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進(jìn)門，就坐在周家外面的路中央，一個勁兒地說周家昨天是怎么欺負(fù)他們的，帶了多少人還把她家老劉打了，倒在地上起不來什么的……

    如此大的動靜引得全村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

    劉彩云簡直氣炸了，這個嫂子真是沒腦子，她這樣不怕人看笑話?。?/br>
    劉彩云氣急敗壞地跑出去，將大舅母往家里拉：“嫂子，咱們進(jìn)屋說，你別坐地上，地上涼！”

    “你也知道地上涼啊，昨天你男人帶了幾十號人過來冤枉你哥，打得你哥躺在地上老半天，你這當(dāng)meimei的，咋就不心疼心疼他，不說地上涼呢？你說說，咱們平時對你怎么樣？前些年……”大舅母一件一件地數(shù)落，添油加醋。

    聽得聚攏過來的村民更多了。

    劉彩云臉上火辣辣的，都沒臉見人了。

    她臊得慌，屋子里好面子的周大全更覺得丟人，臉黑得堪比鍋底，他背著手走回屋，對周小蘭說：“你出去，幫著你娘把你舅母拉進(jìn)來。”

    “我？”周小蘭指了指自己，看他點頭，只好出去。

    結(jié)果一見面，大舅母就直接摟住了周小蘭：“我的小蘭啊，你真命苦啊，攤上這樣黑心眼的爹娘，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只是可憐了我的小蘭啊，爹娘作的孽，報應(yīng)到了你頭上。你太可憐了，但凡他們相信你，把你當(dāng)親閨女，你也不會受這等罪啊……”

    周小蘭聽到這話，心情有些微妙，是啊，要是她爹娘跟她講清楚了實情，她肯定不會穿覃秀芳的衣服，也不會吃那碗加了料的雞蛋，她昨天也就不會遭那些罪，還壞了名聲。

    大舅母精明得很，察覺到周小蘭并沒有抗拒自己后，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話聽了進(jìn)去，繼續(xù)挑撥離間，一邊罵周大全兩口子沒人性，一邊控訴他們偏心，只愛兒子，把女兒當(dāng)草。

    每次劉彩云一反駁，她就直接來一句：“你昨天把你哥害得躺在床上，你的良心呢？昨天跟著去的人可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又想把黑的說成白的嗎？”

    劉彩云兩口子昨天那樣欺騙利用本家人，今天她娘家來找茬，本家一個都沒來，全關(guān)上門呆在家里。

    本家這反應(yīng)，無疑證實了大舅母的說辭。

    劉彩云說不過大舅母，聲音又沒對方大，只能干著急。

    屋子里的周大全聽了半天，見外面的聲音還沒停止，惱火得很，但他一個男人又不好出去跟大舅母拉扯，便進(jìn)灶房對覃秀芳說：“你去勸勸你大舅母！”

    覃秀芳放下鏟子，幽幽地看著他：“爹，你覺得我出去合適嗎？”

    確實不合適，但這不是家里沒人了嗎？

    周大全摸了摸鼻子，正想催促，覃秀芳又慢悠悠地來了一句：“我怕大舅母一見到我就會抱著我痛哭流涕得懺悔！”

    想到被哄得找不著北，一直沒吭聲的女兒，周大全覺得還真有這個可能，沉默著出了灶房。

    臥房里，周家成的臉已經(jīng)陰沉得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天空，見父親進(jìn)來，他從口袋里掏了一個銀元出去，遞給他說：“拿去打發(fā)了她！”

    “你還有多少銀元？”頓了一下，周大全小聲問道。

    周家成說：“沒多少了，還有一個。給她吧，破財免災(zāi)?！?/br>
    誰讓他們家被對方抓住了把柄呢！

    周大全只得出去，忍氣吞聲地跟大舅母賠禮道歉。大舅母拿了銀元，總算走了。

    經(jīng)她這么一鬧，氣氛本來就不好的周家更是被低氣壓籠罩，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

