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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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忍心嗎?就是因為她還小,我不想看她誤入歧途,”舒戚的語氣沉重,一字一句都充滿了用心良苦,“她不肯聽我的話。滿心滿腦都是那魔頭之子,我也沒有辦法??偛荒芸此龎櫬湎氯?,任由世人的侮辱和唾罵吧。” “我明白了,我先進去看看晚晚,”周遠淡淡的點點頭,微蹙著眉掃了一眼呈罪堂,“門主,不是我說,呈罪堂這般陰冷濕寒,你剛把晚晚找回來,就把她丟在這里。也太不妥當。” 舒戚看了他一眼,痛心疾首道:“我也心疼,可是她犯下大錯,不能不罰。總不能因為是我的女兒就包庇。” “算了,我先看看她?!敝苓h不再于他說,徑直地推了門走進去。 舒晚就倒在呈罪堂的中央,她身材嬌小,衣衫又單薄,躺在那里蜷成一團,不知是冷是痛身子還在微微顫抖,讓人忍不住大起憐惜之感。 周遠快步的走了幾步,半俯著身子皺眉看她,看了幾眼轉(zhuǎn)頭問道:“門主,晚晚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你為什么沒有用內(nèi)力幫她療傷?這里這樣冷,可不能就一直在這兒呆著?!?/br> 聞言舒戚沖過來,一臉懊悔的樣子,“怪我不好。我當時氣昏了頭,想要罰她,這才把她關在這里。我找到晚晚時,她一語不合便要與我動手,我當時……我當時真的氣壞了,下手沒個輕重……” “這樣不行。先把她帶回房間去,”周遠看了舒戚一眼,低下頭輕聲道,“就算用金針封記憶,也要先把她身上的傷治一治,不然一不小心會把人的經(jīng)脈傷到的。” 很快舒晚被周遠安頓好,她躺在柔軟的床褥間,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無力,仿佛棉被的重量也可以把她壓垮。 周遠摸過她的脈,嘆了口氣先是問道:“門主,你不是說帶走易沉瀾的晚晚是假的,是被有心人調(diào)換過的么,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 舒戚擔憂的看著昏迷不醒的舒晚,沉聲說道:“原來我是這樣以為,可是一來我江湖上樹敵不多,排查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二來我檢查過她,她絕不可能是被人假扮的?!?/br> “你看,”舒戚慢慢挽起舒晚的袖子,指著上面的一個淺淺的疤痕,“這傷疤還是她小時候爬樹時被樹枝刮到留下的,而且一看就是有年頭了。旁人就算知道,也不會把細節(jié)做的這么真?!?/br> “還有耳后頭發(fā)里這一小點月牙形胎記,”舒戚捏住舒晚的下巴讓她側(cè)過頭去,叫周遠看清楚,“這還是她娘發(fā)現(xiàn)的,除了我也沒幾個知道的?!?/br> 周遠一直默不作聲的聽著,終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先給她治傷吧?!?/br> “她的丹田損毀的有點嚴重,應該是被一道強勁的內(nèi)力沖擊所傷。門主,你下手未免太重了。”周遠快速的給舒晚下了幾根金針,低聲說道。 “什么?我……我不知道,她丹田有損?那必定是見我之前就受了傷……”舒戚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這孩子,受了傷還要與我動手,也怪我被氣昏了頭,居然沒有察覺……” 周遠沒再多說此事,穩(wěn)穩(wěn)地下針,斟酌道:“門主,晚晚這段時間都不能動武,不可能再亂跑了。金針封腦的事,是不是延遲一些日子,等她傷好些再說?” 他沉聲道:“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可是這一術法傷身,我……” “不行,還是盡快吧,”舒戚搖了搖頭,神色有些疲憊,“我把晚晚帶了回來,只怕易沉瀾不依不饒,會前來尋她,到時他們?nèi)羰桥鲆恍﹣y子,更是麻煩。她若不記得易沉瀾了,也就不會跟他走了?!?/br> 還有一點,卻是舒戚萬萬不能說出來的——舒晚通曉禁地開啟法門,有見到那個段月仙的可能,甚至……她似乎知道易沉瀾的身世之秘。 可她偏偏不是別人假冒的,卻知道這些根本不可能是她該知道的事情。無論出于什么理由,舒戚也不會讓她這些記憶再留下,必須越早毀去越好。 “好吧,我知道了,”周遠慢慢點頭,看著舒晚蒼白的小臉,低聲道,“等這一遍針施完,我就動手?!?/br> …… 舒晚只覺自己沉在一片茫茫氣海之中,天地無光,她拼命的想抓住什么,身邊卻空無一物。 阿瀾師兄…… 阿瀾師兄還在等她呢。 她說過會很快回去的,現(xiàn)在過了多久了? 