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此時打來了一通電話,柏菡想都沒想就接了起來。 電話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菡菡啊,藥吃了段時間了,我們什么時候一起去復查唄,看看身體好點沒?!?/br> 柏菡一怔,將手機拿遠看了眼備注,是林沐琴。 她多久沒和晏家相關的人來往了,她刪了晏瀝,倒是忘了還有他的家人。 說起藥,她早就擅自停了,每周寄到三月湖那兒的藥都被她丟了。藥太苦,她喝不下。 “……晏瀝沒有和您說什么嗎?” 柏菡差點脫口而出叫了一聲“媽”,但還是及時咽回了肚子中。 正好,此時火車停靠在了一個站頭,柏菡背著包下去透氣。新鮮的空氣灌入肺中,好受了些。 電話里林沐琴不解:“晏瀝?沒說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我這都半個月沒聯(lián)系上他了,他爸還有書藝都聯(lián)系不到他,我問了他那幾個狐朋狗友,說是忙工作,讓我別去打擾?!?/br> “嗯……這樣啊,那等他和您說吧。我這段時間在出差,實在沒有時間回去。” “出差?菡菡你找工作了?” 柏菡低頭踢著腳下的小石子,看著它咕嚕嚕滾了老遠停下,“嗯,對?!?/br> 林沐琴忽然怨聲載道,“菡菡啊,我之前不是就說過你可以不用工作的嗎,這樣拋頭露面顧不上家里。他也忙,你也忙,都不著家,這家還怎么能像個樣啊!而且你這不是還在調理身子嘛,工作什么的等孩子出生了再想也不遲啊,但生孩子的事卻是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就是高齡產(chǎn)婦了,危險?!?/br> 柏菡抬起眼,目光順著火車軌道眺望遠方。 地平線處的天灰得泛白,有些壓抑。 她輕輕嗤笑了一聲,平淡冷漠地說:“具體您還是等晏瀝說吧,聽了您就會明白了?!?/br> 話一說完,柏菡就掛斷了電話,她顧不得那么多禮數(shù)了。原本忙了大半個月,早就把晏家忘得差不多了,這一通電話又惹得她心煩氣躁。 重新回到車上,坐在邊上的中年男人也回來了,帶著一身的煙味,想必剛才是下車吸煙去了。 柏菡仰頭,閉上眼翻了翻眼珠子,屏息。 到了安城站,柏菡飛快地跑下了車,直奔劇組的集合地。 劇組給她這種小嘍嘍級別的人安排的是個狹小的雙人間,地方距離城中心有一大段路程,好在出門就有地鐵。 房間里頭并排擺了兩張床、一張桌子,整個房間內(nèi)剩下的可活動區(qū)域幾乎為零,留出的走道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屋里頭的層高極低,唯一的一扇窗戶正對著另一幢樓,被阻擋了大部分的光線。一進來這兒就是排山倒海的壓抑感,而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煙草味。 柏菡倒吸了一口氣,抬手打開窗通風。 她坐到床邊,等著和她同住這屋的臨時舍友,打開微信翻了翻劇組的群,說是男主演已經(jīng)到了,被經(jīng)紀公司安排在了靠近市中心的四星級酒店里。 消息刷得很快,柏菡獨自在房里瀏覽著,先前滿載的信心,這會兒又蕩然無存了。 群里的人說起話來,字里行間都透著對工作的熟悉和了解,柏菡不僅是插不上話,她有時甚至看不懂他們說的一些業(yè)內(nèi)用詞。 不過今天還是有一些好消息的,柏菡終于收到了之前投稿的其中幾個雜志社打來的稿費,加起來有個一二千,不多但緩解了她的一些心理壓力。 柏菡的物欲很低,不購物對她來說毫無問題。環(huán)境上的變化才是她更需要去適應的。 夜晚降臨得很快,氣溫驟降。屋內(nèi)吹進濕冷冷的風,仿佛銜著來自不遠處海邊的腥味。 終于,房間的門被推開了,進來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穿著一身灰色,散著頭發(fā),鼻梁上低低地架著一副金框眼鏡,氣場十足。 她佇立在門邊,低著頭,從眼鏡上方的空隙處打量柏菡。 “我叫尹子妍,是編劇助理?!?/br> 她的聲音很磁性,聽得人心里酥麻麻的。 柏菡連忙起身,禮貌地回應:“你好,我叫柏菡,也是編劇助理。” 起身才發(fā)覺尹子妍比166cm的自己高了半個頭,模特身材。 她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漫不經(jīng)心說:“嗯,我知道,聽說了你的事。陳編塞進來的人?!彼D了頓,又笑了笑,“你很漂亮?!?/br> 柏菡一滯。 “我對你要求不高,別拖后腿就行。對,忘了說,我是中戲戲劇影視文學系畢業(yè)的?!?/br> 尹子妍回過頭看柏菡的時候唇角勾著一抹笑,有一絲絲高傲。 柏菡回答她:“我是h大文學系畢業(yè)的。之前是沒怎么正統(tǒng)地學過編劇,但不會拖你后腿?!?/br> 尹子妍輕笑,“說了可不算,等做了再看?!?/br> 柏菡莞爾,“我同意?!?