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肴抿了抿唇，轉(zhuǎn)身下車。

    車門關(guān)上前，她聽到周延禮喚她一聲：“陳佳肴?！?/br>
    陳佳肴頓住。

    “我這兩天不舒服，你別氣了我行不行?！?/br>
    -

    一早上，陳佳肴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呵欠，在她張著嘴又結(jié)束一個時，手邊清脆一聲，放了一杯咖啡。

    陳佳肴抬頭，看到是路過的蕭煜。蕭煜手里也端著一杯，雖然昨天下班遲，但他看上去狀態(tài)還行，靠在陳佳肴桌子旁邊喝了口咖啡說：“昨天玩到很晚啊？”

    陳佳肴苦笑說：“沒有，忙別的了?！?/br>
    蕭煜點點頭，沒再多問，他轉(zhuǎn)身往自己工位走，陳佳肴跟著起身，兩人一前一后，蕭煜問她：“去哪？”

    陳佳肴說：“去洗手間清醒清醒?！?/br>
    從洗手間出來，路過前臺時，前臺不在，陳佳肴看到門外站著一個拘謹(jǐn)?shù)睦先?，老人穿著不算體面，姿態(tài)也有些畏縮。

    公司大門在上班期間是需要面部打開才能進來的，倘若平時有外人，也會有前臺cao控，但是這會兒前臺不在，陳佳肴扭頭看向老人，老人見她回頭，忙不迭招手又放下，露出尷尬艱澀的笑。

    陳佳肴忙不迭走過去從里面打開門，低聲詢問：“您有事嗎？”

    外面很冷，門一打開冷氣迅速撲了人滿臉，陳佳肴在公司沒穿外套，這會兒被風(fēng)一吹有些本能縮肩，她看著老人凍得通紅的手和臉，聲音更溫和：“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說。”

    老人目露感激，抓著陳佳肴的手，連人帶聲音都在顫，“小姑娘，小姑娘救命啊，救命啊……”

    陳佳肴聽了心一顫，反手握住了老人的手。

    她手上尚有余溫，雖然淺淺一層，卻也慢慢籠罩在了老人顫抖的冰冷上，仿佛在無聲地說：好，我會救你的。

    這時蕭煜也察覺，他放下手中的工作走過來問：“怎么了？”

    陳佳肴看著蕭煜搖頭，“不太清楚?！?/br>
    蕭煜抬頭看了眼前臺，“她呢？”

    陳佳肴還是搖頭。

    蕭煜嘆氣，轉(zhuǎn)而面向老人，低聲詢問：“您有什么事要咨詢嗎？”

    “我……我……”老人說著就落了淚，他手和臉都爬滿了褶皺，看上去滿是歲月的cao勞和蒼老，雙眼被生活吞噬明亮，只剩下一片混沌，讓人看一眼就能苦到心里去。

    陳佳肴摸著他冰冷的手，低聲跟蕭煜說“先倒杯熱水來”，然后笑著跟老人說：“您別急，先到這邊來，這邊暖和，您也能坐著，坐著說，有什么我們能幫的，我們肯定會盡力的?！?/br>
    老人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是一味地拉著陳佳肴的手說：“好人啊，好人啊，小姑娘你真是好人啊……”

    陳佳肴盡心安撫，“這都是我們應(yīng)該的?！?/br>
    這時蕭煜回來，他把水送到老人手中，取代了陳佳肴被桎梏的手。陳佳肴察覺到這細(xì)節(jié)，朝蕭煜笑笑。

    “爺爺，您好，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們說?！?/br>
    老人攥著水杯顫抖，好半晌才說一句：“我、我想找律師?！?/br>
    “那您就來對地方了?！笔掛险f，“這里啊，都是律師，您先說您需要什么?！?/br>
    老人局促地看了眼周圍，半天沒有動作。

    陳佳肴和蕭煜對視了一眼，起身把老人帶去了小型會議室。

    會議室里，老人終于肯說一句：“我家孫女被騙了，對方要起、起什么訴我們，說我孫女……”老人說到這里，卡頓一下，片刻才哽著喉嚨，十分堅定地繼續(xù)說，“說我孫女勾引他，沒有的，我孫女很乖的，真的沒有的。小姑娘，小伙子，你們都是好人，不都說律師是幫人打官司的嗎？你幫幫我們吧，我們有錢，有錢的。”

