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寶婳覺得自己也怕得緊,哪里敢看。 “你撒開手,我叫人來背你?!?/br> 寶婳底氣不足地保證。 芝香用力搖頭,她看見那個人趴在地上,背后濕濕濘濘的,就……像是被揭了層皮一樣血rou模糊…… 她只看了一眼,腿就軟了。 “寶婳,你背我吧?!?/br> 她腿上沒力氣,可抓住寶婳的力氣卻出奇得大。 寶婳驚恐地看著她分量不輕的體型,本能拒絕。 寶婳下意識地揪回袖子。 接著就聽見一聲脆響,一枚半舊不新的銅錢兒叮呤地滾落。 芝香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往旁避去。 寶婳的第一個念頭是:錢掉了。 錢是她的命根子、小心肝。 寶婳覺得自己不能失去它。 所以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幾步追上了它,在它停下的瞬間一把將它按住。 寶婳松了口氣的同時,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就連先前那個慘叫不止的人也好像被中場掐斷了聲音。 寶婳這時候分神看到離自己手指不足一寸的距離之外,有一只纖塵不染的靴子。 這樣的纖塵不染,寶婳只在新做出來的鞋子上看到過。 而鞋子一旦穿上了腳,就無一不沾泥帶土,半舊不新,眼前這個連鞋幫子都透著干凈,簡直就像剛剛換上的一樣。 那只靴子動了動,稍微退后了一步。 寶婳握住銅錢,抬頭瞧見了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 那男子的面容白皙若玉,眉目濃黑,如上等水墨繪染,氣質(zhì)清逸脫俗,單從容貌來看,竟絲毫不亞于寶婳見過的三公子。 寶婳看呆了一瞬,隱隱好似還聽見周遭一群抽冷氣的聲音。 今天,很冷嗎? 寶婳覺得陽光從上至下打在臉上暖洋洋的,就連對方的臉也一半沐浴在金色柔和的光影之下,高鼻英挺,唇瓣薄軟,即便是沒有一絲雜色的月白衫子襟口上亦繡著金色流紋,針線里都流淌著不俗的貴氣。 他緩緩勾起唇角,眼睫微彎,一股如沐春風(fēng)之感更是從上至下貫徹寶婳周身,讓寶婳不由得臉頰發(fā)熱。 “你叫什么名字?” 也許是身體虛弱的緣由,他的聲音竟不由自主輕柔,比寶婳想象中的更加好聽,像是上等品質(zhì)的玉珩相擊,清溪清泠碰撞山石……又像是他這個人看起來那樣,春風(fēng)一般柔和美好。 寶婳結(jié)巴道:“我……我叫寶婳?!?/br> 他垂下眼睫,輕聲給出評價,“寶婳,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寶婳不由得小臉微紅。 好……好聽嗎? 她天天這樣被人叫,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你這不知死活的蠢東西,這是我們二爺,還不退下!” 旁邊小廝怒喝一聲,竟比主人都要兇惡。 寶婳這才回過神來,眼睛里終于不再只有眼前這一個男子了。 這整個庭院,所有的人,都重新進(jìn)入了她的眼中。 寶婳看到自己左手邊的空地上趴著個血糊糊的人,死了一般。 再往那邊看去,是一個手握黑鞭臉色麻木的家奴。 那黑鞭上油油亮亮的,濕得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滴答滴答地滴落水聲。 然而寶婳卻看見那水滴掉在地上綻開了朵朵紅梅。 那哪里是水……那分明是血! 寶婳終于知道芝香為什么要腿軟了。 