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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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試就試,衣服就是拿來穿的。這件旗袍我年輕的時候很喜歡,不過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壓不住這樣的顏色。這種顏色最適合你們這些年輕姑娘了?!崩习迥锇哑炫廴o她,又催促,“趕緊換,不好意思的花,我去外邊等你?!?/br> 說著她拉開了門出去。 覃秀芳只好脫下衣服,換上了這身旗袍?;盍藘奢呑樱@是她第一次穿旗袍,感覺不自在極了,打開門的時候,她都還在不停地拽旗袍兩邊開叉的地方。 這動作逗得老板娘掩嘴笑了起來,笑得覃秀芳滿臉通紅。 “還是算了吧,我穿這個不合適。”覃秀芳感覺渾身都不舒服,急著想要脫掉這身對她來說不合適的衣服。 老板娘收了笑,拉住她:“誒,急什么?過來,過來……” 她把覃秀芳拉到梳妝臺前,按著她的肩膀:“坐下,你看著?!?/br> 老板娘拆了覃秀芳頭上烏黑的辮子,先將頭發(fā)梳直,然后放下梳子,十根白皙的手指如穿花一般在黑發(fā)中翻飛,速度極快,幾分鐘后就將覃秀芳的頭發(fā)盤了起來。她拿起一根發(fā)圈,固定住頭發(fā),然后松開了手,往后退了兩步,拍拍手,笑道:“站起來照照鏡子!” 覃秀芳局促不安地站了起來,退后一些,讓鏡子能照出半身。梳妝鏡中,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形柔弱纖細(xì)的少女,少女眉目如畫,一雙柳葉眉微顰,仿若她后世看到過的那些民國仕女畫。 她怔怔地看著鏡中人,完全想不到這竟是自己。 老板娘笑瞇瞇地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人啊,打扮打扮就能大變樣,你底子不差,好好護(hù)膚,尤其是你這雙手,愛惜一點(diǎn),手可是咱們女人的第二張臉,假以時日,肯定超過剛才哪個女人?!?/br> 覃秀芳無心跟姚玉潔比,她對周家成只有恨,沒有愛,所以比漂亮完全沒有必要。但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覃秀芳淺淺一笑,由衷地說:“謝謝老板娘?!?/br> 今天老板娘倒是給她好好上了一課。上輩子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全奉獻(xiàn)給了那片土地,十幾歲開始就曬得皮膚暗黃發(fā)黑,雙手滿是老繭,一層還沒脫,又磨出一層,一雙手堪比老樹皮,整個人一直被繁重的勞動壓得喘不過氣來。等到老了進(jìn)城,遇到了沈一飛才稍微清閑了下來,但那時候她已經(jīng)六七十歲了。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可以跟美麗漂亮這樣的字眼掛鉤。是老板娘讓她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diǎn),她如今才18歲,正是風(fēng)華正好的時候。 她想,要是她的爹娘哥哥,要是沈一飛看到她現(xiàn)在這副模樣,肯定會很心疼。所以她要改變自己,不光要掙錢,還要讓自己過得更好,以最好的面目去迎接他們。 她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一抹如釋重負(fù)的笑容,燦爛陽光,帶著幾分屬于這個年齡的輕松和歡快。 “這就對了,十幾歲的姑娘就要有十幾歲的樣子,那么老成干什么?”老板娘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會識字,會打扮,還有這么一衣柜旗袍,覃秀芳越發(fā)肯定,老板娘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淺淺一笑,解開了旗袍的盤扣。 