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墨瑆前往東宮路上,便看了展云送來的戰(zhàn)報,大瑨都城外五十里的庚城,有異動。 疑似邑國大軍。 這些年來,邑國假意投誠,與大瑨維持著表面的邦交,年年朝貢,卻一直覬覦著大瑨地大物博,想要蠶食大瑨,總在邊界反復試探大瑨軍隊的實力。 前些年,有墨瑆鎮(zhèn)壓,倒是安靜許久了。 如今又蠢蠢欲動了。 還異想天開求娶顏妤。 巧合的是,顏禛找他,也是因此事。 如今他的兩個弟弟一東一西駐著大瑨都城兩邊的要塞,一時間抽不出得力干將前往庚城,顏禛希望墨瑆能領兵前往,三日后出發(fā)。 顏禛則留在京都,想辦法牽制住宇文邧。 墨家人骨子里流淌著的,都是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如今有軍情,他斷沒有推脫的理由,當即便領命應下了。 他迅速召集的京畿處、兵部的各大將領前來,一同商討對策。 當收到了顏妤派人送過來的路線圖,墨瑆與顏禛不約而同地抬眼看向對方,對望了一眼,滿眼盡是疑惑。 顏妤的路線圖,幾處關鍵節(jié)點,便是軍情有異動的城池。這更讓他們確認,邑國有所圖謀。 “公主可有說,這些路線圖,從何而來?”顏禛問道。 流螢恭敬地行了行禮,“啟稟殿下,這圖是公主自己畫的,畫了幾個時辰,一邊畫一邊哭了呢?!?/br> “她哭了嗎?”墨瑆猛然抬頭,“這是公主自己畫的?” 她畫工有多糟糕,他比誰都清楚,可手中這一張路線圖,雖有些歪歪扭扭,但雛形可見,并不影響他們的理解和辯識。 一個從未出過京都的小姑娘,為何能畫出這樣一張路線圖? 流螢點點頭,“公主說是夢里見到的,她想了許久,才畫了下來的?!?/br> 又是夢見的??? 花神節(jié)走水、神像倒塌,她也說是夢見了。 這樣的說法,很是無稽。墨瑆一個字都不信,他不知道小姑娘心底,到底藏了多少事,感覺 她那小心臟都快負荷不了了。 出征一事,基本已經定了下來,只稍顏禛回稟嘉胤帝便能成行,墨瑆一刻也待不住,匆匆告退。 顏禛還未來得及應答,只見珠綴的門簾晃了晃,墨瑆便走了。 見狀,向來淡漠的顏禛,無言地笑了。 - 墨瑆正趕往重華宮途中,經過御花園,便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一抹熟悉倩影,正憑欄而立,只遠遠的距離,看著她的側臉,那放空的眼神,他仿若都能感覺她的絕望。 是的,絕望。 他不明白,為何會在一向樂天的她身上,見到這樣的情緒。 緩緩向她走去,走到了她的身旁,就連一旁的侍女對他行禮了,她都還沒發(fā)現(xiàn)他的出現(xiàn)。 “夢魘了?”他輕聲喚道。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如夢初醒般猛然回頭,看向了他,這才意識到是他,胡亂將臉上的淚水抹了抹。 從在御書房,見到宇文邧的名字開始,她就不對勁了! 輕暖的指尖,不輕不重地刮了刮綴掛在她腮邊的淚珠。“為何哭了?” “風太大,迷了眼而已?!彼杆儆檬峙翆⑿∧槻粮?,“夫君、夫君談完事了?” 什么風,能讓她眼睛紅腫得想桃核? 墨瑆沒有回答的她話,只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即便他的眼神,只平平淡淡的,像極池子中的白蘋,白色花瓣鋪散在水中,似雪末一般清清淺淺,依舊有著迫人的氣勢。 他在逼視著她,眸底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宴席要開了,我們再不去就遲到了。”她轉身,想逃。 墨瑆身形未動,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想轉另外一邊。 他干脆三兩步上前,向她逼近,他氣場向來強大,她不自覺地往后退了退,腰抵在了石雕欄桿上。 他雙臂一抬,搭在了她左右兩邊的欄桿上,將她死死圈在了懷里,攔住了她所有可以逃離的路。 “是因為宇文邧嗎?”墨瑆問。 她腦里似有一道弦“町”的一下,瞬間崩斷,發(fā)出了震耳的聲音,震得她全身麻痹,手腳冰涼。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姑娘眸光里的恨夾著悲切,瞬間在眸底炸裂,隨后很快消散。 墨瑆看得一清二楚。 從小姑娘接近他開始,他便知道,她是懷有目的的。 最初,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敬仰之外,沒有一分愛意,憑著不知哪來的勇氣,硬著頭皮強撩他;到后來,她的眼神里,裝的都是他。 不管最初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介意。 