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躺了太久,大腿根都開始發(fā)麻了。柏菡在徐姨的幫助下起了身,慢吞吞走到一樓用餐。喉嚨雖然不似昨日那樣干澀得直冒火,但吞咽時還是有疼痛感,柏菡不停地喝著水,一邊若有所思。 忽然手機響了起來,是許臨。 她清了清嗓子,仍有些嘶啞:“許臨?” 那頭的許臨聽到她的聲音一愣:“你的嗓子怎么了?” 柏菡匆匆咽下一小口粥:“沒事,昨天燒了會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下來了?!?/br> 許臨問:“怎么會發(fā)燒?受涼了?” 柏菡說:“大概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許臨道:“之前你不是讓我有空的時候來拿回生日禮物嗎?我今天有半天的假,你在家嗎?” “在,你到了發(fā)個信息給我,我把東西拿下來?!?/br> 吃完早餐,柏菡回到臥房拿了珠寶盒坐在客廳等他。 庭院里的杏花開了,淺粉色的花骨朵零散點綴在枝椏間。 她本想到院子里坐著等,但一想身體還沒好透,萬一又受涼了不免又是一番折騰,便作罷了。 大約十點左右,院外僻靜的石板路傳來了車子軋過的聲音。 許臨:「我到了。」 柏菡披了件外套走到門口,看到許臨拎著一籃水果從車上下來。 她想,這樣直接把東西給他讓他走,似乎有些不禮貌。 柏菡把禮物交還給他,也不扭捏收下了他的水果籃。畢竟這是探望病人時的習慣。 “你不忙的話,要不進屋坐一會兒喝杯茶?” 許臨欣然答應。 他們坐到客廳里,徐姨沏了一壺茶端過來。院子里的風景盡收眼底。 許臨夸贊說:“這院子都是你打理的?” 柏菡搖搖頭:“徐姨和我一塊兒打理的,有些樹我來之前就種在這了,就繼續(xù)養(yǎng)著,倒也真開出花來了?!?/br> “是你先生種下的?” 她指尖輕顫:“應該是吧?!?/br> 許臨低著頭糾結了一會兒,支支吾吾問:“我可以問問你和你的先生是怎么認識的嗎?” 柏菡有點驚訝于他好奇這些事,笑了笑:“從小就認識。” “原來是青梅竹馬。” 柏菡莞爾。 “他一定很優(yōu)秀,才能讓你一畢業(yè)就拋下一切結婚?!?/br> 柏菡當初也是文學系的才女,教授非??粗厮?,誰知一畢業(yè)她就沒了聲,和大家都沒什么來往了。只有教師節(jié)的時候會去看望恩師,但對自己的婚姻生活也是閉口不言。 老師同學們甚至不知道她的先生姓甚名誰,是做什么的。只是能隱約判斷出是富裕人家的,不至于跟著受苦。但惜才的教授們,還是對她沒有再在文學上進修感到惋惜。 柏菡感嘆:“是啊?,F(xiàn)在我就挺后悔的,拋下了那么多?!?/br> 許臨看著她。她雖然是笑著,但是有掩飾不住的低落。 許臨說:“再愛一個人,也要有自己的追求?!?/br> 柏菡的眼明亮了起來,她笑著看向許臨。 英雄所見略同。 她緩緩道:“所以我打算放棄了。” “放棄什么?” 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晏瀝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風塵仆仆的模樣,看樣子是剛談完工作。 屋外的天氣仍舊寒冷,他穿得單薄,臉頰和鼻尖都凍得有些泛紅。領帶已經(jīng)被他不耐地扯掉了,領口有些亂,條紋狀的領帶就掛在手肘上。表情看著不怎么好。 柏菡原本背對著他,聽見他的聲音,語氣里透著不悅。 她本來胸中有股氣,不想搭理他,但許臨一個外人在,她也不打算拉下臉來。 柏菡回身沖晏瀝淡淡一笑:“你回來啦?!?/br> 晏瀝俯看她,把外套交給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徐姨,坐到沙發(fā)上,好整以暇地凝視柏菡。 柏菡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輕咳了聲,介紹說:“這是我先生晏瀝?!?/br> 隨即聲音降了一個度轉向晏瀝說:“晏瀝,這是我同學許臨?!?/br> 許臨怔住了。 晏瀝,柏菡的丈夫竟然是晏瀝。 這個名字他再熟不過,在h大的時候,他是金融系有名的才子,但一直比不過一個叫晏瀝的人。 成績比不過,比賽比不過,現(xiàn)如今,連柏菡…… “你好?!标虨r伸出手示意握手。 許臨被他這閑散的態(tài)度惹得更心煩了。他顯然不記得自己,也對,向來只有第二名記得第一名,人怎么會花心思去記沒有自己強的人。 許臨伸手:“你好?!?/br> 晏瀝的目光落在茶幾中央的寶格麗珠寶盒上,表情耐人尋味。 他問:“你是柏菡的同學,那也是h大的?” 許臨尷尬地點頭。 “文學系?” 