老板娘趕緊制止了她:“別脫了,送給你了?!?/br> 覃秀芳還是堅(jiān)持將旗袍脫了下來:“我要干活,穿旗袍不方便,而且容易刮到,要是脫絲了,這么漂亮的衣服就報(bào)廢了,我可舍不得?!?/br> “說不過你?!崩习迥锝舆^旗袍,沒再說什么。 倒是覃秀芳主動開了口:“我這幾天要腌咸菜,等我忙過這幾天,老板娘若是有空,咱們一起去逛街吧。我想買兩件干活方便的衣服?!?/br> 不買旗袍,也不代表她要一直穿著這身周家人扔掉不要的舊衣服啊。 老板娘這下笑了:“你早該這么想了,就當(dāng)是今天你前夫的老婆贊助你的,說不定她過兩天還要來給你送錢。用她的錢買新衣服,回頭她知道了鐵定氣死,想想是不是很開心?” 覃秀芳點(diǎn)頭:“你說得沒錯,我挺開心的。”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你趕緊弄,弄完了回頭我?guī)闳ヒ患也每p鋪?zhàn)右τ?,雖然店面不是很大,比不上那些老字號,但做的衣服還不錯,關(guān)鍵是價格也很公道。”老板娘興致勃勃地說。 第27章 “回來了?就等你吃飯呢!”周家成聽到開門聲, 立即抬頭,溫柔地說。 在廚房里忙活出來的劉彩云聽到兒子歡喜的聲音,心里又泛酸,見到她兒子都沒這么激動, 而姚玉潔不過是去上班罷了, 就出去幾個小時, 至于嗎? 劉彩云不爽地撇了撇嘴:“吃個飯都要一家人等, 當(dāng)……” 周家成一記眼刀丟了過來, 然后不動聲色地抓住姚玉潔的手說:“辛苦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姚玉潔早聽到了劉彩云的聲音, 坐到周家成面前, 慢悠悠地說:“還不是為了你妹子的事, 東奔西跑, 忙了一上午,還沒討到一句好?!?/br> 劉彩云真是個能屈能伸之人,聽到這話,臉都不紅, 立即若無其事地招呼周小蘭:“還躲在屋子里干嘛?出來謝謝你嫂子啊?!?/br> 然后又扭頭笑盈盈地說:“玉潔啊, 累了吧, 馬上就吃飯, 今天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魚。對了,你娘家鋪?zhàn)幽沁呍趺凑f?” 姚玉潔頭一次享受這種被婆婆討好的感覺, 頗有種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的感覺, 但還沒夠。這點(diǎn)哪對得起她以前受的委屈啊。 她慢吞吞地打開油紙:“不用,我今天中午吃這個。” 周家成低頭瞥了一眼豆腐干:“這個留著晚上吃吧, 娘特意給你做了魚, 你待會兒多吃一點(diǎn)?!?/br> 姚玉潔掀起半邊眼皮瞅了他一眼:“不要, 我就要吃這個。這可是前幾天吳峰說的那家店,我看做吃食的廚娘挺愛干凈的,兩只手上的指甲剪得干干凈凈的,人也機(jī)靈能干,做出來的東西肯定不錯?!?/br> 說著,她拿起筷子在劉彩云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眼神下,夾了一塊豆腐干放進(jìn)嘴里。 其實(shí)吃的時候,姚玉潔也沒抱多大希望,畢竟就一個小破旅館賣的東西,能好吃哪兒去?他們家雖然不是那種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從小也衣食無憂,算是見過一些世面的,又怎么會稀罕這些路邊小吃呢。 她之所以這么做,純粹是為了氣劉彩云母女,打她們的臉。看看,不光是客人上門夸路邊攤,連你兒媳婦也覺得路邊攤做得更好吃。 只是沒想到,這鹵豆腐干一入口,她就停不下來,真好吃,特別香,帶著一股天然的豆香味,綿軟可口,讓人吃了一塊還想再吃一塊。 她也這么做了。 吃到這美食的時候,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初衷是跟劉彩云置氣。 周家成何其聰明的一個人,剛開始他也看出來了,姚玉潔這么做就是為了出氣。