只是,他見不得她那一雙如畫的眉眼里,裝了對別的男人有半分激烈的情感,哪怕是恨。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抹了這個恨。 見她久久不出聲,只一個勁兒地流著眼淚,墨瑆無聲地替她擦了又擦,嘆了嘆氣,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讓她有一個更舒適的空間。 “他究竟做了什么,讓你如此地恨?” 墨瑆越溫柔,她哭得越兇。 她心頭滿滿的不舍,她根本無法想象,墨瑆若得知真相,會是什么反應,但她幾乎可以肯定,他的任何反應,都是她無法承受的。 “不如……”她胸腔里被酸澀噎得酸脹,難以呼吸,指甲緊緊掐進了掌心,“我們和離吧?!?/br> 此話說完,她像置身寒冬九月一般,全身血液凍結,心口像被剪子絞了又絞,疼得渾身發(fā)抖。 原本一腔柔情的墨瑆,不可置信看向了她。 半晌,他才出聲:“顏妤,這樣的話,是如此輕易就能說出口的嗎?” 伊始,他一直覺得,她當婚姻是兒戲,會隨時提出和離,揮揮衣袖就走的,只是,沒想到,兩人走到了今時今日,她竟然還能如此輕易就說出這句話。 “嗯?!彼麄€人麻木得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你的心,不會痛嗎???”墨瑆的嗓音里有著他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痛的,都痛死了。 都血淋淋的了。 但我配不上你啊。 她原以為,重生后,便是上天給的改錯機會。 直到方才遇見了讓人反胃的宇文邧,才知道,原來,有些錯誤,犯了就是犯了,不管付出多大努力,都沒辦法糾正的。 見她依舊不出聲,墨瑆深呼吸了一口氣,涼涼地道:“顏妤,你聽好了,墨家從不出棄婦,墨家祠堂里的牌位,必定有你顏妤的!” 顏妤木然地搖了搖頭,“我的存在,會侮辱了墨家滿門忠烈?!?/br> 抬起了被淚水模糊了的眸子,在朦朧中看著墨瑆,仿佛他與她之間隔著的是縹緲之外的距離,變得那么不真實起來。 “顏妤,你說著違心的話,是要虐我,還是要虐你自己?!你以為自己很偉大?” 墨瑆氣極之后,反而平靜了下來,不咸不淡地看著她,“你若敢笑著將方才的那句話,重新說一遍,我就成全你!” 那樣剜心的話,她說的時候,已經用盡全身的力氣了,怎么還再說的出口? 此時,雙喜過來了,見到兩人的氣氛有些微妙,遲疑了一下,才道:“侯爺、公主,壽宴即將開始了……” 雙喜的出現(xiàn),讓顏妤的理智迅速回籠,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指了指墨瑆道:“喜公公,你去告訴父皇,本公主看上別的美男子,想要換駙馬了!” 沒想到她居然來這一招,墨瑆瞬間氣笑。 - 宴會之后,嘉胤帝將兩人喊到了御書房,在席間,兩人分桌而坐,便隱約嗅出兩人不對勁的氣氛。 雖說壽宴本就男女賓分席而坐,晌午見兩人琴瑟和鳴的模樣,他便特批他們兩人可以同席,結果這夫妻倆卻規(guī)規(guī)矩矩分開坐了。 聽了顏妤的理由,嘉胤帝氣得拍案而起,“胡鬧!” 為這兩人的婚事,嘉胤帝只覺得頭疼,多余的話都不想說了,“趕緊給朕回府,不許再提和離的事?!?/br> “哼!父皇您不給和離,兒臣指不定什么出格的事都做的出來!”說完,顏妤甩臉就走了,像極了從前囂張跋扈的模樣。 見到她揚長而去的模樣,嘉胤帝氣結,轉頭看了一眼清清冷冷的墨瑆,語重心長:“頤寧公主被朕寵壞,愛卿多擔待一些?!?/br> “微臣不敢。”墨瑆行了行禮。 嘉胤帝便揮手,讓他退下。 墨瑆不僅是一代名將、肱骨大臣 ,更是他心目中最佳女婿人選。不可否認,當初自己的心肝寶貝嫁人了,他心里頭覺得哪不舒服,不管嫁誰,他都不順眼,哪怕這個人墨瑆。所以,才處處盯著墨瑆,生怕他怠慢了顏妤。 然而,墨瑆早間的那一番話,四兩撥千斤,給出了最重的承諾。 他便知道,當初女兒并沒有選錯人。 只是,這才半日,小兩口卻又鬧了起來了。 來來回回的折騰,他也懶得再插手他們夫妻倆的事。 - 出了宮門,顏妤獨自坐馬車走了。 不管墨依依怎么喊,她都沒有停下來。 留下墨家眾人面面相覷。 墨老太君、文繡郡主、墨依依仍在宮門等墨瑆,見了墨瑆出來,墨依依急忙上前,結果見到臉色像黑面神的墨瑆,心底怵了怵,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文繡郡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只好為自己默哀了一瞬,做好當炮灰的準備,硬著頭皮上前,問道,“嫂嫂怎么了么?怎么喊都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