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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霽感覺自己不斷下墜,從萬里高空墜入深海,不斷下墜,不斷下墜,落入一片螢火蟲的海洋。那是一個個光點,紅色的、藍色的、黑色的、綠色的……各色光點從虛無中飄出,又很快逸散在虛無中,像轉瞬即逝的煙花。 顏霽抬手觸碰一只小小的半透明光點,竟有一絲暖意,像是躺在游泳圈上飄在游泳池里,閉眼曬著太陽,安全,舒適,無欲無求。 這個孩子正蜷縮在母親肚子里。 顏霽瞬間意識到,自己面前這些光點是無數人逸散出的情緒。她放眼望去,星辰閃爍般的光點漫無邊際。如此之多,是全醫(yī)院的人?還是全市的人?亦或者全省,全國,全世界? 時間流逝,顏霽漸漸迷亂。 這里一個的迷宮,沒有入口,沒有出口,甚至沒有方向的迷宮。 沿途的光點如雪花飄落,依附在她身上,融入皮膚,皎潔,斑斕。顏霽感覺腳步漸沉,低頭看見自己腿上吸附許多情緒光點。 情緒不同于情感,它生于一瞬之間,死于一瞬之間,可人類的情緒又是如此強烈,愛則肝腦涂地,怨則殺之后快,愁則萬念俱灰…… 時而神佛,時而魔鬼,時而狂妄自大,時而卑如螻蟻…… 顏霽的身影模糊,變化不定,數以億萬各種情緒撕扯著她,影響著她。顏霽腳步蹣跚,跌撞向前,她拼盡最后一點力氣抬起手,指尖觸及一絲光。 微弱的,柔和的,不滅的光。 顏霽一下驚醒過來,掀開被子跑到門邊,猛地拉開病房門沖出去。 凌晨的住院部走道,寂靜清冷。 看著空蕩蕩的走廊,顏霽輕輕關上房門。五分鐘之后,她換好衣服走出醫(yī)院。 漫步在無人的街頭,顏霽不知自己應該去哪里。 垃圾桶里扒食的流浪貓聽見腳步聲,警覺的豎起耳朵。顏霽停下腳步,看著那只流浪貓飛快竄進路邊的綠籬。 顏霽走過去,拔開綠籬。流浪貓一扭頭,跟顏霽來了個臉對臉,流浪貓頓時渾身毛炸起,尖叫一聲躍出綠化帶,身姿矯健的順著門面房的裝飾墻爬上屋檐。 流浪貓一甩尾巴,消失在霓虹燈招牌后面。 顏霽站在下面看了一會,轉身離開。 走過熱鬧的酒吧街道,路過無人的城市公園,顏霽越走越遠。老城區(qū)夜生活更加市井氣,燒烤、麻辣燙、小龍蝦,小攤販門直接將三輪車推到路中間。 一路之隔,這座即將完工別墅小區(qū)顯得格外安靜。 施工隊已經退場,業(yè)主尚未入住,保安們在門衛(wèi)室里打牌,顏霽從容走了進去。 無人的小區(qū),一棟棟毛坯別墅立在夜色里。顏霽越走越慢,最后在晏燈帶自己看過的那幢三層別墅前停下腳步。 踟躕片刻,顏霽走到別墅門旁。借著月光可以看見,灰色水泥門框上被人用紅色磚頭寫了一個半“正”字。 一筆一劃,板書工整。 顏霽緩緩抬起手,指尖貼著粗糲的墻面,沿著紅磚寫下痕跡輕柔描繪,橫、豎、橫、豎、橫。 “燈燈,你以后想我也可以寫正,一個正五筆,寫一個一個星期就過去啦,很快的。” 顏霽駭然退后一步,大聲喊道:“晏燈!晏燈!” 夜色蒼茫,唯有風聲回應。 顏霽走進別墅輕聲:“晏燈?你在不在這里?” 空蕩蕩的別墅里回蕩著她自己的聲音,若有若無,似是而非。 顏霽每個房間看過,走到樓梯前抬頭問:“你在樓上嗎?” 樓上無人回應,她慢慢走上去,仍是每個房間看過,然而再次走到樓梯前,向著三樓說:“晏總,你出來吧?!?/br> 顏霽等了一會,又說:“我剛剛路過肯德基,還開著門,要不要去吃?我請客?!?/br> “你不想去,我們點外賣也行?!?/br> “肯德基出了新套餐,還送玩具。” “那要不要吃炸串?我蠻喜歡吃炸火腿腸的,你想嘗嘗嗎?” …… 過了許久,顏霽抿了抿唇角,拾階走上樓梯。上面是最后一層,她拖著腳步走的很慢,邊走邊低聲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走上三樓,顏霽抬頭看去,窗外夜色正濃,遠處第一百貨的燈標明亮。 第64章 顏霽走出小區(qū),背后的別墅如夜色中群山沉默。 仲夏狂歡的閉幕鐘聲響起,喧鬧的人群離場,留下滿地狼藉的垃圾和失意的酒鬼。 插滿竹簽的垃圾桶傍邊,霧霾藍的林肯轎車剎車停下,如同西裝革履的上市公司總裁走進濃油重鹽的木炭余煙,如此格格不入。 帶鴨舌帽穿毛邊的司機從車窗探出頭,笑嘻嘻的說:“我說怎么突然拐進這條路上來了,還當你餓了?!?/br> 從小巷閃出的顏霽擋在車前,望著推門下車的男人:“這次怎么稱呼?項信鷗?熊三?談任文?” 男人笑了笑,不是哈佛博士項信鷗的自信笑容,不是情報掮客熊三的膽怯諂笑,而是一種市井的笑容,狡黠又爽朗:“都可以,你看哪個順口?!?/br> 顏霽:“計伏成戴,談宋茅龐。熊紀舒屈,項祝董梁。這次是要姓計嗎?” 男人哈哈大笑:“百家姓背的挺熟呀。” 顏霽問:“你跟了我一路,有什么事?” 男人指了指斜對面的燒烤店:“不是我自夸,我烤羊rou串的手藝那可是一絕。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