    他說著直接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銀/行/卡，那卡面上摩擦得各種痕跡都有，一看就是用了大半輩子的了。

    陳佳肴看得有些難受，偏開頭忍下眸中的紅意，很快又神色認(rèn)真地說：“您可以把整件事情跟我們說說嗎？”

    茶水間安靜，陳佳肴靠在一旁，手里端著咖啡，遲遲不往嘴邊送。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睫垂著的時候，才會顯露出幾分淺淺的難過。

    沒多久，蕭煜過來，他手里拿著幾份剛打印的文件紙，陳佳肴聞聲抬頭，她放下咖啡杯問：“怎么樣？”

    “邢律親自管，我打下手?！笔掛险f。

    陳佳肴輕輕松了口氣，“那就好。”

    蕭煜也靠過來說：“我以為你參加過那么多法律援助該習(xí)慣這種場面了呢?！?/br>
    陳佳肴輕輕一扯唇，盯看自己的腳尖，低聲說：“苦，是永遠(yuǎn)也看不習(xí)慣的?！?/br>
    長大以后才會明白，生活上的苦其實不算什么的，最難捱的，是那些苦到心里的苦。

    蕭煜點點頭，“也是。”

    陳佳肴收回思緒，目光轉(zhuǎn)到蕭煜手上的文件上，“有關(guān)什么的？”

    “一段師生戀?！?/br>
    陳佳肴一怔。

    蕭煜沒察覺陳佳肴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男老師，女學(xué)生，倆人分手了，學(xué)生抑郁，跳樓未遂，事情鬧大了，男老師那邊估計是想保工作，反告學(xué)生勾/引。”

    “真他媽的不是人?！笔掛狭R了一句，“還是平大的老師，真給平大丟人。”

    陳佳肴這次直接出聲，“什么？平大？”

    “你也覺得震驚對吧？”蕭煜氣得拿文件砸了下桌面，一陣嘩啦響聲中，他又說，“聽說還是什么特別受歡迎的老師，就這還受歡迎？學(xué)生眼瞎還是心瞎？”

    陳佳肴眼波閃了閃，扶著吧臺的手猛地攥緊，她狀似隨口一般問：“什么科的老師那么受歡迎啊。”

    “教語言的?！笔掛媳粴馍狭祟^，說話都開始以偏概全，“教語言的都愛整這些花里胡哨！”

    陳佳肴抬眼看他，蕭煜怔了下，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呸”了一聲，“靠，氣懵了?！?/br>
    陳佳肴失笑，“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憤青?！?/br>
    “你不氣??？”蕭煜問，“我看你挺關(guān)心這事的，都開始套我話了?！?/br>
    陳佳肴一頓，蕭煜笑笑，拿文件掩著嘴說：“沒事，我也就是隨便透露一點，而且我這不是被你套的嗎？”

    陳佳肴輕笑一聲，無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我可沒有，蕭律師你在說什么呀？”

    蕭煜瞇眼，“嘖”了一聲：“那行吧，那是我多慮了，不過，你確定不要再多套兩句嗎？”

    陳佳肴歪頭“嗯”了一聲假作思考，然后問一句：“這老師叫什么??？”

    “過分了過分了。”蕭煜說，“姓祝。”

    陳佳肴心里松了口氣，隨后眼眸閃笑，長長“哦”一聲，“那祝你們順利結(jié)案？”

    “借您吉言咯。”

    下班前，陳佳肴又從蕭煜那里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信息，原來這段師生戀牽扯的人員還不少，因為該女學(xué)生表示他們根本不是純地下/情，有人知道，那人還是教授，據(jù)說還是一個在校地位不低的教授。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學(xué)生可以做證明。

    “我正好要去平大了解一些情況，開邢律的車，你要去哪，我送你？”蕭煜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陳佳肴想到自己的行李還在周延禮后備箱，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點，不知道周延禮下班沒。

    陳佳肴猶豫了下，還是拒絕了蕭煜，“不了，我跟你反方向，挺遠(yuǎn)的，你事急，就別浪費時間了?！?/br>
    到底是辦正事重要，蕭煜也沒推辭。兩個人一起坐電梯下去，走出一樓大廳，陳佳肴一眼就看到了路邊的熟悉車輛。

