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倒是生的美，蕭硯夕瞥了一眼，提步走向門外，“張懷喜?！?/br>
    “奴婢在?！?/br>
    “啟程回京。”

    張懷喜一愣，顛顛跟上，“不...不等老爺子了？”

    蕭硯夕一滯，古潭般的眼眸泛起漣漪，似嘆似殤，“孤從未在多雨村見過老爺子?！?/br>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

    恒仁帝至今下落不明。

    張懷喜扔給孫寡婦一袋銀子，“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心里清楚吧。”

    孫寡婦連連點(diǎn)頭，“小人明白?！?/br>
    張懷喜擺下手，扈從們魚貫而出，沒有人主動來叫掌珠。

    掌珠站在原地，踟躕半餉，硬著頭皮跟了出去，反正皇帝已經(jīng)交代過了，他們不可能不捎帶上她。

    孫寡婦猛然拉住她，瞪大眼睛，“干嘛去？”

    掌珠掙開她，甭著小臉道：“我要離開這里?！?/br>
    “什么？”孫寡婦一臉懵，又拽住她，“瘋了不成？你能上哪去？”

    她的賣身契還在自己手上，沒有路引，連鎮(zhèn)上的城門都出不去，除非...走水路。

    孫寡婦明白過來，難怪從昨晚起，這丫頭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貴人身后，合計(jì)是打算倒貼啊。

    “你想走，跟我商量過嗎？沒良心的東西，我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

    掌珠一邊掙扎，一邊朝那群人看去，眼瞅著他們漸行漸遠(yuǎn)，心里急的不行，拋去心里那點(diǎn)自尊，沖那人背影喚道：“爺！”

    打頭的男人頓下腳步，沒什么耐心，“麻煩。”

    跟前的張懷喜彎下唇，扭頭對掌珠招手，“還不過來。”

    礙于威嚴(yán)，孫寡婦心不甘情不移地松開手，惡狠狠瞪著掌珠，“白眼狼、狐貍精，從小到大，老娘都沒讓你干過農(nóng)活，當(dāng)初就不該贖你，讓人販子把你扔進(jìn)窯子才對！”

    說著，她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掐住掌珠下頜，強(qiáng)行灌了一嘴不知名的藥粉。

    “你作何？！”張懷喜驚怒，快步走過來。

    孫寡婦趕緊退開，笑嘻嘻道：“掌珠打小有哮喘，我給她喂藥呢?！?/br>
    掌珠被藥粉嗆的直咳，抹把嘴，“我沒有?！?/br>
    張懷喜搶過藥粉嗅了嗅，瞇眸看著孫寡婦，隨即一個耳刮子摑了過去，“陰損！”

    孫寡婦摔倒在地。

    張懷喜是什么人，內(nèi)廷大太監(jiān)，女人的招數(shù)哪能躲過他的眼皮子，一聞味道就知道這是絕子藥。

    想必這寡婦私下里不干凈，要不然怎么隨身帶這玩意。

    本不想管這些事，但實(shí)在看不慣一個“養(yǎng)母”的所作所為，揪起孫寡婦衣領(lǐng)，“賣身契呢？”

    孫寡婦被對方攝人的氣勢壓住，連忙跑進(jìn)屋拿出賣身契，深怕一個不配合，被對方拍碎腦袋。

    張懷喜攥著賣身契，哼一聲，拉著掌珠趕上隊(duì)伍。

    掌珠一直在摳嘴，雖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好玩意。

    蕭硯夕被她“嘔”的聲音煩到，轉(zhuǎn)眸過來，“聒噪。”

    掌珠眼睛冒出淚花，不是想哭，單純是嘔的。

    張懷喜對蕭硯夕低語說了幾句，蕭硯夕顰蹙，扯下扈從腰間水囊，走到掌珠面前，擰開蓋子，在小姑娘懵懵的目光下，掐開她下頜，將水灌了進(jìn)去，然后攬住她的腰，把她扛起來，抓住她兩只腳踝，跟拎沙袋一下，把她倒拎起來。

    動作一氣呵成，雙手上下抖動。

    所有人：“......”

    掌珠被顛的哇哇吐，早上沒吃什么，這會兒連酸水都嘔出來了。

    許是怕她吐出來的酸水濺到自己，蕭硯夕伸直手臂，拉開彼此距離，繼續(xù)顛簸她，看得旁人心驚rou跳。

    一大早的，這姑娘是遭哪門子罪呢……

    *

    掌珠被扔在甲板上，畫舫隨之啟航。

    看著越來越渺小的多雨村，掌珠心中煥發(fā)了生機(jī)，沉睡多年的“希望”種子悄悄冒了芽，雖不知以后的路途是否順?biāo)?，但終是有了盼頭。

    畫舫很大，像一座坐落在河畔的二層閣樓，飛閣流丹、雕欄彩繪，廊沿四角還掛著紅燈籠，船艙帶鈸，鋪首銜環(huán)，一派奢華。配上河面云興霞蔚之象，乍一看，還以為進(jìn)了話本里的皇宮。

