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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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這樣子,周家成便明白了,他爹心里對他有了意見。否則沒他爹的默許,他娘哪干得出今天這樣的糊涂事來。 沒想到他精明能干的爹也被他娘給帶偏了,竟然任由這種毀自家人前程的事發(fā)生。 爹娘都拖后腿,周家成感覺有些絕望,他頹喪地抱住頭:“爹,娘,你們是想逼死我嗎?” 這話可嚇不到最擅長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劉彩云,她扯著嗓子:“你說的是什么話?為了這個女人,你竟然連死這種事都說出來了,我看你倒是想逼死我們!” 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周大全放下了煙斗,總算開了口:“夠了,要死的出去死,別死在家里臟了地!” 他一發(fā)火,大家都不敢吭聲了。 周大全陰沉的目光落到哭泣的兩個女人和一臉頭痛的兒子身上:“鬧成這樣,咱們再天天呆在一塊兒,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也不是辦法。” 周家成聽到這話,抬起頭,目光希冀地望著周大全,他就知道,他爹會管他的。 但注定要讓他失望了,周大全說:“我下午打聽過了,覃秀芳租的房子只花了一個銀元,整整租了五個月。如今鄉(xiāng)下的房子燒了,糧食牲畜也都沒了,就是回去,咱們連春耕的種子、鋤頭之類的都沒有,要置齊這些可要一筆不小的開銷。既然你們不想讓我們在你們面前礙眼,那就在外面租個房子安置我們,再給點生活費,回頭給小蘭找個活兒干,有合適的對象把她嫁出去。你娘這邊,我打聽過了,可以去廠子里拿些火柴盒回來糊,也可以去給大戶人家洗衣服搞衛(wèi)生,我再出去扛大包,我們總能活下去。” 周大全很清楚,姚玉潔跟劉彩云母女水火不容,雙方的矛盾不可調(diào)和,沒法過到一塊兒去,與其這樣三天兩頭的吵架,不如分開過。 至于為什么不回鄉(xiāng)下,還不是鄉(xiāng)下什么都沒有了,而且兒子不在身邊,他也擔(dān)心自己老了都沒人管。在城里,他要干不動了,生病了,周家成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管他。 這么一衡量,還是留在城里好?;仡^若是能給周小蘭說個好對象,等她嫁人了,還能拿筆彩禮回來,以后立恩娶媳婦的錢都攢起來了??苫剜l(xiāng)下,周小蘭就只能嫁給那種娶不上媳婦的,自然沒什么彩禮,這女兒也白養(yǎng)了。 大家都沒想到周大全會提出這個類似于分家的辦法,怔愣住了。 不過周家成想了想,也覺得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只要他爹娘搬出家屬院,不住在一起,矛盾就會少很多,他就又能回到過去跟姚玉潔那種蜜里調(diào)油的幸福時光了。 “好,爹,我明白幫你們找個房子,我會經(jīng)常去看你們的!”周家成一口應(yīng)下了。 劉彩云不大樂意,但這個事是周大全提出來的,她不敢跟周大全對著干,只能算了。 周家成按了按額頭,疲憊地說:“簡單收拾一下,早點睡吧?!?/br> 然后,他拉著姚玉潔回了屋。 劉彩云指著臟亂差的地面:“收拾收拾,就讓我一個老婆子動手啊?他媳婦兒砸的,倒要我這個當(dāng)娘的來收拾,咱們這兒子是白養(yǎng)了?!?/br> “夠了,還想吵架是吧?”周大全瞥了她一眼,“讓小蘭來幫你收拾?!?/br> 那廂,周家成擁著姚玉潔回屋,拉著她的手勸道:“好了,我明天就找房子,盡快讓她們搬出去。玉潔,最近你受委屈了。” 姚玉潔抬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好讓他們回鄉(xiāng)下的?!惫獍阉麄冓s出這個家,哪消她心頭只恨啊。 周家成苦笑著說:“要真讓他們回鄉(xiāng)下,你信不信,他們明天就能去部隊告我,搞不好還會跑去你們家鋪子上鬧。你也不想我丟了工作吧?要怪只能怪我這輩子沒投好胎,攤上這樣的爹娘?!?