這念頭一出,竟刺激的舒晚微微睜開了眼睛,她被光線一晃,有些不舒服的微微偏頭閃躲,誰知一動,便是渾身劇痛。 仿佛每條經(jīng)脈都在被碾壓拉扯,讓她低低的悶哼一聲。 “晚晚,很快就好了,先別動?!?/br> 一道模糊的聲音傳進耳朵,舒晚努力睜眼,卻發(fā)現(xiàn)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她不確定,低聲問道:“阿瀾師兄,是你么……” “我是你周師叔,晚晚,你回家了,你在終山派?!敝苓h嘆息了一聲,他手持金針,最后看了一眼舒戚。 舒戚的聲音很堅決:“封了她的記憶?,F(xiàn)在?!?/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雙更合一嘛。 第72章 千里尋人 舒晚聽見了, 立即微微掙扎起來,不顧滿身的劇痛也要起來——舒戚要封住她的記憶! 不行,她不允許!舒戚要封住她的記憶, 必定是要拿她來對付易沉瀾的,如果她最終成為了一把舒戚握在手中傷害阿瀾師兄的刀,那她寧可死了算了。 舒晚一動, 周遠就皺眉斥道:“剛給你施了針,別亂動。你傷的不輕,還要不要命了?” 舒晚不管這些, 她用力提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息極度不穩(wěn), 竟提不起多少內(nèi)力。她眼神一暗, 目光中透出了幾分決絕。 她正要動作, 忽然被舒戚一下點住了大xue。 舒戚氣急敗壞的揚起手,頓在空中半晌, 才改為指著舒晚怒道:“你這不孝女!剛才是要做什么?為了易沉瀾這該千刀萬剮的魔頭,你居然想要自裁!” 舒晚被他點了xue, 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用一雙明眸冷冷的盯著他,眼中恨意亮的驚人, 若是手中有一把刀,她必定會毫不遲疑地捅進舒戚的胸膛。 舒戚站在周遠的身側(cè),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朝著舒晚微微一笑, 唇角的弧度極為挑釁。 舒晚心中恨的嘔血,卻不知現(xiàn)下情況該如何是好,她閉了閉眼睛,勉強咽下喉間的血腥味, 將目光落在了周遠身上。 她的眼神露出十分的哀求,濕漉漉的仿佛懇求獵人高抬貴手的幼鹿,那雙清澈的眼睛流出這樣的神色,幾乎無人不動容。 周遠咳了一聲,側(cè)頭看了一眼舒戚,又轉(zhuǎn)過頭拍了拍舒晚的腦袋,神色極為認真地溫聲道:“晚晚別怕,很快便好,不痛也不癢的,睡一覺什么都好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沒事的,晚晚放心,相信周師叔,我絕對不會害你?!?/br> 舒晚大腦一片空白,周遠的話她一句也聽不進去,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起來,她澄凈的眸子很快聚集了一片水霧,絕望的順著眼角默默滑下。 ——阿瀾師兄,快救救我。 舒晚眼睜睜地看見周遠打開了他裝著金針的小布包。 ——阿瀾師兄,你在哪里……幫幫我,我不想忘記你,我不可以忘記你…… 周遠捏住一根金針,慢慢的向她的頭頂探來。 ——阿瀾師兄,我好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我還沒有與你告白啊…… 金針入腦,一片冰涼。 舒晚終于默默閉上了眼睛,晶瑩的淚珠劃過側(cè)臉,帶著一種破碎的凄涼。 ——阿瀾師兄,對不起。 …… 易沉瀾再次站到熟悉無比的破塵山山腳,他目光沉郁冰冷的看著夜色下點點燈火的破塵山,眼底的血色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地獄里爬出來,只會勾魂索命的修羅惡鬼。 他目光中的狠戾不消,甚至有越來越嚴重的意味,平常顯得他溫潤如玉的青衫,如今看來迎風而颯,衣袂一動一搖都帶著幾分殺氣。 “是往那邊跑了么?追!下次再看到這小子,你們就一起上把他的腿打折!” 前方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與說話聲,四五個人從林子里跑過來,一個人罵罵咧咧咧: “葛青呢?剛才還看見他來著,怎么這一會功夫就不見了?他這次——” 這人話說到一半,驀地看見了易沉瀾,他腳步一頓,指著他大聲道:“什么人!大晚上在破塵山下滯留,不知這是終山派地界么?!” “我知道?!币壮翞懨鏌o表情的輕輕答道。 舒晚不見了,他的驚痛和焦灼無以復加,這一路趕來,易沉瀾的情緒已經(jīng)到了極為可怕的狀態(tài),甚至眼前隱隱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前面的人。 可他只想殺戮。 殺了眼前擋路的人,殺盡終山派里的所有人,甚至屠戮天下——這樣就沒人會把他的晚晚帶走了,他也不會承受如此近乎毀滅的恐懼。 