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是啊,我是你父親?!彼纬拥攸c頭。 寶婳抬手將他臉上的胡子擋住,那種熟悉感就更深了。 她記起來……印象里是有這么一個人。 母親懷了弟弟的那段光景,是她滿心委屈的時候。 她天天都纏著要母親抱,然后父親總是不許,就會抱著她舉高高,將她拋得很高。 寶婳的眼睛里父親年輕的面龐,漸漸與眼前這個中年男子重疊起來。 被她擋住了胡子之后,幾乎一模一樣。 寶婳放下了手,再度看向祝九風(fēng)。 祝九風(fēng)仍是微笑的模樣。 半個時辰之后,寶婳坐進(jìn)了馬車?yán)铩?/br> 祝九風(fēng)并未告訴宋朝生,寶婳在宣國公府做過下人。 他只說,他撿到了寶婳,讓寶婳回去收拾好東西,不日便回宋家。 宋朝生幾乎是全程哭著目送他們離開。 而寶婳心中亦是對幼年的事情有了幾分影影綽綽的記憶。 馬車在宣國公府門前停下。 祝九風(fēng)忽然對寶婳道:“你都記起來了是不是?” 寶婳不吭聲。 他輕笑道:“可是寶婳……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引誘我啊。” 寶婳只想避開這些話題,攥緊手里的帕子,又看了他一眼。 她一路上都隱忍著哭音,聲音頗有些沙啞,“為什么?” 祝九風(fēng)道:“你不用感謝我,我確實沒有那能力幫你找到你的家人,是有人幫了你啊?!?/br> 他說完微微一笑,卻并不打算告訴寶婳那個人是誰。 畢竟,梅二公子這么擅長去挖掘?qū)殝O的身世,查出了她是世代經(jīng)商宋家的小女,卻不愿她回去,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有意思。 梅襄的人一直盯著他,他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他讓人捉到對方的一絲破綻反盯著對方的人,卻沒想到能盯出這么一出好戲。 梅二公子找到了寶婳的家人,反而卻安排了假父母給她,不要她認(rèn)回真正的父母…… 他卻偏偏要成全寶婳,將她的親生父母送到她面前。 寶婳下了馬車去,回到了深春院中。 梅襄起來才換了身干凈衣服,正在泡茶。 他見她回來,便輕聲問她信交出去了沒有。 寶婳遲疑,“二爺……” 梅襄發(fā)覺她的神色不對,似也意識到了什么,將手里的茶壺不輕不重地放在了桌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寶婳心慌了慌,只將那信放到了桌旁,低聲道:“二爺,你聽我解釋……是因為太后幫我找到了親生父母……” “寶婳,你說的到底是太后,還是祝九風(fēng)?”梅襄將她的話打斷。 他的口吻透出幾許陰沉。 寶婳心慌意亂道:“二爺,我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不管誰幫我找到的,這都應(yīng)該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才對?!?/br> 梅襄冷笑,語氣也愈發(fā)得冷,“寶婳,二爺可曾害過你?” “你所謂的家人,當(dāng)初既拋棄了你,你為何要去找他們?” 寶婳想到自己對母親慈愛溫柔的印象,連忙搖頭,“不是的,我心里一直都有感覺的,我的母親她是很疼我的……” 梅襄卻將那信緩緩拿起,隨即將信撕扯成兩半,狠狠地擲在了桌上。 他唇角緊繃著,面上攏著陰翳一般。 “寶婳,二爺這輩子沒有為人這樣……也沒有人敢叫我這樣患得患失——” 第57章 傍晚時分, 寶婳怏怏地收拾好幾件衣服,也不見梅襄要叫她過去的意思。 他是真的生氣了。 可她這回卻沒辦法再去哄他。 因為唯一的辦法,便是她乖乖地聽他的話, 留在他的身邊。 但寶婳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起初她倒也是想聽二爺?shù)脑?,想在太后面前將那信呈上去,讓人從信中替她找到梅襄一早就幫她安排好的假父母?/br> 到時候, 那對老夫妻倆定然也會按照梅襄的吩咐,一切也就萬無一失了。 可偏偏真正的父親出現(xiàn)的時候,寶婳就立馬慌了手腳, 幾乎分不出神來考慮旁的,她答應(yīng)梅襄的事情, 顯然一件也沒做到。 