/br> 這倒是,姚玉潔頭一次碰到劉彩云這種蠻不講理,連自家人都能坑的,自然有點怕了,比不要臉和豁得出去,她個年輕女人,自是比不上劉彩云這種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 只是想到今天的事,她就想哭:“那我的工作呢?你meimei去鬧了一場,你娘今天又去找我們領(lǐng)導(dǎo),周家成,你說以后讓我怎么在學(xué)校做人?怎么服眾,怎么干這工作?” 說著說著,她捂住臉傷心地哭了。 “我知道,抱歉,玉潔,這個事我想想辦法,看下學(xué)期能不能給你調(diào)個學(xué)校,換個新的環(huán)境,你再忍忍,好嗎?”周家成歉疚地看著姚玉潔,到底沒說讓她辭職回家的話,畢竟以后又要多一份房租支出,他一個人的工資根本不夠養(yǎng)這么多人。 怕姚玉潔不高興,他又說:“以后等他們搬走了,我去看他們,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好嗎?” 姚玉潔看他說得誠懇,想著以后也不用受公婆的氣了,心里好受了些,撅著嘴巴,委屈地說:“我可都是為了你,要不是你,我能遭這些罪嗎?” 周家成摟著姚玉潔,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心疼地說:“我知道,你是因為愛我,才受這些苦的,委屈你了,玉潔,我以后會加倍對你好的。這次咱們就別跟她計較了,不然再鬧下去,咱們倆的工作都得受影響?!?/br> 姚玉潔窩進(jìn)了他的懷里:“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周家成,要是你娘再這么鬧,咱們倆也別過了?!?/br> 周家成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放心吧,絕對不會再有下次,我明天會私底下跟我爹說清楚的?!?/br> 兩人就此和好,迎來短暫的平靜。 *** 覃秀芳是第二天才聽說這個事的。她對劉彩云的作死能力真的是嘆為觀止,她這樣作天作地就不怕周家成跟她離了心嗎?周家成這人可是繼承了周大全的狡猾自私,劉彩云母女倆一再這樣給他拖后腿,他心里怕是厭惡死她們了。 不過這都跟她沒多大關(guān)系。 覃秀芳忙著呢,店里還缺桌椅板凳,為了省錢,她準(zhǔn)備推車板車淘些舊的。等準(zhǔn)備齊全了板凳,她還打算做個招牌,雖然她的店很小,但不管怎么說招牌也是要的,不然回頭別人連她是賣什么的都不知道。 只是那種木制找讀書人題字的比較貴,要好幾百塊錢,她現(xiàn)在手頭緊,覃秀芳舍不得。想了想,她準(zhǔn)備做個布的,掛在門口,刮風(fēng)的時候迎風(fēng)一展,挺吸引人眼球的。 做布的招牌,用鄉(xiāng)下白底的土布就可以了,外面再包一圈藍(lán)色的土布,唯一難搞的就是找誰題字呢?覃秀芳想到了無所不能的老板娘。 但老板娘掂著鋼筆說:“你讓我寫這個可以,毛筆那玩意兒太軟了,我從小就坐不住,你還是找別人吧?!?/br> 晚上去上課的時候,吳峰聽說了這個事后,笑著給她出主意:“題字你找毛政委啊,他的字最好看了,咱們部隊里第一人。而且他在部隊里人氣很旺,大家都挺信服他的,回頭你把他題的字往門口一掛,別人一看,這是經(jīng)過毛政委認(rèn)證的店,那簡直是活招牌啊,還不得趕緊進(jìn)去。” 他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不過覃秀芳跟毛政委到底不熟,就打過兩回交道:“找他可以嗎?” “怎么不可以?毛政委這個人心底好,最是樂于助人了,你找他準(zhǔn)沒錯,而且我都聽說了毛政委還說以后要給你保媒呢,我都沒這待遇,看他對你多好,這么大的事他都說了,又更何況題字這種小事呢?!?/br> 覃秀芳笑了笑:“他隨口說說的?!?/br> 這種話哪能當(dāng)真,當(dāng)真就傻了。 吳峰也覺得是開玩笑的,但毛政委能這么開玩笑,也能說明他對覃秀芳的態(tài)度挺親近的。 “大妹子,你要覺得不好意思,明兒我陪你去找毛政委?!?/br> 多了個人壯膽,覃秀芳自是高興:“那就麻煩你了,經(jīng)常麻煩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br> “不麻煩,你早點把飯館開起來,讓我別再吃天天吃食堂了,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眳欠彘_著玩笑說。 