她比芝香還慫,直接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頭頂上傳來低低沉沉的笑聲,那個男子的雙眸好似月牙一般,笑起來實在是好看至極。 “傻孩子,錢掉了撿起來這不算什么罪過。” 他對她說話的語氣,簡直比那小廝溫柔百倍。 “可以幫我把鞋子擦干凈嗎?” 他微微俯低上身,臉上徹底背過了明媚春光,那雙璨眸藏在濃密的睫毛之下,濃郁深邃的幽黑之中好似少了些星芒。 寶婳急急地避開目光,心口有一股說不上的慌亂,甚至是壓迫。 仿佛有一股什么說不上的感覺在不斷地碾壓著她,讓她心慌,讓她透不過氣。 她嘴里迷茫地“噯”了一聲,又捏起自己的袖子跪在他腳邊給他輕柔地擦拭鞋面。 她胡亂擦了兩下,發(fā)覺根本沒有擦的必要,又忍不住仰起臉,這回正對上他俯身湊近透出探究的雙眸。 在他的眼睛里,寶婳看見了自己那張仿佛涂了各種顏料的臉。 眼皮是綠的,臉蛋上是紅的,整張臉上敷了層白到發(fā)灰的鉛粉,這樣可怕的臉幸虧有一層齊眉的劉海蓋住了一半。 寶婳似受到了驚嚇,呼吸驟然一窒。 她長這樣嗎? 她每次照著畫面微微扭曲的銅鏡時候,鏡子里分明是個模糊但唇紅齒白的少女,怎么到了別人的眼里,長得這么面目可憎? 作者有話要說: 女鵝其實是個大美人,然鵝妝容參考石榴姐…… 第3章 梅襄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腳旁的丑丫頭,唇角笑意愈發(fā)燦爛。 五月的天分外明媚,可他身邊的人卻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片金葉子從梅襄白皙的長指間滑落,接著一片片掉落在地上。 “擦得干凈,這些都是你的?!?/br> 寶婳被他微笑著注視著,竟隱隱生出一種被喜歡的錯覺。 她慢慢回過神來。 地上的金葉子被陽光照得閃耀迷人。 一片金葉子可以換無數(shù)枚銅錢。 “這……這怎么好……” 寶婳聲若蚊吟,低低地囁嚅兩聲。 她的雙眸間流露出幾分猶豫,身體卻很實誠很諂媚地捏著袖子仔仔細(xì)細(xì)地給梅襄把靴子仔細(xì)都擦了一遍,還鼓著嘴溫柔地吹了吹,把上面看不見的灰塵也都吹個干凈。 擦完以后,那雙同被脂粉污染的臉蛋截然不同的清澈瑩眸期待地看向梅襄。 梅襄翹了翹鞋面,似乎滿意極了。 “寶婳,你擦得真干凈啊?!?/br> 他念著她的名字,仿佛情人的呢喃一般,讓寶婳愈發(fā)得臉熱。 他讓寶婳都快覺得自己能給他擦鞋簡直就是一種榮幸。 榮幸歸榮幸,寶婳看著滿地的金葉子,神情都恍惚了。 她好像都沒有見過這么多金子吶…… 梅襄輕咳兩聲,英俊的臉上又褪去幾分血色,蒼白些許。 他細(xì)長如玉的手指掩住了唇,眸中仍然帶著一抹笑意。 “不過……” “管盧,我鞋尖上的南珠呢?” 管盧上前看了梅襄雪白的鞋面一眼,刻板道:“回爺?shù)脑?,沒有看見?!?/br> 寶婳慢慢地怔住。 高大英俊的二公子又紆尊降貴地俯下身來,與低賤的奴婢拉進(jìn)了距離。 “寶婳,我鞋尖上的南珠呢?”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注視著寶婳,唇角的溫柔絲毫不減。 “回……回二爺?shù)脑挘阈馍?,沒有南珠。”寶婳凝著他的雙眸,汗毛莫名地豎起。 梅襄微微蹙了蹙眉,好似遇到了為難的事情一般,溫柔的聲音也忽然生出了波瀾。 “沒有南珠?” 他唇角的笑意愈深,愈沉。 “你擦干凈了我的鞋子,可卻弄丟了價值千金的南珠……” 語氣分明是無限的遺憾,然而這回寶婳才真正地從他的聲音里聽到了一種屬于愉悅的情緒。 “我想不罰你都難啊。” 同方才那種浮于表面的溫柔不同。 他的笑意不達(dá)眼底,可愉悅是真真切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