許臨垂了眼:“不是,我是金融系的。” “同系。” 晏瀝說完就靠在沙發(fā)背上,不說話了。 這么個低氣壓的人存在這,許臨和柏菡也聊不了什么,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柏菡作為中間人,只能自己先開口:“許臨,時間也不早了,你下午不是還要上班?” 許臨接過:“嗯嗯對,那我先走了?!?/br> 他走得倉促,大步流星,以至于忘了拿走寶格麗的項鏈。 幸好柏菡發(fā)現(xiàn)得及時,她抓起茶幾上的盒子準備追出去。她抬眼的一瞬就看見晏瀝以一種嫌惡的表情看著她,看著那個珠寶盒,他將嫌惡感收斂得很好,但她還是察覺了。 她只停頓了一秒,轉身就追了出去,把項鏈還給了許臨。 晏瀝一個人被晾在沙發(fā)上,冷冷地盯著茶幾看。 他回來的時候看見了許臨停在外面的車,保時捷718,市價80萬左右,惹眼的火紅色跑車,和許臨呈現(xiàn)出來的彬彬有禮不符。 對晏瀝來說,算不上是豪車,但如果是對柏菡來說,當一個飯票也足夠不是嗎?沒什么關系的人,送禮就送上萬的項鏈,聊起天話里話外都是詢問對方的婚姻生活,許臨的心思昭然若揭。 晏瀝冷眼看向小跑回來的柏菡,似笑非笑問:“你剛才說的放棄,是什么意思?” 柏菡不以為意敷衍道:“我隨口說的。” 她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有躲閃和小心翼翼。 · 寒假飛速過去了,學校陸續(xù)開學了,有人歡喜有人愁。 h大也開學一周了,九月的新生們到此時也已經(jīng)逐漸熟悉了校園。 柏菡聯(lián)系到了大學期間的恩師,蔣白山,約了他得空的午后在學校見面。 柏菡上一次來看望恩師已經(jīng)是去年的教師節(jié),不過逢年過節(jié)的短信柏菡是沒少發(fā),一字一句打出來的,帶著心意。 短短半年,校園里又有了些變化。比如圖書館樓下的兩間儲藏室被搬空變成了小超市,再比如西南角又在建造新的宿舍樓了。 柏菡束了簡單的低馬尾,背著一個帆布袋來的。 蔣教授的性格不喜張揚,甚至有些嫌惡銅臭味,所以柏菡在他面前從來是從簡,免得惹得他老人家不高興。 午后,蔣白山坐在辦公室里,水壺里泡著紅茶,看著書。 他見柏菡來了,高興地站起來。 寒暄幾句,柏菡向蔣白山說明了來意。 他聽后面露喜色地點點頭,有種孩子終于醒悟了的感覺:“好,你想工作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我確實有認識的老編劇,可以讓他帶帶你?!?/br> 柏菡感激不盡:“謝謝老師,很抱歉還要因為工作的事麻煩您?!?/br> 蔣白山擺手說:“你的水平本就是能有大好前途的,如果你不那么早結婚。不,與其說是因為結婚的問題,不如說是因為他不想讓你工作。怎么這次他突然同意讓你找工作了?” 柏菡笑笑說:“不瞞老師說,其實是因為我打算放棄這段婚姻了。” 蔣白山愕然:“吵架了?” 柏涵說:“也不是,就是覺得再這么走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br> 蔣白山輕拍了拍她,語重心長道:“你能想明白就好。這年頭離婚沒什么的。你有大好的才華,你能刻苦努力,沒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我朋友,入行三十年的老編劇了,人呢,是比較嚴厲的。你雖然有點寫話劇本子的底子在,但畢竟是個新手,先跟著編劇團,做做助理。剛開始薪資不會高,但是你能寫出彩的話,他是很惜才的,會幫你推薦。這段時間呢,你就多花心思在學習上,先入個門。他罵起人來,可是非常狠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br> 柏菡點著頭:“謝謝老師。我這段時間一定好好研究。” 蔣白山抿了口茶,欣慰地看著她,半晌,嘆了口氣:“孩子,真正喜歡一個人,一定會尊重她,會支持她實現(xiàn)夢想,而不是禁錮她。想看她綻放光彩,而不是終日沉郁?!?/br> 柏菡沉默了。 蔣白山最后又說了一句:“如果他學不會尊重你,將你視作一個獨立的人格,那他便不是你的良配?!?/br> 道別后,柏菡沿著校園的林蔭道慢慢走著,人來人往。 她看到的是籃球場中央蹦跳的少年,擦身而過的是飛奔去圖書館占位置的女孩,聽到的是沿路探討著課題的學生。路的盡頭有個少女正往藝術墻上噴漆作畫。 一切都有目標可尋,她曾經(jīng)也是這樣的,不是如今這般漫無目的,只知圍著一個人轉。 柏菡釋懷地笑了,伸展開雙臂,緊閉眼睛,大喊了一聲,釋放她積壓的所有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