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孤立無援。

    “沒辦法了么？”她咬著嘴唇,近乎絕望地道，“真的沒辦法了么？”

    陸顯道靜靜地看著她,道：“陸某建議姑娘還是隨陸某回京城。或許能憑著方子,找到入宮面圣的機(jī)會?！?/br>
    ——可是皇上，真的會相信她么？正如陸顯道所說，她一個在旁人看來淺薄天真的小姑娘,怎么會寫出救世的方子來？

    “小姐，”春桃在她身后擔(dān)心地小聲道，“小姐何必回京城，如今皇上賜下了賞賜、祖屋也已經(jīng)還回了咱家手里，如今咱們是‘烈士遺孤’，青州沒人能欺負(fù)咱們，又何必背井離鄉(xiāng)去京城……”

    “請陸大人稍等?！闭蚂`素抬起頭來，冷靜道，“我這就回去收拾行李?！?/br>
    “小姐？！”

    章靈素向眾人深深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春桃驚疑不定地追在她身后：“小姐？小姐？”

    陸顯道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情里并不驚訝。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彼磉吥切Σ[瞇的小絳衛(wèi)對其他人道，“來幾個人，一起替她搬東西去?！?/br>
    ……

    禁城，御書房。

    自謝正卿上次進(jìn)宮已經(jīng)過了幾日有余，宮中的時節(jié)也終于由暮春走出、全然地走進(jìn)了初夏。

    周遜坐在窗下，提了一支筆，在書冊上小心地寫著批注。他寫得一手漂亮的柳體，銀鉤鐵畫，骨力遒勁。

    這批注倒也不是只寫給他看的，也是寫給皇上看的。近些日子，皇上前所未有地勤政，不僅日日上朝，下朝后也從不閑著，不是在暖閣里接見大臣共商國是，就是在御書房里瞪著眼睛看書，像是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弄清楚大景的每個方面。只是他對于書面語閱讀似乎的確很不擅長，每每看得抓耳撓腮，只能抱著書找周遜來寫注釋。

    近日以來，周采再沒進(jìn)宮煩他，五王爺也被幽禁在府中。周遜難得地過上了這種清凈的日子。他每日辰時晨起，亥時睡下，其余時候就在房里讀書，又或者替皇上批折子?；噬厦Φ煤?，每天也沒忘了和他在太陽底下一起散散步，用他的話來說，叫“多曬曬，夏天雨水重，容易受潮發(fā)霉”。

    周遜記憶中的夏日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安靜而悠長過。

    最后一筆提起，周遜吹干了筆尖上的筆墨，把它擱在筆架上。他剛把筆放下，殿外便傳來了皇上的聲音。他似乎和另一個人邊走邊聊著天，語氣很是激烈。

    “……五王爺？王爺？他是王爺，朕還是皇上呢！朕不幽禁他時沒見他對朝廷對人民有什么貢獻(xiàn)……”

    “五王爺畢竟是皇上的兄弟?！绷硪粋€聲音有些無奈，他聽起來約莫四十余歲，像是朝中某名大臣，“五王爺在府中絕食，此事若是傳出去，天下人又該怎么看皇上？必然會說皇上心狠手辣，逼死兄弟……”

    “那就先放消息出去，五王好細(xì)腰，府中多餓死。他自己想減肥才絕食，少把這個鍋扣到哥的腦袋上！”皇上似乎是不耐煩了，“他多大的人了？自己不會吃飯，難道還要人給他喂？餓死活該！”

    “皇上……這話說出去，您……”

    明黃的衣角在門口一飄，皇帝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養(yǎng)心殿里。緊隨在他身后的則是一名四十歲出頭的男子。男子看上去非常斯文儒雅，穿著紫色的官服，看起來是名位高權(quán)重的大臣。

    周遜站起來頷首道：“皇上。”

    皇帝眼前一亮：“噯?。　?/br>
    “又寫了一下午吧？手累了沒？”皇帝瞟見他手底下的冊子，困惑道，“這是什么……”

    周遜咳了一聲。皇上這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介紹道：“這是魯丞相魯大人。”

    周遜向魯丞相行禮：“魯丞相。”

    魯丞相卻像是愣在了那里般的，直到周遜行禮過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匆匆地向他回了禮：“這位公子是……”

    “這位，”皇帝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便是之前給出西洲時疫治理方案的那位高人?！?/br>
    說著，他對周遜眨了眨眼，表情似乎比本應(yīng)受到夸贊的周遜本人還要得意。

    “原來如此，幸會，幸會?！濒斬┫嗦勓裕幌蛳才恍斡谏哪橗嬌弦猜冻鰩追中蕾p來，“……只是想不到這名作者竟如此年輕。敢問閣下的名諱是……”

    “在下姓周，名遜，表字郁文。是江州人士?！?/br>
    周遜并未打算遮掩自己的身份抑或名字，只是行著禮，直白地答道。

    “周……”魯丞相一愣，“這個名字……老夫仿佛有幾分印象?！?/br>
    皇帝微微吸了一口氣，周遜卻神色不變。

    他一介白身，在京中并沒有什么名氣，且在尚未科舉時便被陷害進(jìn)了王府。這事兒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知道內(nèi)情的，也不過是王府、周家和與這兩者相熟的一干人等罷了。即使是知道這件事的，也未必知道他這個人——只是知道周家有個公子進(jìn)了王府，卻并不知道他是叫周遜。

    魯丞相并沒有深究名字的問題，只是笑呵呵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周公子小小年紀(jì)就有這般見識，日后必定大有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