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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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他們?yōu)槭裁床换丶??”伏在顧君如肩膀上,念念好奇的盯著那些衣不蔽體睡在大街上的人。 換了只手將她托得穩(wěn)當些,顧君如道:“他們的家都被大水沖走了?!?/br> “那我們的家呢?也被大水沖走了嗎?” “這里不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家在京城……在離這里很遠的地方。” “京城的家?那是不是就能見到爹爹了?”念念一臉天真,隱隱有些興奮。 周羨魚活著那幾年,她不知事,也從不找爹。近幾年越發(fā)大了,懂了點事,見身邊的人都有爹,便鬧著同顧君如要了幾回爹。 顧君如不忍心告訴她真相,便只好婉轉(zhuǎn)的告訴她,她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卻沒想到念念始終記得此事,如今一聽說要去很遠的地方找家,立刻就想起自己的爹來了。 “不是,你爹他……”顧君如話說一半,卻見念念小嘴一噘,眼睛迅速積蓄起了金豆子。連忙改口哄道:“沒錯,沒錯的。你爹就在京城,去了就能見到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認真更新,我們的目標是完結(jié)?。”疚拇蟾胚€有幾萬字就完結(jié),下章放男主~ 第34章 過了流縣再往前走四十里地,便是冀州邊界。烈日當頭,人困馬乏,一隊逃難的難民正橫七豎八的躺在林蔭道上休息。 自出了沙縣,顧君如已經(jīng)整整在路上走了一個半月。原本她雇了輛馬車護送自己去京城,沒想到才行了四五日的功夫,那馬車竟被災(zāi)民攔了十幾次。若每次只是舍些財寶倒還沒什么,要命的是有人竟然看中了她與青霜,賴死賴活的要娶回家當老婆。顧君如害怕鬧出人命,便只好將那馬車棄了。連大帶小三個女人,皆換了破布衣裳,臉上抹了土灰,化成難民模樣。 如此一來倒是安全許多,她與青霜輪流抱著孩子,整日混在難民堆里。平時寡言少語,反倒是走的十分順利。 眼下難民都橫在道路中間休息,顧君如便覺得十分不安全。她帶著青霜往林子里走了走,找了一處背陰的地方坐了下來。 這三人一路上吃了不小的苦頭,念念有些撐不住了,坐在顧君如腳上,抱著她的大腿哀嘆道:“娘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到京城???” “快了,過了冀州,再往前走五十里。按照腳程算,大概還有半個多月吧……”打開水囊喝了一口水,顧君如又遞給念念,叮囑道:“喝水小心著些,別把臉上的灰蹭掉了?!?/br> 摸著自己的小臉,念念有些不滿的道:“這天天大日頭曬著,念念都黑了。”說罷看了看顧君如,更加不滿:“娘親怎么就不黑呢!念念怎么就沒隨了娘親!” 青霜也看著顧君如,隨口附和道:“說的是,荒郊野外的走了這么多天,娘子臉還是白的跟蛋殼兒似的?!?/br> 顧君如對她這粗鄙的形容十分不滿,忍不住糾正道:“蛋殼兒也有紅色的?!?/br> “還有麻子的蛋殼兒?!蹦钅罟笮ζ饋?。 三人正坐在樹下說這話,遠遠的便聽見官道上一陣烈馬嘶鳴。緊接著塵土飛揚,竟是一隊官兵策馬經(jīng)過此地。 有些難民睡得死,待聽到馬蹄聲已經(jīng)避讓不及,活生生被踩在了馬蹄之下。前一刻還談笑風(fēng)生的一條命,轉(zhuǎn)眼之間就變成腳下rou泥,顧君如心里一陣翻騰,連忙伸手捂住念念的眼睛。 官道之上好一陣兵荒馬亂,打頭的官兵踩死了好幾個人,引起了難民的憤怒,一群人將那當兵的圍住,吵鬧著要個說法。 一群人爭吵不休之際,越來越多的官兵聚集此地。兩方人激烈的交涉,越說越激動,大有要打起來的意思。 而最慘的就是那些被踩死的難民,夏日本就炎熱,沒過一會尸體便引來了蒼蠅。