    掌珠愣愣看著，心里明鏡，這繁華與自己無關(guān)，自己只是使了手段，搭乘船只逃離這里。

    張懷喜走過來，遞上釉盞和裘皮毯子，“姑娘漱漱口?！?/br>
    掌珠謝過，抿口茶，咕嚕咕嚕幾下吐進(jìn)銅盂，看著價(jià)值不菲的裘皮，搖搖頭，“我不冷?！?/br>
    她怕弄臟了，賠不起，自己出來，可是一個銅板都沒帶。

    前路漫漫，迷茫無助。

    像是看出她的不安，張懷喜扯過杌子坐在她身邊，“姑娘不必?fù)?dān)憂，既然圣上開了口，太子不會不管姑娘的，等到了京城，會給姑娘尋個可靠的人家?！?/br>
    掌珠抿抿唇，不知他在安慰自己，還是認(rèn)真的，到現(xiàn)在，她連太子叫什么都不知道，萍水相逢，太子不幫她也是無可厚非。

    “我會些手藝，可以尋個店做長工?！?/br>
    張懷喜問道：“姑娘會些什么？”

    掌珠紅了臉蛋，“我認(rèn)字，可以在私塾尋個活。”

    張懷喜笑笑，沒有打擊她，皇城認(rèn)字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那會缺她一個，再者，以她的相貌，沒有戶籍，想要安身立命，怕是難上加難，在大戶人家眼里，她這種無依無靠的小白兔，最是好把控。

    這時，掌珠想起一件事，小聲問：“我的賣身契…...”

    “哦，我拿給殿下了?！?/br>
    “......”掌珠欲哭無淚，拿給那位貴人作甚？

    *

    從這里出發(fā)回京，水路至少要行兩天兩夜。

    夜里，畫舫停泊在一處岸邊，岸上雜草叢生，荒蕪寂寥，隱約可見白煙裊裊，怪瘆人的。

    扈從們點(diǎn)了篝火，熬起清粥。

    蕭硯夕小恭回來，蹲在河邊洗手，看向坐在一旁的掌珠，像是剛剛想起這個人，“悱惻兮兮的，要不我把你送回去？”

    掌珠激靈一下，趕緊掏出白帕，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道：“爺擦手?！?/br>
    蕭硯夕嗤笑一聲，接過帕子抹了兩下，扔給她，起身走向篝火。

    掌珠將帕子浸在水里晃了晃，擰干，跟著走到篝火旁取暖。

    “喝點(diǎn)粥?！睆垜严策f給她，“今晚要在此歇腳，要是嫌冷，就回艙里。”

    掌珠很有自知之明，道：“我不冷?！?/br>
    一旁的蕭硯夕沒理她，喝了一碗粥，起身回到艙里。

    張懷喜推了推掌珠，“跟著進(jìn)去吧，夜晚冷，染了風(fēng)寒就不值當(dāng)了，殿下雖難伺候，但不會趕你出來的?！?/br>
    掌珠渾身哆嗦，為了安全抵達(dá)京城，沒再別扭，亦步亦趨跟在蕭硯夕身后，進(jìn)了船艙。

    艙分兩層，蕭硯夕徑自去了二樓，掌珠留在一樓。

    環(huán)顧一圈，艙內(nèi)布置極為奢華，一張紫檀矮腳塌，上鋪純白絨氈，右側(cè)枕屏隔牖，遮擋了河面吹來的風(fēng)。

    窗前擺著一副黑酸枝桌椅，桌上有欹案，用以托書。

    掌珠看著純白的絨氈，沒好意思躺上去，尋了一把椅子歇息。

    蕭硯夕站在二樓旋梯口，向下看，道了一句“蠢瓜”。

    作者有話要說：　　掌珠：他好兇。

    蕭硯夕：蠢媳婦，得好好調(diào)_教。

    我：有你后悔的一天。

    咱們固定更新時間是晚上11點(diǎn)，有時會提前，比如今天。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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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夜里，艙內(nèi)飄來濃香，掌珠被香味嗆醒，樓上那位大爺點(diǎn)香了？

    船外響起啁哳聲，腳步細(xì)碎，掌珠意識到，他們讓人盯上了。

    以前在村中，時常聽說這段河道上有河匪，許是遇上了，船外的扈從們八成中了招。她甩甩昏沉的頭，悄悄步上二層，每走一步都心驚rou跳。

    二層船艙更為奢華，金枝大燈散發(fā)著暖融的光，烏木羅漢塌上，蕭硯夕闔眸側(cè)臥，腰上蓋著一條蠶絲衾。

    男人連睡姿都透露著優(yōu)雅，可掌珠無心欣賞，小碎步湊上前，趴在塌邊，用氣音道：“殿下...有強(qiáng)盜...”

    話落，后頸被人按住，她差點(diǎn)叫出聲，被捂住嘴巴。

    蕭硯夕睜開瀲滟長眸，不耐煩地睢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觀察周遭。

    掌珠瑟瑟發(fā)抖，竭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艙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對方交換著口令，訓(xùn)練有素。

    蕭硯夕繞過烏木塌，推開菱格窗，長腿一邁，輕松跨出窗子，站在外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