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祝東風聽著,表情卻叫人看不出喜怒。 而她卻一邊抹了抹淚, 一邊繼續(xù)說道:“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吃不飽,后來我不懂事,有一次在大哥的碗里丟了許多蟲子去戲弄大哥, 大哥很生氣卻也舍不得教訓我,只能將那些惡心的蟲子挑出碗去,將那碗米湯也給吃了, 如果你就是我的大哥,你應該也記得這些的是不是?” 祝東風十分震驚地看著她,“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事情?” “這些就是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怎么會不記得?而且我還記得小時候摔了一跤, 背上淌了很多血,之后我胎記上也多了一道細痕一直都消不下去,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的,不信你瞧一瞧……” 她說著便轉(zhuǎn)過身去。 祝東風察覺到寶婳過來,情緒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將那女子的后領微微一壓,便瞧見了一個同寶婳背上一模一樣的梅花胎記,不一樣的是,那胎記上確確實實有一道不起眼的細痕。 與祝東風印象里的事情完全一致。 他的神色不由變得凝重。 那少女陸陸續(xù)續(xù),竟又說出許多只有他們兄妹三人知道,而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作證。 祝東風讓沈婆子過來。 沈婆子遲疑著,低聲道:“寶婳姑娘的胎記上,是沒有傷痕的,當初老奴看得很仔細?!?/br> 梅襄不動聲色地瞥了秋梨一眼,想到她那天晚上想用簪子劃傷寶婳。 莫不是她也知道什么…… 秋梨臉色隱隱古怪,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一般,趁著無人注意,竟偷偷離開。 祝東風終于看向了茫然至極的寶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寶婳無措得很,她看了看那少女,又看向祝東風,“我也不知道……” 祝東風卻肯定道:“寶婳,你不是我的meimei,為什么你也會有這樣一個胎記?” 他不相信是巧合。 “我……我真的不知道?!?/br> 寶婳搖著頭,她甚至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更為困惑。 她不明白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她就從大將軍的meimei,變成了一個騙子? “大將軍,你真的是我大哥是不是?” 那女子輕輕地喚了祝東風一聲。 祝東風對她語氣艱澀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眉心松緩下來,彎了彎唇,靦腆道:“我叫秀兒,是秀氣的秀。” 祝東風竟神情一震,“你……你本名就叫繡兒,不過是刺繡的繡?!?/br> “原來我真的就叫祝繡兒嗎?我……我終于找到了我的哥哥了……” 她說著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正想要起身來,卻晃了晃身子,小臉蒼白的暈倒過去。 祝東風忙小心翼翼地將她接住。 沈婆子遲疑道:“想來繡兒姑娘是在外面又是淋雨又是磕頭,這才身子吃不消的?!?/br> “不長眼的東西,這是我親meimei!她若有個好歹,我焉能饒了你們!” 那些原本想要立功趕走這女子的人,竟都險些犯下了大錯。 “大哥……” 寶婳下意識要喚他,見祝東風憤怒的眸子看來,口中訥訥,竟又叫回了“大將軍”。 祝東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復雜。 他抱著懷里的繡兒,抿了抿唇。 寶婳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個一眼就能看得到底的人,她又失憶,是受人指使還是別的原因?qū)嵲谶^于復雜。 “寶婳,你就繼續(xù)叫我大哥吧。” 他不是個心狠的人,寶婳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不到定罪的時候,他也不想令她難堪。 “我不怪你,但我暫時也不能讓你離開,我必須要弄清楚這一切?!?/br> 梅襄突然說道:“我身邊正有一位隗姓名醫(yī),若大將軍不介意,不如請他過府來為寶婳治理失憶之癥,這樣,便能知曉緣由了。” 祝東風頗是感謝地看了他一眼,道:“二公子請隨我來,我這就去讓人請那位大夫。” 梅襄微微頷首,便起身雖他一起去了。 