顧君如于心不忍,轉(zhuǎn)而同青霜道:“你看好孩子,我過去瞧一瞧,若是有人愿意搭把手,還是將那些人埋了吧?!?/br> “是怪可憐的?!鼻嗨獙⒛钅畋У阶约簯牙镒o著,又不放心的叮囑顧君如:“我看那些當兵的也不好惹,jiejie千萬要小心一些?!?/br> “我曉得?!鳖櫨缯碚硪路瑢⒛樕匣夷ǖ膰缹嵙艘恍?,這才轉(zhuǎn)身往樹林外走。也沒理會那些正在吵嘴打架的人,她直接走到死者身邊,挨個查看情況。 見顧君如在地上蹲著,人群中又走出了個男人,同她道:“都已經(jīng)死了,死的透透的,撿都撿不起來。娘子你還是跟著那些鬧事的去混混吧,若是一會有的賠,或許還能得到些好處。” 顧君如搖了搖頭,將地上那些還完整的胳膊腿撿起來,拖到路邊土坑里扔了進去。那個同他說話的男人也算心善,弄明白她的意圖,也跟著去撿地上那一堆爛rou。 前前后后,顧君如同那男人一共拖走了五具尸體。將上面的尸體都清理走之后,最底下還壓著一具,從衣著和身形來看,應(yīng)該是具女尸。這具尸體的身體尚算完整,慘的是腦袋被踩爛了。顧君如剛要俯身去搬,倏而見那女尸的腰際拴著一個荷包。圓圓的豬頭上面長了一對兔子耳朵,正是顧君如的杰作。 當日遣散內(nèi)院那些婢子的時候,顧君如便一人送了一只這樣的荷包。原本是想圖個念想,卻沒想到,此刻竟成了證明身份之物。 將荷包翻轉(zhuǎn)過來,看見底部繡著一個‘朱’字。沒想到丹朱竟然也混在這群難民里,顧君如心里一時有些難受,抬手攔住了那幫忙抬尸體的男人道:“這個先別抬……一會我找個地方單埋吧。” “是認識的人?”那男人點點頭,也沒再堅持,轉(zhuǎn)首又叫了幾個人去埋那土坑去了。 那豬頭荷包上掛了一只銀鈴鐺,隨著顧君如手腕的擺動,鈴鐺在風(fēng)中清脆響起。她怔怔看了半晌,正打算將荷包收起來,卻聽見身后有人喊了一聲什么,緊接著一陣勁風(fēng)刮過,有人死死的鉗住了她拿著荷包的那只手。 握著她的那只手指節(jié)粗大,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男人的手。只是眼下不知為何,這男人緊緊的抓著顧君如,手腕止不住的顫抖,似是見到了什么令他恐懼之物。 顧君如不解的歪過頭望著那人。只見這人穿著一身銀色鎧甲,腰間挎著彎刀。雖天氣炎熱,他頭上仍舊戴著盔甲,一張臉陷在盔甲之中,看不清楚五官,只能隱約看見挺拔的鼻梁和削薄的嘴唇。 一種熟悉感鋪面而來,沒等顧君如厘清自己的思緒,心臟卻先砰砰跳了兩下。 “你……” 沒理會顧君如,那當兵的一把將她手中荷包奪過去,皺著眉問道:“這是誰的東西?” 他的聲音沉厚,夾雜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 顧君如心跳的越發(fā)厲害,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尸體,也顧不得安葬不安葬的了,捂著臉扭頭就跑。 青霜正抱著念念躲在樹后,見顧君如一路猛跑回來,也是嚇得變了臉,連忙迎上去問:“怎么回事,那當兵的欺負你了?他、他是不是又想把你娶回家當媳婦了?” 這一路上遇到的迫害太多,每每有男人去糾纏顧君如,青霜首先便會往娶媳婦這件事上瞎想。 顧君如捂著臉,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來,一邊搓臉一邊道:“不是。那個人,那個人好像是阿淵!” “難怪方才他會問這些難民是從哪里來的……可是見到阿淵是好事,你跑什么?”以前見不到的時候,不是整日都長吁短嘆么?這一路上遇到從邊關(guān)來的人,她逢人就打聽周羨淵,如今這人已經(jīng)見到了,怎么就跟個兔子似的,火急火燎的跑回來了呢?青霜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顧君如的心思,不由費解的看著她。 顧君如有些手足無措,手忙腳亂的胡亂擦了幾把臉,嘴里說道:“我、我這臉太臟了,他穿著那盔甲金光閃閃的,我怕給他丟人……”實際上何止是臉臟,這一路上摸爬滾打,身上衣服都已經(jīng)快臟的看不出本來面目了。