但沒過幾分鐘,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兒,因?yàn)橐τ駶嵰膊怀燥?,一口接一口地吃,那樣子根本就不像是為了跟他娘賭氣。 而且周家成也了解姚玉潔,她性子?jì)蓺猓环衔缚诘氖澄锩銖?qiáng)自己一口可以,絕不可能勉強(qiáng)自己吃那么多。 發(fā)現(xiàn)他一直看著自己,姚玉潔夾了一塊豆腐干塞進(jìn)他嘴里,歡喜地跟他分享:“你嘗嘗,真的很好吃,吳峰這張嘴巴沒白長,還真找到了一個好吃的?!?/br> 周家成囫圇咬了幾口,咽了下去。 姚玉潔仰起頭,撐著下巴,兩只眼睛亮晶晶地瞅著他:“我沒騙你,很好吃吧?!?/br> “嗯?!敝芗页蓜傸c(diǎn)頭就對上了他娘幽怨的眼神,他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娘,你也嘗嘗?!?/br> 被兒媳婦這樣甩臉,兒子還幫著兒媳婦,劉彩云很想甩手就走,可她女兒的工作還要靠姚玉潔呢,現(xiàn)在也不好甩臉子。 于是,劉彩云忍氣吞聲地接過筷子,咬了一口,扁扁嘴說:“還將就吧?!?/br> 姚玉潔聽了就想笑,就她煮的那豬食一樣的東西,也好意思說將就,人家做的是將就,那她做的連豬食都不如。也不知道周家人是習(xí)慣了,還是味蕾出了問題,竟對此習(xí)以為常了。 周家成也察覺到了兩個女人之間不大和諧的氣氛,趕緊打圓場:“娘,人都齊了,吃飯吧?!?/br> 劉彩云只得回屋去端飯菜出來。 她今天中午做了一個魚和一個白菜。 姚玉潔看到菜就不想吃,魚煎破了,表面凹凸不平,有的地方煎糊了,有的又沒煎到,rou還泛著白,腥味都沒壓下去,怎么吃?尤其是半小時前,她在旅館才看到了兩份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鯽魚,回家就面對這么一份看起來就沒胃口的東西,還怎么吃得下! 他們誰愛吃誰吃去!她繼續(xù)啃她的蘿卜干、豆腐干。 姚玉潔不吭聲,端起碗就著蘿卜干和豆腐干下飯。豆腐干不辣,主要是香,蘿卜干放了少量的辣椒面,微辣,非常下飯,比桌子上的腥味都沒弄干凈的魚和水煮一樣的白菜好吃多了。 見她吃得香,周小蘭和周立恩也被勾起了饞蟲。 姚玉潔這人雖然大小姐脾氣驕縱了一點(diǎn),但并不是什么惡毒的人。見周立恩眼巴巴地瞅著她,她大方地夾了幾塊豆腐干給他:“蘿卜干有辣椒,你不能吃,嘗嘗豆腐干?!?/br> “謝謝嬸子?!敝芰⒍魇栈亓四抗猓瑢P牡爻远垢?,那小模樣認(rèn)真專注極了。 周小蘭在旁邊看了問:“好吃嗎?” 周立恩大聲說:“好吃?!?/br> 小孩子的反應(yīng)做不了假,他都舍魚而吃豆腐干,可想而知這豆腐干的味道確實(shí)不錯。 不過大人哪怕喜歡也能克制,大家都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吃魚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尤其是看到旁邊一大一小吃得起勁,再看看自己碗里的東西,簡直是味同嚼蠟。 魚是好東西,但也要做得好吃才行,做的味道不好,反而還不如青菜蘿卜。 于是等姚玉潔吃完了飯,桌子上東西還剩一大半,她抬起頭看著周家成:“吃啊,你們怎么不吃,不是喜歡吃魚嗎?” 周家成夾了一筷子魚:“這就吃?!?/br> 姚玉潔看了他一眼,大方地將剩下的大半包豆腐干和蘿卜干推到桌子中央:“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br> 見她進(jìn)了屋,劉彩云趕緊給周家成使眼色,讓他問問周小蘭工作的事。 周家成也著急這個,飯都沒吃,放下筷子,扶著墻進(jìn)了臥室。 他們兩口子一走,周小蘭再也忍不住,抓起筷子夾了一塊豆腐干放進(jìn)嘴里,邊嚼邊說:“娘真好吃,你也嘗嘗?!?/br> 看到閨女這幅沒吃過東西的樣子,劉彩云酸酸地說:“有那么好吃嗎?” “不信你吃一塊?!