/br> 尹子妍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柏菡,半晌說:“別愣著了,下樓和組里其他人一起吃個飯,今天可能是這段時間內(nèi)能免費蹭到的最好的一頓了,我們劇組,窮?!?/br> 尹子妍是安城本地人,似乎對這整塊區(qū)域都熟門熟路的。 柏菡跟著她下樓,轉過幾個巷口,終于見到了劇組其他人。 烤rou店里已經(jīng)黑壓壓地坐了一片人,分成了好幾桌。店內(nèi)敞亮,每張臉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尹子妍小聲湊到柏菡耳邊說:“走,我們先去跟導演打招呼。” 她們走到一個中年男人面前。 他長著一張圓不隆咚的臉,穿著一件蔚藍色的圓領衫,頭發(fā)稀疏,頂著個圓肚皮,正和邊上的人攀談著。 尹子妍提了音量,聲線比往常細:“沈導好,我是編劇助理尹子妍,中戲畢業(yè)的?!闭f完用胳膊肘碰了碰柏菡,示意換她說。 “沈導好,我是編劇助理柏菡,h大文學系的?!?/br> 一比較,柏菡的聲線雖然更柔,但也更機械化。 沈文導演的小眼睛在兩人間來回游走,最后定格在柏菡身上,挑著眉,眼里流露出驚訝。 “你就是柏菡啊,陳編推薦的小姑娘,挺漂亮。有機會幫我問問陳編,什么時候能親自和我合作。” 他輕挑了挑下巴,抖落身上一斤的油。 柏菡點頭,感到背脊一陣惡寒。 導演邊上坐著的一個年輕男人一直盯著柏菡看,等沈導說完話,他站起身,端正地伸出右手,露出八顆牙齒標準地笑著說:“你好,我是段成,在劇中飾演葉霆。” 那只手有著明顯的指向性,一動不動地停在柏菡腰前。 一個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這一幕,柏菡略微有些尷尬地低頭摸出手機快速一看。 晏瀝。 她皺著眉按掉了電話,順手拉黑了。 再抬起頭,發(fā)覺段成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 柏菡和他輕握了握手:“你好。” 段成正是此劇的男主角,柏菡看過資料。 出道了沒幾年,演過兩部網(wǎng)劇,一部男二,一部男一,有些小水花,微博小幾百萬粉絲,算是不溫不火卡在瓶頸處。演技在新人里算得上優(yōu)良,擅長哭戲、感情戲。最有趣的是此人也畢業(yè)于h大,小她兩屆,不過柏菡對他倒是沒什么印象。 電話又響了,急促的鈴聲顯得突兀,周圍的人紛紛投來目光。 柏菡松開握著的手,低低說了聲抱歉,走到角落里,發(fā)現(xiàn)是林沐琴。 她攥著手機,沒有動,等鈴聲自己消失,又把設置里的鈴聲和震動都關了。 一整晚,林沐琴打了六個電話,柏致遠和余平露打了十八個電話,她都沒有接。 柏菡知道,離婚的事終于被昭告天下了。 她的天下要大亂了。 · 當晚,三月湖居的客廳里站著坐著共五人。 兩家的父母除了晏廷,都在這了,個個神情嚴肅,隱藏著怒意。 徐姨不敢說話,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 晏瀝坐在沙發(fā)上,滿臉疲憊和不耐。 下午的時候,林沐琴氣沖沖地殺到了這兒,一看這位所謂“忙于工作”的兒子其實只是坐在書房里發(fā)呆,頓時震怒。 她尖銳的聲音刺痛著晏瀝的神經(jīng),“忙工作?你就是這樣忙工作的?忙得親媽的電話都不接,忙得老婆出去找工作了?!” 晏瀝揉著眉心說:“我昨天剛回來?!?/br> 林沐琴仍是不肯善罷甘休,“工作起來就可以無視生你養(yǎng)你的母親了嗎!哎喲我這個胸又痛了?!彼嬷乜冢澳禽蛰帐窃趺椿厥?,怎么跑出去找工作了?還說什么出差了?你怎么想的居然會同意讓她出去找工作,出去了心就野了,而且你成天這么忙,她再出去工作,以后生了孩子難道全部交給我來帶嗎?!” 她的歇斯底里在晏瀝面前毫無作用,他仍舊是一貫的冷漠,淡淡地看著她表演。 等她說完了話,他才開口。 “我和她已經(jīng)離婚了。” 語氣平淡地仿佛在說“出門買了盒口香糖”。 林沐琴僵在原地,舉著的手還沒放下,臉色愈來愈難看。 晏瀝又補了一句:“所以以后有關她的事,別來問我?!?/br>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林沐琴一口氣悶在胸腔提不上來。 “什么時候離的?” “大半個月前?!?/br> 她咬牙切齒指著晏瀝:“好啊,所以你們兩個人從那會兒開始雙雙給我玩失蹤,翅膀真是硬了!” 晏瀝一下一下慢慢敲打著桌面的手指一頓。 這句令他生厭的“翅膀硬了”,自己前不久也對柏菡說過。 她當時有回答嗎?是怎么回答的? 不記得了。 眼前的林沐琴仍就發(fā)著怒,一通電話打給晏廷,還沒接通又主動掛斷了,嘴里念叨著:“找你爸也沒用,他能懂什么……” 碎碎念后又打給了余平露。 “你們就是這么教的女兒?!和我兒子離婚了也不通知大人一聲。離婚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你們倒也真是好啊,這么大的事瞞著我,怎么,想包庇你們女兒到什么時候!” 同樣作為不知情者的余平露被這震耳欲聾的怒聲弄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