    周家成更是一點都沒回家的興奮和愉悅。離家四年，這次能回來探親，本來該開開心心的，結(jié)果卻鬧出這么多事，他這輩子都不想回來了。

    沉悶地吃了一頓飯，周家成剛端著碗，就聽到外面又傳來掐著嗓子哭喊的聲音：“姓周的，你們這黑心肝的東西。為什么要找我抓走我們弟弟，明明是你們自己找上門要把兒媳婦賣給我們的，后來自己反悔，還賴我們……”

    砰！

    周家成重重地把碗拍在桌子上：“沒完沒了，去看看，想辦法打發(fā)了?！?/br>
    周大全見他板著臉，知道兒子動了怒，沒說什么，拉著劉彩云：“走，看看又是哪個東西！”

    覃秀芳聽到響動還在廚房里收拾，她不用出去也知道是誰。聽這些人說話就知道應(yīng)該是黃老三的姐妹。

    黃家人也是蠢，黃老三出彩禮買媳婦兒，當(dāng)然沒人管，但他打傷了一個在職軍人，還想全身而退，做什么美夢呢！

    反正這些都沒一個是好東西，誰倒霉都是普天同慶的好事。

    而且劉家、黃家這連番來鬧事，可是對她的計劃大有幫助。本來她還以為要再跟周家人虛以逶迤一段時間，現(xiàn)在可以將計劃提前了，希望黃家姐妹難纏一點，最好搞得周大全焦頭爛額，沒可奈何。

    周大全確實挺煩的，娘的，又來了一群娘子軍，全是女的，他也不好動手。

    強忍著發(fā)火的沖動，他耐著性子跟她們講道理：“黃老三被抓，不關(guān)咱們的事，我兒子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你們找錯人了?！?/br>
    黃大姐一把鼻涕一把淚：“沒找錯，我弟弟一直好好的，就你們來了之后就把我弟弟給抓走了。你得把我們家老三放出來，不然我們跟你沒完！”

    周大全氣得臉都青了：“你講道理，我都不知道你們家老三被抓了，我怎么把人給你放出來？”

    黃二姐擦了一把眼淚：“讓你兒子放，你兒子不是當(dāng)了大官，連農(nóng)村的媳婦兒都看不上了嗎？他這么有本事，放個人怎么啦？我們家老三又沒干殺人放火的事?！?/br>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不可能，我們家成管不著。而且他腿傷著了，走不了！”周大全感覺這輩子的耐心都耗光了。

    黃四妹說：“那咱們不管，你必須得把我三哥放出來。我們家就我三哥一個男人，他還沒成親生兒子呢，他要有個好歹，咱們老黃家就絕后了，我們也不活了！”

    “對，你們要不答應(yīng)，咱們六姐妹天天輪流來你們家罵，直到我三哥回來為止！”黃五妹叉著腰說。

    ……

    任憑周大全兩口子說破了嘴，黃家姐妹就是不聽，她們就在周家門口哭呀，罵的，目的只有一個，讓黃老三回來。

    周大全沒轍，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去跟周家成商量：“要不你寫個信給你連長，把黃老三放了吧?！?/br>
    “不行，連長這人最是正直，肯定不會答應(yīng)。而且黃老三也是罪有應(yīng)得，爹，以后這種徇私舞弊的事情你就別提了，咱們黨員不干這種事。”周家成一口拒絕，還暗指周大全思想覺悟不高。

    可把周大全氣得夠嗆：“那怎么辦？好說歹說她們都不同意，賠錢她們也不樂意，就要求放了黃老三！”

    父子相顧無言，沒多久，實在受不了的劉彩云也嘆著氣進(jìn)了屋，任憑黃家姐妹在外面罵。

    “我這輩子就沒丟過這么大的人，一輩子的好名聲，這兩天全毀了，我這張老臉啊，以后都沒臉出去見人了?！眲⒉试婆拇蛑约旱哪槪箿I。

    一天之前，她還是何等的風(fēng)光，幾乎是全村最令人羨慕的婦女，可現(xiàn)在走出去，誰都對她指指點點，跟她不對付的更是陰陽怪氣，當(dāng)著她的面開嘲。這日子沒法過了！