兩人就這么說定了,次日,覃秀芳跟著吳峰去了毛政委那里。 聽明來意后,毛政委果然非常爽快地答應(yīng)了:“題字是吧,覃秀芳同志,你想題什么?” 覃秀芳趕緊將布展開,攤在桌子上:“就題覃記飯館四個字就行了?!?/br> “挺好的,簡單明了,一目了然,別人一看就知道是干嘛的。”毛政委贊許地說。 他研好墨,大筆一揮,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落到白布上,看起來極有氣勢。覃秀芳高興極了,吳峰沒說錯,毛政委果然寫得一手好字,這字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在后世都可以算得上一副墨寶了。 覃秀芳小心翼翼地接過招牌,等墨跡干了才折疊著收回了籃子里:“毛政委謝謝你,你這字真是太好了?!?/br> 毛政委見她是真喜歡自己的字,也笑了:“小事一樁,覃秀芳同志,你一個女同志這么自立自強(qiáng),我非常欣慰,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也盡管說?!?/br> 他這不是第一次提了,覃秀芳一開始只當(dāng)他說的是場面話,但現(xiàn)在她有種感覺,毛政委說的是真的。 可毛政委為什么對她這么好?他就不怕她獅子大開口,開出離譜的條件嗎? 覃秀芳在腦海里仔細(xì)回憶了一下見毛政委的種種,她心里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毛政委會不會見過她親娘? 一想到這個可能,覃秀芳的呼吸都為之一滯。她張了張干涸的唇,克制住心里的緊張,努力用最平靜的聲音說:“毛政委,我還真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br> 毛政委偏頭看她:“哦,什么事,你說?!?/br> 覃秀芳舔了舔嘴唇說:“其實我是我爹娘收養(yǎng)的,我娘去世前告訴我,15年前有一支部隊路過,將我托付給了他們?!?/br> 毛政委先是認(rèn)真地看了她幾秒,然后笑了:“這樣啊,那當(dāng)時他們留了什么信物沒有?或者你知道你親生父母的名字嗎?” 這番話都是她捏造出來的,哪里會有信物。至于名字,她倒是在墓碑上看到了他們的名字,但她不能說,因為據(jù)沈一飛說她父母改過名字,覃秀芳也不能保證15年前他們到底叫什么,要說錯了反而解釋不清楚。 覃秀芳搖頭:“不知道,太多年過去了,我養(yǎng)母也不記得了?!?/br> 毛政委頷首:“成,要是有誰家丟了女兒,我?guī)湍銌枂?。不過時間過去太久了,很多線索都斷了,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人活著得往前看。” 這跟覃秀芳預(yù)想的完全不一樣,難道是她猜錯了,毛政委根本不認(rèn)識她的父母? 她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對毛政委說:“嗯,謝謝你毛政委?!?/br> 毛政委正要說什么,小張匆匆跑了進(jìn)來:“毛政委,121特戰(zhàn)部隊來了,快要駛進(jìn)城里了?!?/br> “走!”毛政委顧不得覃秀芳了,趕緊站了起來,沖了出去。 第39章 (小修) 驟然聽到這個消息, 覃秀芳的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像是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似的,大冬天的她激動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吳峰也很意外新部隊這么快就來了, 不過跟他到底沒什么關(guān)系,既然毛政委有事要忙,他們的事情也辦完了,自是沒再呆在這里的必要。 他扭頭問覃秀芳:“大妹子,咱們走吧, 我送……不是, 你臉怎么這么紅?還有身體也在顫抖, 沒事吧?” 覃秀芳不好說她這是激動的, 趕緊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下了激烈的情緒,扯出個笑容道:“我沒事, 就是, 就是覺得毛政委的字太好看了,特別想感謝他, 不過他好像沒時間?!?