原本混在一群難民之中也沒什么,甚至于面對那些當兵的也無所謂,左右大家都誰不認識誰。 可是這一身臟兮兮的去見周羨淵可不行。他那身穿著太過體面,一看就是混了官銜的。如今當著他一群下屬,猛然跑出個叫花子阿姐去跟他認親,日后怕不是被那些人笑話死。 官道之上,那些難民與當兵的逐漸分開。也不知如何協(xié)商的,難民不再鬧事,三三兩兩起身準備離開。 顧君如伸手接過念念,同青霜道:“收拾收拾東西,咱們也走吧?!?/br> “去京城?”青霜瞪大了眼睛。 顧君如點頭,毫不猶豫的道:“去京城?!?/br> “這一走,怕是又得多少年不能見面了……到時候你若再要死要活的,我可不管你?!鼻嗨а狼旋X的背了包袱,跟著顧君如一起混入難民群里。 “總會有相見的時候?!鳖櫨缑嫔系ǎ瑢崉t心里已經(jīng)開了鍋。原本在她的設(shè)想里,即便能與周羨淵相見那也得是十年八年之后的事。那時候她已經(jīng)在京城里安定下來,即便見了面,也能體體面面的同他打一聲招呼,然后再坐下來聊聊這些年的經(jīng)歷與過往。 可誰知天意弄人,如今這么早早的就相見了,而且還是在她如此狼狽的時候。顧君如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甚至連打一聲招呼都不知該說什么好。 與其如此慌亂,倒不如做個縮頭烏龜。先將家搬遷到京城里去,慢慢的再說后面的事。 一行三人,背對著周羨淵的那群兵,慢慢吞吞的往京城走。兩方人馬拉開的距離越來越大,眼見著就要見不到那群兵士的蹤影,顧君如悵然的嘆了口氣。 正當此時,卻見身后一陣煙塵漫過,一人一騎順著大道奔馳而來。顧君如以為那是要回京城的傳令兵,也未理會,仍舊慢慢吞吞的往前走。 可偏偏那馬跑到她身邊時急急的停住了腳步,馬上之人騙腿落地,一把扳住了顧君如的肩膀。 “即已經(jīng)認出了我,你還想往哪跑?”周羨淵臉色隱隱發(fā)青,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望著顧君如。 第35章 實則也不怪周羨淵生氣,若非是那埋尸體的男人多了句嘴,他還真沒想到剛才抓著的人竟會是顧君如。 一晃而過,他離開周家已經(jīng)四年。這四年來他在邊關(guān)拼命廝殺,穩(wěn)扎穩(wěn)打,一步一步在軍營站穩(wěn)了腳跟。如今戰(zhàn)事漸歇,數(shù)次回京途中經(jīng)過沙縣,他都想回周家看一看??墒敲棵肯氲筋櫨缫呀?jīng)生了孩子,與周羨魚一家和和美美的過著小日子,他總覺得自己再回去純屬多余。故而幾番猶豫,始終沒能踏進那道門。 而從方才那埋尸體的男人話中推測,顧君如怕是已經(jīng)認出了他??墒撬堑珱]有與自己相認,反而還帶著孩子落荒而逃。這種近乎于絕情的做法讓周羨淵十分受傷,負氣之下,他也打算由著顧君如離開??墒茄郾牨牽粗鞘萑醯纳碛皬淖约阂暰€里消失,周羨淵又開始害怕,他害怕這一次錯過,就永遠不會再相見了。 “顧君如,你當真叫我失望!”周羨淵氣的眼角通紅,額頭青筋若隱若現(xiàn)。 顧君如肩膀叫周羨淵捏的生疼,一邊掙扎一邊心虛的囁嚅道:“阿淵吶,你、你先放開我好不好?你這樣抓著我,叫旁人看了是會誤會的?!?/br> “能有什么誤會?你覺得我會在乎那些?”周羨淵黑著臉,不由分說拉起顧君如就走。 顧君如跑到半路又被他抓住,心情簡直前所未有的尷尬與難堪。她一邊被周羨淵拉著走,一邊掙扎??扇缃裰芰w淵已經(jīng)快比她高出了兩個頭,加之常年在軍營歷練,渾身都是硬邦邦的肌rou,任由顧君如如何反抗,卻始終沒能脫離他的鉗制。 念念坐在顧君如的懷里,見一個陌生的男人跟個黑煞神似的欺負自己娘親,氣的大喊一聲:“不準欺負我娘!”說罷便一口咬住了周羨淵搭在顧君如肩膀上的那只手。 小孩子犬齒鋒利,念念又下了死口,沒過多時,周羨淵的手背就溢出了鮮血??伤仓皇前櫫税櫭碱^,仍舊抓著顧君如沒松手。 顧君如卻驚住了,又好氣又心疼的拍著念念后背道:“念念,快松口,這可是你小叔叔!” “這么兇的小叔叔,念念可不認。”