    周大全點燃了土煙，長長地嘆了口氣，劉彩云的感受顯然也是他的體會。

    一家子正焦頭爛額時，覃秀芳提著熱水進(jìn)來，聽了這話后說：“爹，娘，我倒是有個主意?！?/br>
    “什么主意？”劉彩云也顧不得跟覃秀芳不對付了，趕緊抬頭問道。

    覃秀芳說：“我看黃家姐妹刁蠻難纏得很，又都是女人，打傷了她們，保不齊她們的男人又會來。惹不起，咱們?nèi)疫€是出去避避吧，也省得村子里的人對咱們家說三道四的。過一陣子，有更新鮮的事，就沒人關(guān)注咱們家這點小事了，咱們再回來就是?！?/br>
    可這么多人，去哪里呢？以前倒是可以回娘家呆幾天，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兄嫂撕破了臉，肯定是不能回了。

    周大全想得更遠(yuǎn)：“家成的腿怎么辦？”

    覃秀芳垂著頭說：“家成哥的腿還是找人看看吧，昨天走了那么遠(yuǎn)，康叔也沒看，這萬一留下什么后遺癥，影響了家成哥的前程怎么辦，咱們一家子都還指望著家成哥呢。我聽說要是腿行動不便，就不能留在部隊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家成哥還這么年輕，前途無量，可千萬別因為這點小事給毀了。”

    周大全嚇了一跳，趕緊問周家成：“你感覺腿怎么樣？今天還疼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鄉(xiāng)下缺醫(yī)少藥，尤其是對外傷見效快的西藥。沒有藥，也沒有醫(yī)術(shù)精湛的外科醫(yī)生，周家成的腿愈合得很緩慢，經(jīng)覃秀芳這么一說，他也緊張了起來：“還好，不過為了我的腿，我恐怕得提前回城了?！?/br>
    否則在鄉(xiāng)下，他天天頭痛死了，哪有心情養(yǎng)傷啊。而且康大江明顯不待見他，周家成也不放心讓他治。

    剛走進(jìn)門口的周小蘭興奮極了：“好啊，二哥，咱們?nèi)フ疹櫮?。你放心，我可勤快了，洗衣做飯掃地抹桌子樣樣都很利索！?/br>
    面對父母meimei殷切的目光，周家成沒法拒絕，點了頭：“成，咱們明早就走。”

    第20章

    進(jìn)城的決定下了, 但帶哪幾個人，帶哪些東西成了問題。

    交通不便，還要帶個傷員, 東西自然沒法多帶, 所以只能帶上冬季換洗的衣服和錢, 其他笨重的東西都只能留在家里。

    不過他們這次進(jìn)城本來也只是為了避開黃家姐妹和村里的流言蜚語, 躲過這一陣子就要回來的，這些東西不必帶, 留家里就行了。

    到了晚上吃過飯后，周家成悄悄將父母叫了過來說：“覃秀芳不能跟著我進(jìn)城，不然回頭玉潔知道了她的身份，肯定不高興。左鄰右舍也會說閑話的, 傳出去不好聽?！?/br>
    不帶覃秀芳，劉彩云一點意見都沒有。但因為新兒媳婦不高興這么做，她就不大樂意了，這才進(jìn)門呢, 就把譜擺這么大, 有沒有把她這個當(dāng)婆婆的放在眼里。

    周大全倒是沒意見，他已經(jīng)聽兒子說過了新媳婦的身份，是小學(xué)的老師, 中學(xué)生, 文化人, 年輕又漂亮, 他兒子能找這樣一個對象, 那簡直是他們周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供著都不為過, 更何況只是不帶覃秀芳而已呢！

    拽了拽不大高興的老伴, 周大全一口應(yīng)下：“行，聽你的，不帶她?！?/br>
    劉彩云在一旁潑了盆冷水：“不帶她，她能答應(yīng)嗎？別忘了，你們可是說了以后要拿她當(dāng)親女兒，親妹子的，小蘭去，她不去？像話嗎？”

