如麻,手腳冰冷地爬到馬車上。 “皖姨?”裴翊修挽著她的胳膊,擔(dān)心地看著她。 潘蕓熹亦嚇了一跳,陸晚晚的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出什么事了?” 這一聲讓陸晚晚回神,她扯了下嘴角,努力想要擠出一個笑容來,最終徒勞無功。 馬車急速奔馳在青白的街道上,車輪碾過石板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巨響,擾得陸晚晚心亂如麻。 她面上冷靜沉著,心里早已亂如泥淖。 回到軍營,她去了醫(yī)帳。 白榮掃了她一眼,他知道陸晚晚昨夜一夜未睡,忙著擾亂內(nèi)鬼的視線,審了一夜,動靜鬧得不小。一大早她又去了府衙,此時臉色已經(jīng)差到極點。 “你怎么來了?不回去歇息歇息?”白榮問道。 陸晚晚臉色蒼白如紙,她說:“明日大軍就要開拔,今日來拿藥的士兵很多,我來幫幫你?!?/br> 白榮站起身,他指著屏風(fēng)說:“軍帳的事情我們忙得過來,你進去歇息一會兒?!?/br> 她低著頭,輕咬了下唇瓣,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抬頭看著白榮,道:“白先生,我很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白榮側(cè)眸看過去,聲音低沉緩慢,他頓了下,問:“因為謝將軍?” 陸晚晚輕輕點了點頭。 “援軍部署好了嗎?”白榮問她。 她嗯了聲。 “可是信得過的人?” “沈家是世代忠良,信得過。”陸晚晚答道。 白榮溫和一笑,抬起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下。動作一完,兩人都有些愣住了。白榮只是想順手安慰她,在他眼中,陸晚晚只是個普通的擔(dān)驚受怕的小女子,拍完才想起眼前人的身份,頓覺僭越。 他僵硬著收回手,尷尬道:“盡人事,聽天命。既已做好咱們能做的,其他的就交給上天。去歇著吧,醫(yī)帳塌下來有我頂著。” 一股暖流在陸晚晚心中激蕩,她點了下頭,摸到醫(yī)帳內(nèi)簡易的床榻上睡著,榻上有一張破舊的棉被,她扯過來搭在身上。 她睜著眼睛看著臟兮兮的帳頂,腦海中不時閃過謝懷琛的身影。 “宋大哥,你睡著了嗎?”李青昊笑著走進來,他手中端了杯茶盞,走到榻前,將杯子遞給陸晚晚:“白先生給你煮了碗安神茶?!?/br> 陸晚晚接過茶盞,捧在掌心,道了謝,一飲而盡。 白榮溫和的聲音在屏風(fēng)之外說著話,陸晚晚心安了不少,她叮囑李青昊:“謝將軍有消息了,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br> “放心吧。”李青昊答道。 陸晚晚重新躺回榻上,在安神藥的催眠下,困意很快襲來,nongnong的睡意如同海潮卷來。 心中有事,她睡得不是很踏實,中間醒了好幾次,迷迷糊糊問身邊的人謝懷琛是否有消息回來了。 他一直未回。 陸晚晚迷迷糊糊睡到次日凌晨,軍營的火光亮成一片,她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 她睜開眼的時候,李青昊遞了杯水給她:“宋大哥,你醒了?來喝點水?!?/br> 陸晚晚坐在床邊,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謝將軍回來了嗎?”陸晚晚問道。 李青昊說:“宋先生留了飯菜在外面,你要不要先吃一點?” 陸晚晚神色微凝,抬眸掃向李青昊,他眼神飄忽,目光掃過陸晚晚的時候很閃爍。 陸晚晚看到了,問:“有什么話就說,不需要吞吞吐吐的?!?/br> 李青昊一凜,他猶豫了一下,神色肅穆地說:“宋大哥?!?/br> 他一向嬉皮笑臉,突然這么嚴(yán)肅,陸晚晚腦海中一個激靈。 “謝將軍回來了,他受了點小傷?!崩钋嚓宦曇粲悬c低。 陸晚晚手中的杯盞抖了一下,她一雙手捧住了杯盞,似乎不用點力氣,它就要掉下去。 “什么樣的小傷?他人呢?”陸晚晚腦子里嗡嗡的。 李青昊道:“他中了一箭,劍上淬有劇毒,此時仍昏迷不醒?!?/br> 她手中的杯子,滑落到地上,砸到了腳。 她扯過披風(fēng),披在身后便要往外走。 她眼中起了一層nongnong的霧氣,眨了眨眼,對李青昊道:“走,帶路?!?/br> 陸晚晚很用力才將這句話說出來,她手腳冰冷,心都緊緊提起。 “宋大哥,你別著急,白先生他們都在里面,那么多大夫看著,他肯定會沒事的?!?/br> 陸晚晚攥緊了手指,掌心在不知不覺間出了滿掌心的汗。 到了營帳,外面圍滿了人。 她剛走過去,潘蕓熹便擁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