寶婳立在原地,廳中的那些下人也都紛紛跟了過去,再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一個人立在空蕩蕩的廳中,一下子仿佛被人推進了一口冰冷刺骨的井中,幾乎孤立無援到了極致。 當天祝東風便告了假,令人請了大夫回來給繡兒仔細檢查身體。 寶婳鼓起勇氣去看望那個女孩時,對方正倚在床頭,旁邊有個活潑的丫鬟陪她說著話。 她見到寶婳,神情竟也仍然溫柔。 “繡兒姑娘,你好些了嗎?” 寶婳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很是慚愧。 繡兒搖了搖頭,“沒關系,寶婳,你不要介懷這些事情?!?/br> 她的語氣微微慶幸,“多虧你沒有同我搶名字,不然……不然我就連繡兒這個名字都沒有了?!?/br> 她說完這話,寶婳臉色也愈顯蒼白。 繡兒卻忽然撫了撫她的袖擺,羨慕道:“你穿的衣服真好,我從來就沒有穿過這樣好的衣服?!?/br> 她說完卻還釋然一般,露出抹清甜的笑,“不過沒關系,我從前吃了那么多苦也只是為了找回大哥而已,現(xiàn)在找到了他,日后便是吃糠咽菜,想來也是如飲蜜露。” “繡兒,日后大哥不會讓你吃糠咽菜的。” 祝東風恰好從外面走進來,似乎將方才那些話都聽了去。 他掃了寶婳一眼,寶婳便無措地讓到一旁,他才端著手里的藥去喂她。 “你這傻孩子,要是磕壞腦袋怎么辦?” 她的臉上清理過了,額上的傷痕在白皙的腦門上十分惹眼。 “大哥可不要去怪其他下人。那些下人也都是看主子的臉色辦事而已,府里已經(jīng)有一位千金小姐在了……” 她說著語氣隱隱失落,“誰又敢將我放進來呢,也虧得大哥回來的極是……” 寶婳在旁聽得掌心冰涼,如果不是她在府里鳩占鵲巢,那么……繡兒也許就不用這么辛苦,還差點毀容。 這時梅襄帶著隗陌過來,瞧見寶婳在這里。 隗陌對寶婳道:“小丫頭,你先前便想叫我為你治好這病,我現(xiàn)在真就給你來治了,你放心吧?!?/br> 寶婳搖頭,“隗先生,你先給繡兒看看吧,她的額頭磕破了皮,淌了不少血,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br> 祝東風聽到這些,微微抬眸,對隗陌道:“隗先生,那就先來給繡兒看看吧,方才大夫說可能會留疤痕……” 隗陌這才上前去,他看了一眼,道:“放心吧,旁人治理不了,我鐵定不叫她毀容留疤?!?/br> 繡兒立馬松了口氣,“大哥,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br> 祝東風點了點頭,便令屋里人都離開。 他們幾人走到外面去,祝東風將寶婳叫住。 “寶婳,如果你是無辜的,我是不會責怪你的?!?/br> 寶婳看向他,他又繼續(xù)道:“可如果你并不無辜,那么我祝東風的meimei,卻不是什么人都好欺負的,明白嗎?” 寶婳眼里盈著水霧,卻不敢掉淚,只悶悶地點了點頭,祝東風這才離開。 寶婳轉(zhuǎn)頭,卻發(fā)覺梅襄還未離開,正站在一旁打量著她。 他并未開口,只沉默地望著她,似乎等她主動對他說些什么。 “二爺……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br> 梅襄仍未做聲,寶婳便自己轉(zhuǎn)身回去了。 她回到自己屋中,坐在榻上,整顆心也都冰涼得很。 秋梨過來,輕聲喚了喚她,“寶婳……” 寶婳沒有吭聲。 秋梨遲疑道:“是不是大將軍為難你了?!?/br> 寶婳仍沒有答她,卻忽然問道:“你為什么要騙我?” 秋梨的臉色一下變得很是不好。 寶婳攥緊了衣擺,看著秋梨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真正的meimei,是不是?” 秋梨沒有否認。 寶婳便哭著將臉埋到了被子上,哽咽道:“你走,我再也不想瞧見你了!” 秋梨見她竟十分傷心,忍著心口的刺痛,想要伸手安慰寶婳,可手臂抬起卻又放下。 “寶婳,對不起……你要恨,就恨我吧?!彼f完竟離開了屋中。 寶婳過了許久才緩緩抬眸,她朝屋中望去,發(fā)覺秋梨竟真的走了。 想到這點,她便覺鼻子發(fā)酸。 怎么就真的走了呢,她只是很生氣而已,又沒有說要恨她。 突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寶婳自然覺得不是很好受。 可有些事情,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寶婳并不打算沉浸在這種難過的情緒里。 畢竟這樣一來,她這些美好的光景,竟也都是從別人那里偷來的。 這樣的寶婳,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當天晚上寶婳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外邊便放晴了。 寶婳出了房門,卻聽到那些仆婦嘀嘀咕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