她知道這樣很不好, 可她又覺得二爺有時候是太過于霸道。 他們只是短暫地分開一下, 可他那副生氣又受傷的模樣,就好像她要離開了他, 選擇嫁給旁人似的。 寶婳想著想著,心里亦是泛起了委屈。 二爺真是太任性了, 她又不是他身上的掛件,怎么就一下都不能離開他了? 他這樣都要生她的氣,他的脾氣也太壞了。 寶婳也不想再去理他, 心里生著悶氣,收拾著東西。 可一直到了深夜,梅襄都沒有再理她。 寶婳又懷疑他這回是不是真的很生氣了, 竟然到了這個時辰都不問她了嗎? 他明明知道,她明天就要回家去了,他也不來問問…… 也許是他氣得傷口疼了,傷口復(fù)發(fā)了呢? 寶婳想到這些眉心一下顰起, 她攪著手指,到底還是有些心疼他了。 她忍不住推開門,朝梅襄屋里看了一眼,發(fā)覺他屋里的燈還亮著。 她走到他的門口,卻瞥見西邊窗下有一道清逸的影子。 二爺竟然還沒歇下? 她索性也不推門進(jìn)去,就只走到西窗下,見那影子手里握著書,似乎在那一頁停留了許久,都不曾翻過。 寶婳隔著窗紗,輕聲道:“二爺……” 屋里的影子緩緩抬起了頭,放下手里的書,似乎朝窗外看了過去。 “我就是想告訴二爺,其實……我的心和二爺?shù)男氖且粯拥?,我想永遠(yuǎn)都和二爺在一起……” 她似有些羞赧,聲音又低弱了些,“等我回了家以后,和家里人都相認(rèn)了,就等二爺上門來提親好么?” 梅襄并未答她,她卻從袖口掏出了一枚銅錢。 那枚銅錢被編上了紅繩,她從窗縫里塞了進(jìn)去,“當(dāng)初我便是撿到了這一枚銅錢才認(rèn)識了二爺……我現(xiàn)在花這枚銅錢買下了二爺做我的小相公,二爺就不可以再生氣了?!?/br> 其實她也不知道她的家人好不好。 可人都有出身,都有根源,寶婳從小到大難免會對此抱有幻想。 哪怕他們并沒有她想象中那樣的好,寶婳也寧愿借此機(jī)會切斷自己的幻想,也不愿意想念他們一輩子。 她又忍不住對窗里的人補(bǔ)充了最后兩句,“如果是以往,我定然不敢輕易就去認(rèn)自己的父母親的……” 因為她什么都沒有,如果連印象里很好的家人都失去了,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可我現(xiàn)在有二爺了,他們要是不好,我也還有二爺?!?/br> 她的聲音輕輕軟軟地從窗戶縫里傳進(jìn)來,說完之后才又離開。 梅襄怔愣了許久,才抬眸看向窗臺,上面躺著一枚被紅線纏上的銅錢。 他撿起那枚銅錢,嘴里輕念了句“傻子”,眸色愈發(fā)幽沉。 隔天一早,寶婳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可是一直到她要出門了,梅襄都不曾要見她。 寶婳便抱著小包袱上了馬車去,心里頭亂糟糟的。 只是車夫還未帶著她走出多遠(yuǎn),后面便突然有人追趕上來,將馬車叫停。 寶婳掀開簾子,卻瞧見是管盧追了上來。 管盧將一個錦盒遞給寶婳,“咳,二爺說了,他沒有不想理你,就是……” 他說著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梅襄的臉色,轉(zhuǎn)而又說:“二爺還說,叫你想他的時候,就看看這個釵好了?!?/br> 他將東西交給寶婳之后,便就匆匆回去復(fù)命。 馬車又繼續(xù)行駛起來。 寶婳坐在馬車?yán)锎蜷_那錦盒,就瞧見了里面躺著一支精致秀美的珠釵,釵頭底部墜著流蘇,周身甚至隱隱流淌著一絲貴氣,漂亮得叫人挪不開眼睛。 寶婳發(fā)覺這樣可真是為難二爺了。 梅襄分明是生氣到了不想和寶婳說話的地步了,可又怕她真離開了他,只好別扭地叫人送釵子給她,還叫她日日看著這釵子好想念他? 可寶婳哪里會看到女子的珠釵就想起了他,分明是他變相地叫人告訴她,不許忘了想他。 她想到他的臉色,又忍不住笑了笑,心底的沉重忽然就輕飄飄的,再沒有更多的顧慮了。 馬車將寶婳送到了宋府門前,便掉頭離開,而一大早上,宋朝生就早早地站在門口,翹首以待。 見到寶婳,他緊張得似不會說話了一般,親自將寶婳接近了府里。 寶婳被他領(lǐng)到了內(nèi)院,便又瞧見一個身材豐盈的婦人和一個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少女都在朝她這里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