敝苄√m夾了一塊放到她碗里,然后低聲感嘆,“哎,城里的東西就是好吃,連咱們鄉(xiāng)下遍地都是的白蘿卜人家都做得這么好吃,難怪大家都說城里好呢。娘,咱們就留在城里,別回鄉(xiāng)下了?!?/br> “你就是想回也得有地方回啊?!眲⒉试祁^也不抬的說。房子都燒了,他們回去住哪兒?蓋房子不花錢嗎? 周小蘭開心了,甚至覺得房子燒了也不一定是件壞事,不然說不定她爹就帶著他們回去了。 劉彩云沒管周小蘭,夾起碗里的豆腐干咬了一口,入口就一個字,香。她不得不承認(rèn),別人的手藝就是比她好。 這頓飯吃得有點(diǎn)沒滋沒味的。 好在,吃過飯,周家成就帶來了好消息:“玉潔已經(jīng)跟她娘家那邊說好了,讓小蘭準(zhǔn)備一下,大后天去鋪?zhàn)永锷习?。小蘭,你去那里,手腳要勤快一點(diǎn),嘴巴甜一點(diǎn),少說話多做事。玉潔他們家的這個鋪?zhàn)与m然不是很大,但名聲還不錯,里面有兩個手藝很不錯的老師傅,你跟著學(xué),學(xué)到了手藝對你沒壞處?!?/br> 周小蘭高興極了,一口答應(yīng)下來:“二哥,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干的,絕不給你丟臉?!?/br> “這樣最好。”周家成按了按額頭,“這事關(guān)系著你的前程,你上心點(diǎn)?!?/br> 然后他又語重心長地跟劉彩云說:“娘,你也別老是說玉潔,到底是自己人才幫自己人。你看,我們讓玉潔幫著小蘭找工作,她就馬上回娘家?guī)兔Ω愫昧诉@個事。這也是親嫂子,換了旁人,這好事能落到小蘭頭上嗎?我也不指望你們感恩了,都是一家人說這種話見外,但你們以后少跟玉潔鬧矛盾好嗎?我知道玉潔的有時候有點(diǎn)小性子,但她人不壞,要是說錯了什么,娘,你跟我講,別跟她計(jì)較?!?/br> 劉彩云雖然不大高興,可女兒以后還要在兒媳婦娘家的鋪?zhàn)由仙习嗄?,她的態(tài)度自然軟了下來:“知道了,以后我都讓著她,這總行了吧?!?/br> 周家成也不知道她這話能不能做到,但有這么一句話也不錯,好歹算是一個不錯的信號。只要她們雙方能稍微讓著點(diǎn)對方,他再在中間調(diào)和一下,興許就什么事都沒了。 周小蘭沒耐心聽他們扯這些,她只吃了幾塊豆腐干就被沒了,還有點(diǎn)饞嘴,便問周家成:“二哥,嫂子這豆腐干和蘿卜干多少錢一包???咱們也去買兩包回來,明早下稀飯唄?!?/br> “豆腐干15塊,蘿卜干10塊?!币τ駶嵳赡弥鼜奈葑永锍鰜恚牭竭@話,順口回答了一句。 劉彩云一聽這價格就炸了:“你這敗家娘們,一小包豆腐干就15塊,買塊豆腐才三四塊呢,太不會過日子了,不行,你們以后得把你們的工資都交給我保管!” 劉彩云一方面是真的心疼錢,一方面也是借題發(fā)揮,想掌握家里的經(jīng)濟(jì)大權(quán),畢竟在他們鄉(xiāng)下,兒子媳婦掙的都交到家里,都是由家里的老人分配,一日三餐吃什么都是老人說了算??伤搅顺抢?,完全沒找到這地位,反而淪為了全家人的保姆,洗衣做飯搞衛(wèi)生,還不討好,連兒子都不站她這邊。她在鄉(xiāng)下都沒干這么多活,劉彩云光是想都覺得委屈。 可她沒料到姚玉潔也火了:“你想都別想,我自己掙的工資憑什么交給你?我長這么大,還沒聽說過吃包豆腐干都不允許的呢!” “你要吃可以,我做給你吃。你把工資交上來,每天要吃什么,你說,我做?!眲⒉试乒虉?zhí)地說。 姚玉潔見她還咬著自己的工資不放,怒了:“你做夢吧,就你做的,難吃死了,你還是別糟蹋好東西了,讓我天天吃你做的,我會想吐。” 丟下這話,她捏著包,推開門就跑了出去,完全不管周家成還在后面叫她。 周家成想追上去,但腿不給力,只能退了回來,無奈地看著劉彩云:“娘,你這是干什么呢?好好的,你干嘛要說這個?!?/br> 劉彩云又氣又委屈,抹著眼淚哭喊:“你聽聽你媳婦兒剛才說的什么話?我天天給你們洗衣做飯買菜搞衛(wèi)生,我還做錯了?她嫌我做的東西不好吃,說我糟蹋東西。家成,你說說,有我這么命苦的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