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手帕
驚蟄時節(jié),春雷驚百蟲,一場春雨,萬物萌動。 清晨,小雨依舊。 趙戎拎著一把油紙傘漫步在公爵府的幽靜曲廊中。 雨打芭蕉,燕銜紅泥。 他微微側(cè)目,思緒游離。 趙靈妃走了。 在昨日老太君的壽宴之后。 隨她一起離去的除了芊兒,還有兩個隨從。 一個高大老者和一個抱劍漢子。 趙戎都認(rèn)識。 前者原來是四房的管家,府上人都喊他昆叔,后來一直跟隨趙靈妃,負(fù)責(zé)處理雜事。 后面那個抱劍漢子名字很有意思,姓李名白,李白。 趙戎以前喜歡喊他小白。他和自己母親一樣,是四房的供奉,聽說都是當(dāng)初跟著趙靈妃的母親一起來到靖南公爵府的。 昨日,趙戎剛趕到府上正廳,就被老太君叫去跟前,那時趙靈妃也在旁邊,只是側(cè)著身子在傾聽芊兒說話,沒有看他。 老太君問他愿不愿意去接手公爵府在乾京的一些產(chǎn)業(yè),頓了頓又笑著說若是嫌忙也可以在趙氏家塾當(dāng)個清閑的教書先生。 趙戎歉意的以孝道為由回絕了,說自己想回家鄉(xiāng)探望一下,他與母親多年在外,也不知家父大人是否安康。 反正雙方都已經(jīng)心知肚明了,還不如直接坦白。 之后的壽宴發(fā)生了兩件有意思的事。 壽宴進行到一半,來了一行七人,皆是俊男靚女,風(fēng)姿卓越。 七人衣服制式相同,只是后面六人皆是白衣,為首那人卻一身紫衣。 紫衣男子顯得格外耀目,面貌俊美,神采英拔,頭系四方巾,手持一把折扇,腰佩美玉與香囊。 男子面帶笑意的向老太君道明來意,說他是代表紫氣閣來向老夫人祝壽的,同時,還為靈妃師妹賀生辰,并送來了閣主大人親手準(zhǔn)備的兩份重禮。 趙戎當(dāng)時正坐著吃糕點,聞言有些微怔,這紫氣閣不是周圍數(shù)國范圍內(nèi)勢力最大的山上仙家嗎?靖南公爵府面子這么大? 還有,趙靈妃今日也是生辰日?他聞言后,不禁看向身旁一直為他取點心和吃食的芊兒。 你們?nèi)紲惖揭惶炝耍?/br> 小丫頭眨巴著眼,輕咳了一聲,突然,像是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又抬起尖巧的下巴,小臉寫滿了驕傲的和趙戎說,小姐和她現(xiàn)在是太清四府的府生,特別是小姐,十六歲就進了逍遙府,紫氣閣閣主一直巴望著小姐和她從太清四府結(jié)業(yè)后回到紫氣閣呢…… 那個紫衣男子在和老太君寒暄了一會兒后,抬目,環(huán)視四周。 男子的視線在趙戎和眾多賓客身上一掃而過,并無停滯,獨獨只停駐在了趙靈妃和芊兒身上,俊面上,笑容逐漸燦爛,語氣溫柔的喚了聲靈妃師妹、芊兒師妹。 趙靈妃聲線平淡的回了句葉師兄,而芊兒卻是偏頭沒去理他,并且還小嘴一撇不輕不重的嘀咕了句癩蛤蟆。 紫衣男子依舊笑容溫暖,只是一張俊臉上露出了約莫三分無奈、七分寵溺的神色。 當(dāng)時,趙戎一邊吃著糕點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位葉師兄表演,只覺得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隨后,府外突然傳來一聲‘圣旨到’。 緊接著便是接連進來了一大群外人,不過大多都留步在了大堂外,只有為首的那一個蟒袍太監(jiān)步入了壽堂。 尖聲細語地宣讀楚皇圣旨,御賜了趙府一大堆壽禮。 反正那一長串禮物名趙戎當(dāng)時一個都沒聽懂,那位公公的腔調(diào)太奇怪了。 是時,滿堂賓客皆忙著下跪接旨,但也并不是全部。 