    “那小蘭干脆也別去了?！敝艽笕笫忠粨]，直接說道。

    劉彩云沒料到他竟是這個反應(yīng)，噎了一下：“那怎么行，現(xiàn)在村子里說得這么難聽，咱們又不在，沒人護(hù)著小蘭，萬一有人欺負(fù)她怎么辦？”

    知道老頭子心里只有他的兒子、孫子，劉彩云趕緊找外援，扭頭問兒子：“家成，你就小蘭這一個妹子，她出事也是為了替你打發(fā)覃秀芳才弄成這樣的。她現(xiàn)在這么慘，你可不能不管她??！”

    周家成想說，他這條腿還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呢！但他清楚說了這話家里肯定會吵起來，只得按下不表，順著劉彩云的話說：“那是當(dāng)然，大哥不在了，我就只剩下小蘭這一個親妹子，我怎么能不管她呢。爹，你就小蘭一個女兒，別說這種慪氣話了，咱們想辦法，怎么讓覃秀芳甘愿留下來，只要她沒意見，旁人還能說什么？”

    唯恐劉彩云還有意見，他耐著性子解釋：“娘，你說我要把童養(yǎng)媳帶到城里去，別人知道了，怎么說咱們一家子？還有，城里的房子小，本來就住不開，再添她一個，你說怎么擠？小蘭肯定不樂意跟她睡一張床，而且城里吃飯吃菜燒柴都要花錢，多她一口就要多一個人的開支?！?/br>
    聽兒子分析了利弊，劉彩云連忙改變了主意：“那別帶她了，家里總得留個人看家，都走了，誰管家里的雞和豬？”

    周大全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著說：“沒錯，總得留個人砍價。你去跟她說，理由就你剛才說的，家里沒人照顧?！?/br>
    劉彩云站了起來：“我去說就我去說?！?/br>
    她直接去了覃秀芳的房門口，敲了兩下，等覃秀芳拉開門，她也不進(jìn)去，就站在門口說：“家里的雞和豬要人照看，你留在家里看家，別跟我們進(jìn)城了?！?/br>
    覃秀芳鼻子一翕，睫毛扇了幾下，低垂著頭，失魂落魄地問：“可是，可是黃家人還來怎么辦？”

    劉彩云不以為意地說：“她們來就來，你把門關(guān)好，別放她們進(jìn)來就是。她們罵一陣，沒人應(yīng)自然就消停了?！?/br>
    說得這么簡單，那你咋不留在家里挨罵呢！

    覃秀芳悄悄翻了個白眼，嘴上卻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娘，可是，我怕！”

    沒出息的東西！屁點大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她沒耐性地說：“怕就去找你二伯他們，咱們這么多堂叔堂伯住附近呢，咱們?nèi)硕?，怕什么！?/br>
    覃秀芳在心里怒罵，真說得出口，誰不知道周二伯他們現(xiàn)在不待見周大全一家子啊。她以為人人都跟她一樣不要臉呢！

    心里不屑，覃秀芳嘴上卻扭扭捏捏，很委屈的樣子：“那好吧，我聽娘的?！?/br>
    見她還是這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樣子，劉彩云眼珠子一轉(zhuǎn)說：“我想泡腳，你去給我燒盆熱水。”

    “可是你先前不是才洗了嗎？”覃秀芳抬起眼皮不解地望著她。

    劉彩云翻了個白眼：“我還洗一次不行?。俊?/br>
    自打從昨天暴露了開始，她對覃秀芳連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該怎么說痛快怎么說。似乎能從壓榨欺負(fù)覃秀芳的過程中得到快.感，找回她在村里人面前丟失的顏面一樣。

    覃秀芳也不跟她計較，就一晚上了?，F(xiàn)在劉彩云有多囂張，以后她就會有多后悔，就暫且讓她先得瑟得瑟。

    “好的?！瘪惴汲鲩T去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