/br> “毛政委最近肯定很忙, 下次吧?!眳欠逅坪跸嘈帕怂@番說辭,扯了個笑容道, “走吧,大妹子, 我送你出去?!?/br> 覃秀芳不大想出去。121特戰(zhàn)部隊來了, 她想去看看,她想看看沈一飛, 哪怕相逢不相識, 她也想見見他。見見那個藏在書里的一寸照上笑容燦爛、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 她想親眼看看沈一飛年輕時候是什么樣的。 但她找不到借口,軍事重地,若不是有吳峰帶著,她都進(jìn)不來這個地方。覃秀芳只能笑著對吳峰說:“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大妹子你太客氣了。”吳峰領(lǐng)著她出了門,問起了先前在辦公室里的那個話題,“大妹子,你親爹親娘還在世上???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覃秀芳無奈地笑了笑:“都失散十幾年了,戰(zhàn)亂年代,朝不保夕的,連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提又有什么用呢!” 這話勾起了吳峰心里的傷感,確實,幾十年的戰(zhàn)火紛飛給華夏留下了滿目瘡痍。多少家庭分崩離析,多少□□離子散,生離死別。就他們部隊里都有不少打了十幾年仗,從木倉林彈雨中走過來,好不容易勝利了,解放了,回去卻發(fā)現(xiàn)家里人都不見了,死的死,逃難的逃難,音信全無,上哪兒找去? 更別提覃秀芳連她父母的名字都記不住,那就更不好找了。但這話不能說,吳峰還是安慰她:“大妹子,你別擔(dān)心,有緣一定能碰上的,遲早的事?!?/br> 覃秀芳可不相信緣分這個說法,前世她離他們一直這么近,卻一輩子都沒見到,如今她只相信事在人為這個說法。她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覃秀芳現(xiàn)在更想找到沈一飛。她不自覺地東張西望,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撞上121特戰(zhàn)部隊。 吳峰察覺到了覃秀芳的心不在焉,側(cè)頭問:“大妹子,你看啥呢?” 覃秀芳身體僵了一下,遂即扯了個笑容,大大方方地說:“我在瞅那個121特戰(zhàn)部隊。我還沒見過部隊進(jìn)城呢,聽說特別整齊,特別有氣勢?!?/br> 吳峰被逗笑了:“這有啥,你要想看,回頭咱們出cao的時候,我提前告訴你,你去看個夠?!?/br> 她想看的哪是出cao啊,是人好不好?覃秀芳不好反駁吳峰,只得敷衍地點了點頭:“好啊,有時間我一定去?!?/br> “那,來了!”忽地,吳峰手指往斜前方一指。 覃秀芳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果然一支整齊劃一的大部隊過來了,他們扛著木倉,身上斜挎著一個鼓鼓的袋子,一排一排地走過。 覃秀芳專注地盯著他們,想從中找出沈一飛,但太難了,因為他們都穿一樣的衣服打扮,每個人走路的步伐都一樣,站在里側(cè)的人很難看清楚。而且他們的速度非???,好幾百人的隊伍幾分鐘就走過去了。 沒要找到沈一飛,覃秀芳失望極了,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斂了起來。 吳峰看出她的興致明顯不高,覺得很奇怪:“大妹子,你怎么啦?這就是121特戰(zhàn)部隊,你怎么不高興?” 覃秀芳趕緊搖頭:“沒有,我,我就是覺得有點感動,正是有了你們的拋頭顱灑熱血,咱們老百姓才能有今天這安穩(wěn)的日子?!?/br> 這話說得吳峰特別高興,忘了覃秀芳剛才的失態(tài):“拋頭顱灑熱血,大妹子你這話說得真好,要是老百姓都這么想,咱也知足了?!?/br> “這是我的真心話,也是普通大眾的心里話?!瘪惴加芍缘卣f,見121特戰(zhàn)部隊已經(jīng)走得不見人影了,她再磨蹭也沒什么意義了,覃秀芳扯了扯嘴角說,“快到大門了,我自己出去就行了,今天麻煩你了?!?/br> 吳峰抬頭一看,還真是,大門就在二三十米外,他便停下了腳步:“成,大妹子有需要幫忙叫我。我就不送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