趙靈妃一襲青衣站在原地絲毫未動,只是彎腰攙扶著微微顫顫想要謝恩的老太君。 紫氣閣那行人更是沒有動靜,一個個臉色或淡漠或戲謔。 至于趙戎,壓根就沒有尊卑有序的觀念,哪里會下跪,并且這么多人不跪,他又不是唯一一個,因此便還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身旁站著同樣俏立不動的芊兒。 那位葉師兄悠悠來了句,‘’看來項師弟做了楚皇以后,還是惦記著靈妃師妹啊’。 話語一落,葉師兄突然轉(zhuǎn)頭,遙遙望向了趙戎,笑容溫和。 趙戎當(dāng)時淡定的放下了手中的糕點,抬手從懷里扯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之后揚起嘴角,抬頭與他對視。 喜歡裝對吧? 只是,讓人始料不及的是,芊兒突然抽走了他手里的白手帕,慌慌忙忙的收了起來,之后小臉微紅的看著他,眼神古怪。 與此同時,趙戎還感受到了……一道吃人的目光,循著感覺望去,只見此前一直清冷孤傲、不正眼看他的趙靈妃,此刻正滿臉紅暈的瞪著他…… 想到昨天的那件事,趙戎現(xiàn)在都還覺得有些尷尬。 他伸出一只手接了些房檐流下的雨滴,雨水微涼,醒了醒清晨的困意。 芊兒后來聲若蚊蠅的告訴趙戎,那是白喜帕。 他愣了愣,突然意會了。 誰知道手帕竟然還有那種用途?我還是太單純了…… 當(dāng)初洞房第二天,趙戎在婚床上看見它時,還以為是擦汗用的。 話說誰會在白喜帕上繡上兩只肥鴨子啦,額,應(yīng)該是鴨子吧? 不過一想到那位葉師兄到走之前都還沒搞清楚自己和趙靈妃之間的“眉來眼去”是怎么回事,笑容都開始變得有些僵硬,他就很開心。 葉師兄,裝不下去了吧? 趙戎走出了靖南公爵府,雨水稀稀疏疏,漸漸停下。 他收起紙傘,離開長安街,向夫子廟走去。 剛來還沒幾天,就喜提兩枚情敵,一個紫氣閣的紫衣弟子,一個當(dāng)今楚皇。 呵,做趙靈妃的夫君真是太危險了。 趙戎自嘲一笑。 他今日準(zhǔn)備去拜訪下國子監(jiān)的師長,特別是自己的那位授業(yè)恩師方先生。 方先生名叫方士儒,不是大楚人氏,聽方先生說他家鄉(xiāng)是一個獨尊儒教的大王朝,他曾經(jīng)三次科舉落榜,后來一路遠游,來到了大楚。 方先生曾在趙氏家塾任教,他也是趙戎小時候的啟蒙老師。 后來大楚先皇在現(xiàn)任國師的推動下定儒學(xué)為國學(xué),那位國師就是位大儒,聽說來自于儒家七十二書院之一,他創(chuàng)建了國子監(jiān),廣招儒士,培育儒家門生。 于是方先生便去往了國子監(jiān),擔(dān)任太學(xué)博士。 后來趙戎年滿了十四歲,便在方先生的舉薦下,進入了國子監(jiān)太學(xué)讀書。 雨停之后,夫子廟開始熱鬧起來。 街上開始行人如織。 販夫走卒匆匆穿行,商賈牙郎沿街叫賣,肆井小民人生百態(tài)。 趙戎滿眼好奇的看著這繁華街景,這應(yīng)該算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外出。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他很快便看見了國子監(jiān)大門——集賢門。 國子監(jiān)建筑坐北朝南,規(guī)模宏大,延袤十里,盛況空前。 趙戎步入集賢門,經(jīng)過琉璃牌坊,途中被熟人叫停,詢問他入贅之事,之后不免又伴隨一陣嘲笑。 這事估計同門都傳遍了。 趙戎淡然自若,不以為意。 拱手告辭,便繼續(xù)向太學(xué)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