氣鼓鼓的瞪視著周羨淵,念念到底還是松了口。 周羨淵隨意的甩了甩手背上的鮮血,冷冷一笑:“這就是周羨魚的孩子?可真是不怎么樣。” “你才不怎么樣,個壞人!”自小在一群人贊美中長大的孩子,冷不丁聽見有人嫌棄自己,一下子氣的紅了眼睛。用手指著周羨淵的臉,念念大聲反駁道。 周羨淵冷冷看了念念一眼,倏而伸手將她抱了過去。念念前一刻還在揮舞著爪子好似個囂張的大螃蟹,眼下突然被仇敵抱進懷里,瞬間就老實了,撇著嘴,可憐兮兮的望著顧君如:“阿娘,救命……” 顧君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一臉茫然的望著周羨淵:“阿淵,你抱念念作甚?” 周羨淵扭頭便將念念扔上了馬背,自己也飛身上馬,居高臨下望著顧君如,向著她伸出了一只手:“你若還想要這個孩子,就跟我走。若能舍得下,就自己走。這孩子我自會帶去軍營,是死是活,我可就不能保證了?!?/br> 聽周羨淵如是說,念念嚇得白了臉,可憐兮兮的望著顧君如:“娘親嗚嗚嗚……念念不想跟這個大壞蛋一起走……” 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坐著這匹馬上,顧君如無可奈何,只得向著周羨淵伸出了手:“我跟你走就是了?!?/br> 周羨淵得逞的一笑,將顧君如拉到自己與念念中間,一只手摟著顧君如的腰,一只手牽著馬,一行三人策馬往回返。 青霜背著包袱被扔在后面,氣的一邊跑一邊罵:“都是些個沒良心的,你們騎著馬走了,我可跑不過那四個蹄子的東西!” 也幸虧她們走的沒多遠,青霜跑了沒多會,便趕上了周羨淵的軍隊。青霜繞著那些兵士找了好幾圈,始終沒見到顧君如母女的身影。氣的跺著腳剛想破口大罵,倏而見前方策馬走過來一個人,那人穿著一件醒目的紅袍,長發(fā)肆意束在腦后,笑瞇瞇的望著青霜道:“青霜meimei,要不要我載你一程?” “柳英?”青霜倒是沒想到柳英竟然也在,礙于他以前犯下的種種劣跡,下意識后退了兩步。柳英挑著眉看她,語氣悠閑的道:“你家夫人和小娘子都被周羨淵帶走了,你若是不跟我走,怕是明年也到不了邊關(guān)?!?/br> 青霜四下掃望,見那些兵士個個騎著馬,便同柳英道:“我、我可以找別人載著。” 柳英忍不住取笑道:“軍隊之中不準接近女色,除了周羨淵和我,旁人是斷然不敢載你們的?!?/br> “無恥!”青霜罵了一句,咬了咬牙,終是妥協(xié)的上了柳英的馬。 一只手有意無意的摟著青霜的腰,柳英一邊騎馬一邊笑道:“放心就是,眼下你這副模樣,小爺斷然是不會看上的。也就只有周羨淵那廝,眼睛生的比狗都好使,遠遠的看個背影就能認出你家娘子來了……” 柳英那一句瞧不上,仿若一根小小的刺扎進了青霜的心里。雖不致命,卻隱隱作痛。青霜抬手摸著自己臉上厚厚的土灰,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聲。自此,這心里的別扭倒是都沒了,坦然的坐在柳英馬上,任由他載著往前走。 周羨淵與柳英分別有探查的任務(wù),故而才帶兵分兩路前行。青霜跟著柳英整整走了半日,夜晚天黑之時,軍隊入了一座山。望著遠方星星點點的火光,柳英這才將青霜放下了馬,笑著道:“她們應(yīng)該就在那里了,你過去吧?!?/br> “多謝柳公子?!鼻嗨Z氣疏離的向柳英行了一禮,這才扭頭往火光處跑。直至目送她與顧君如母女匯合,柳英這才扭頭回去整合部隊。 青霜跑到火堆邊時,顧君如正帶著念念烤rou。一堆火上架著一只野兔,兔子rou差不多快要熟了,散發(fā)出陣陣誘人的香味。 “你們兩個真的太過分了!”跑到顧君如身邊坐下,青霜忍不住抱怨。 顧君如沒什么精神,神色懨懨的望著那火堆,靜靜的任由青霜指責(zé)自己。青霜抱怨了一通,這才發(fā)現(xiàn)她情況有些不對,扭頭問念念:“你娘怎么了?” 念念雙手支著下巴,唉聲嘆氣的道:“我娘想要回京城,那個大壞蛋不讓?!?/br> “所以他們又吵起來了?” “沒,冷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