    她停下來，看著開了半窗的車子，車?yán)锏闹苎佣Y沒穿外套，冷風(fēng)陣陣吹進去，陳佳肴看到他發(fā)絲都在搖，眉頭本能皺起，抬腳就要過去。

    旁邊蕭煜問句：“又有人來接啊。”

    陳佳肴這才想起來蕭煜還在，她不是沒聽出蕭煜口中的揶揄，但是時間少，她也無心解釋，只說了句：“家里人，我先走了?！?/br>
    “嗯，好?！笔掛险f，“路上小心。”

    陳佳肴快速走到車邊，上車正要把車窗全部關(guān)上，不遠(yuǎn)處蕭煜邊走邊打電話，路過車前的時候隔著擋風(fēng)玻璃還在抬胳膊跟她揮手。陳佳肴正要笑笑，耳邊忽然響起手機鈴聲。陳佳肴扭頭，看到是周延禮的手機。

    周延禮接通，聲音狀態(tài)比早上好了許多，他低聲：“喂?！?/br>
    恰時蕭煜的聲音從車窗外與周延禮收音筒里重疊：“您好，請問是周教授嗎？我是杰行律師事務(wù)所的蕭律師，目前為余簡同學(xué)服務(wù)，請問您這會兒還在學(xué)校嗎，方便見面聊一下嗎？”

    陳佳肴和窗外的蕭煜雙雙一愣，片刻，陳佳肴聽到周延禮說：“我在你們公司門口?！?/br>
    作者有話要說：　　周教授已經(jīng)把他打算怎么追我女兒的想法通知了我，聽得我很生氣。

    第54章 偏袒

    杰行位居平城商業(yè)區(qū)中心, 這片兒寸土寸金，開起來的商鋪也多是為上班族服務(wù)的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咖啡廳，便利店等。蕭煜熟悉這一塊, 詢問了陳佳肴和周延禮的喜好，就近選擇了一家咖啡廳。

    陣陣?yán)滹L(fēng)里, 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nongnong的醇郁咖啡香, 鋼琴曲舒緩，穿過人的耳廓, 拂去一大半在辦公室里憋出來的疲憊。

    大概是天氣冷, 咖啡廳里人并不多, 只有少數(shù)人抱著筆電在角落里加班。

    陳佳肴同樣被安排在角落里, 她手里捧著一杯白開水, 身上的外套早已經(jīng)脫了放置旁邊, 脖子上的圍巾也取了，小臉露出，臉上好奇的表情也藏不住。

    隔著兩張桌子, 周延禮和蕭煜坐一起，倆人中間放了一壺紅茶, 沒有一個人往面前的茶杯里添。周延禮抬眸, 目光輕輕偏開一寸, 看到陳佳肴一邊捧著杯子，一邊盯看他們這邊，熱氣哈到臉上也不在意。他薄唇輕彎了一個弧，拿起手機發(fā)了一條微信。

    桌上的手機亮起，陳佳肴余光瞥到光，低下目光, 看到新彈出來一條微信消息，打開，是周延禮發(fā)來的。

    -別盯了。

    -看一天電腦眼睛不疼？

    “……”

    陳佳肴本來下意識準(zhǔn)備抬起頭的動作停住，慢吞吞想把下巴縮進圍巾里，縮了一半才發(fā)現(xiàn)圍巾已經(jīng)取了。臉上僵硬一瞬，很快恢復(fù)如初，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嘴巴一張，把杯子里的吸管咬住。

    小倉鼠一樣。

    周延禮眼里閃過笑，又發(fā)過去一條：餓不餓？

    陳佳肴貝齒張張合合，一下一下咬著吸管回：不是特別餓。

    周延禮：嗯，餓了可以先去吃飯。

    陳佳肴：沒事。

    周延禮收了手機，又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陳佳肴，才把目光轉(zhuǎn)到蕭煜臉上。

    蕭煜其實很意外他要聯(lián)系的老師居然是陳佳肴的家人，也很抱歉在這個冷的天，這么晚的時間打擾他，“真是不好意思，周教授?！?/br>
    周延禮態(tài)度雖談不上熱切，但也算不上冷漠，他抬手給自己倒了杯水說：“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