殺了所有的人,就從他們開始。 易沉瀾微微偏頭,唇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竟顯得有些瘋怔。他一直向前走著,恍惚間,耳邊響起了一聲清脆嬌軟的“阿瀾師兄”。 易沉瀾突然有些清醒過來。 眼前似乎清楚了些,他看著對面的幾個人,一個念頭倏然清晰的冒了出來—— 不能殺人,手上沾了血腥,晚晚會不喜歡的。 “好了,別生事,”一道嚴肅的聲音沉聲道,“抓葛青要緊,這位……公子,你進終山派是有什么事么?這樣晚了,有事也請明日再來吧。” 嚴冬云疑惑的掃了兩眼這位怪人——他容貌平平常常,發(fā)絲有些微微凌亂,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一雙鳳眸血紅的可怕,整個人仿佛隨時都要碎掉。 這雙眼睛太過引人注目,嚴冬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覺得好像還有些眼熟。 “那!那邊有個人跑過去了!”一個人指著東邊方向叫道。 “追!別讓他跑了!”嚴冬云沉聲喝道,帶著那幾個人向東邊跑了過去,轉(zhuǎn)瞬把易沉瀾拋之腦后。 易沉瀾沒有理會他們,像來時一樣往前走著,走出十幾步,忽然一條手臂橫在他的身前。 “我知道是你。你狀態(tài)不好,別走了,先停下休息一下?!?/br> “喂,你先聽我說,我不是要攔你路?!?/br> “易沉瀾,認識這么久了,你知道的,我肯定不會害你?!?/br> 易沉瀾一個眼神都沒分給葛青,“滾開。” 葛青眼角抽抽兩下,抿了抿嘴,表情有點糾結(jié),他嘗試著伸手,但最終還是不敢碰到易沉瀾,他現(xiàn)在這樣子又瘋又魔的,誰知道會不會亂打人? 他剛才躲在一邊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易沉瀾分明對嚴冬云他們動了殺心,但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那股殺意去的很快,立刻就熄滅了。 “易沉瀾,你等一下,喂,易沉瀾,”葛青腦門都冒出了汗,“我知道你肯定是來找舒師妹的,可你總不能這幅大動干戈的樣子去吧,你……就算你武功高,可整個終山派高手如云,刀劍無眼,若是圍攻,你也沒法全身而退,何必非和他們打起來?” 易沉瀾連“滾”都懶得說了,目光一暗,眼中劃過一抹戾氣。 葛青心中暗道不好,趕緊保命似的飛快道:“就算你不怕,可是舒師妹是姑娘家,你這副與整個終山派為敵的樣子,真要是打起來,碰傷了她怎么辦?” 終于,易沉瀾停下了腳步,回過頭陰沉沉的盯著他。 千鈞一發(fā),葛青只能挑易沉瀾的軟肋拿來說,沒想到倒真是有用。 只是他的神色還是讓人覺得很可怕,葛青頓感壓力,他環(huán)顧左右,壓低聲音,“我可以幫你,我們?nèi)デ斑呎f?!?/br> “自從上次驗人我撒了謊,舒門主在雪夜山吃了大虧,回來第一個就要拿我開刀,幸虧我早就跑了,不然也過幾天你都可以給我燒紙,拜我死祭了。” 葛青先是絮叨了一下他的事跡,見易沉瀾眉頭緊鎖,他不敢啰嗦,飛快的長話短說下去,“可是我放心不下我?guī)煾?,每月都會偷偷回來看他,這一年下來,倒讓我摸索出幾個不被人注意的小道,可以避開人群上山?!?/br> 易沉瀾閉了閉眼睛,心神微松,他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向葛青,透出一種無形的威壓:“帶路?!?/br> …… “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找舒師妹?都過了這么長時間了,我以為她剛回來時你就會出現(xiàn)呢,”葛青將易沉瀾帶到了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這道路雜草叢生,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行走起來頗為艱難,但的確人跡罕至,“她回來后,舒門主看管的并不算嚴。你偷偷進去將她帶出來應當是很容易的。只是……你們之前是吵架了么?也不曉得她愿不愿意與你走?!?/br> 葛青摸了摸鼻子,偷偷的側(cè)頭看了一眼一言不發(fā)的易沉瀾,他氣息那么凝重陰鷙,弄得他也不敢亂說話。 他被逐出終山派的這一年來一直在東躲西藏,也只是聽說了舒晚被舒戚找回來的事情,還沒有親眼看到過她。不過他怎么想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微妙——易沉瀾和舒晚明明關系很好的樣子,舒晚回來這樣久,卻不見易沉瀾前來尋,今日卻忽然瘋瘋癲癲的跑來,好像這人剛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