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到眾大臣都不說話，這個責任他自然不能擔，場面就這么尬住了。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低頭看看地上的金磚，全都不吭聲。

    看到這個樣子，皇帝再一次懷念起嚴嵩來，以前這個時候，嚴嵩都是能背鍋的。

    無奈之下，皇帝只能說道：“下令九邊軍隊在徐州城集結(jié)，輜重軍糧裝備先送到徐州城下?！?/br>
    接著，皇帝又補了一句：“給南直隸總督張居正下令，二月底將士兵撤往徐州！”

    “南京五軍都督李廷竹，死守南京待援！”

    等到皇帝說完，眾大臣紛紛領命而出，只有趙貞吉還留在殿內(nèi)。

    徐階用充滿玩味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剛?cè)腴w的弟子，也大步離開了殿內(nèi)。

    “臣請留對。”

    趙貞吉請求留下來單獨奏對，這算是明代官場上的大忌諱了。

    大臣事無不可以對人言，單獨留對往往會貼上jian臣佞臣的標簽。

    等到眾大臣都離開，趙貞吉這才說道：

    “陛下，臣還有一策?！?/br>
    “愛卿請講?！?/br>
    “徐州城北河道高出城墻，是一座懸河，若是戰(zhàn)事不利，可以炸毀懸河，用洪水沖垮蘇賊?！?/br>
    “蘇賊兵精，武器打造不易，士兵訓練也不易，只要能一舉滅之，東南就能傳檄而定了！”

    皇帝雖然沒有表態(tài)，但是趙貞吉已經(jīng)敏銳的感覺到了嘉靖的欣喜之情。

    趙貞吉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立刻說道：“臣會派遣心腹布置這件事?！?/br>
    君臣二人都露出笑容，只是此時沒有人顧及徐州城內(nèi)的百姓。

    大明朝廷這臺破爛機器終于動了起來，各路信使從京師出發(fā)，九邊的軍隊也被集結(jié)起來。

    而此時的蘇澤，已經(jīng)悄然來到了上?？官量倛F。

    蘇澤和林默珺并肩走在日后稱之為外灘的上海碼頭邊上，蘇澤詢問道：“冬衣怎么樣了？”

    林默珺說道：“冬衣已經(jīng)發(fā)放完畢了，如今第一旅士兵三千人，冬衣全部發(fā)放到位了?！?/br>
    蘇澤掰著指頭盤算道：“第一旅（前水師新軍海軍）三千人，第二旅（前水師新軍陸軍）七千，第三旅（前浙江新軍）一萬人，這是我們開春后能投入南方的全部兵力，也就是兩萬人?！?/br>
    戚家軍改編的第四旅如今在廣州鎮(zhèn)守，主要是安定廣州府和潮州府和維持東南地區(qū)海上的治安。

    蘇澤又說道：“不過這一次陸地決戰(zhàn)，我們的艦船很難發(fā)揮作用了，這一次你的第一旅主要作為炮兵，混編入第二旅指揮?！?/br>
    林默珺點點頭。

    蘇澤又問道：“鉆膛炮運了多少架過來了？”

    林默珺說道：“四磅的已經(jīng)運來二十門，八磅的十門，十二磅的四門?！?/br>
    “士兵已經(jīng)開始cao練新式火炮了，大家都說這種炮比以前好用多了，至今還沒有發(fā)生火炮炸膛的問題?！?/br>
    蘇澤滿意的點頭，技術(shù)帶來的革新，同樣類型的武器在戰(zhàn)場會有完全不同的表現(xiàn)。

    而戰(zhàn)場上發(fā)射速度快一點，炮管炸膛率低一點，這些都有可能改變整個戰(zhàn)局。

    蘇澤又說道：“從京師傳來的情報，明廷這次南下的九邊軍隊都是以騎兵為主，明廷應該是想要通過騎兵沖鋒來對付我們的鳥銃手方陣，你們已經(jīng)按照參謀部發(fā)來的新cao典做過應對訓練了吧？”

    林默珺點頭說道：“從年后就開始cao練了，但是炮手和鳥銃手的配合還不默契。”

    如今新軍的戰(zhàn)法，蘇澤沒有選擇西班牙方陣。

    西班牙方陣，是如今歐洲以火繩槍為主的軍隊，普遍使用來對抗騎兵的一種方陣。

    但是西班牙方陣其實并不是以火繩槍為主，而是對付騎兵的長矛手為主，并且輔佐一部分輕騎兵。

    蘇澤目前裝備的，除了早期的鳥銃之外，還有使用了彈簧燧石的擊發(fā)式火槍，要比現(xiàn)在西班牙的火槍先進一些。

    所以蘇澤讓參謀部編寫的新cao典，是采用的是古斯塔夫方陣基礎上的步炮方陣。

    依舊是以線列射擊的鳥銃方陣為主，以火炮的火力掩護的步兵方陣。

    這也是蘇澤根據(jù)如今的裝備和訓練情況，所選擇最適合的戰(zhàn)斗方法。

    “騎兵籌建的怎么樣了？”

    林默珺嘆了一口氣說道：“南方的騎兵太少了，至今都沒能招募到堪用的騎兵?！?/br>
    蘇澤也嘆了一口氣。

    就和大明朝廷沒有認真考慮過決戰(zhàn)失敗會怎么樣。

    蘇澤和他的參謀部，其實也沒有認真的思考過戰(zhàn)勝之后會怎么樣。

    以步炮對戰(zhàn)騎兵，勝負要看雙方的兵力配置，臨場指揮和戰(zhàn)術(shù)訓練水平，但是步炮方陣對陣騎兵，還有一個最大的劣勢，就是無法追擊。

    若是勝利之后，敵軍騎兵執(zhí)意要逃跑，步炮方陣根本追不上四條腿的騎兵。

    蘇澤意識到了這個漏洞之后，立刻給南直隸和江西的三個旅通令，讓他們就地招募組織訓練騎兵。

    只可惜蘇澤一直都訓練的步兵，根本沒有能夠堪用的騎兵指揮官。

    而蘇澤控制的南方地區(qū)，本身也沒有多少擅長騎射的騎兵兵源。

    事情就這么尬住了。

    林默珺說道：“另外馬的問題也不小，南直隸雖然養(yǎng)馬，但是馬的質(zhì)量不行，各地群牧監(jiān)都在用養(yǎng)馬來盤剝百姓，養(yǎng)出來的馬用來后勤輜重補給還行，要挑選出好馬才能給騎兵用?！?/br>
    林默珺又說道：“另外我們的炮兵也需要馬，炮車需要馬來拉，要不然無法保證機動性?！?/br>
    蘇澤看向地圖說道：“也就是說，在大戰(zhàn)之前，必須要攻取鳳陽府了？”

    林默珺說道：“是這樣的。”

    “傳我的軍令，九江的林良珺所部的第二旅從九江下安慶佯攻，牽制安慶府的張居正劉世延部明軍，以林德陽所部的第三旅從景德鎮(zhèn)出發(fā)，攻打鳳陽府?！?/br>
    “此戰(zhàn)的主要目的是鳳陽府的群牧監(jiān)，根據(jù)敵軍動態(tài)再確定是否要占領鳳陽。”

    身邊的參謀立刻將蘇澤的命令記錄下來，火速將消息傳往江西。

    第338章 瘋狂的冬衣

    嘉靖四十二年，二月十日。

    薊遼鎮(zhèn)，大明九邊之一。

    嘉靖年，薊遼轄順天、保定、遼東三巡撫，是防御蒙古人的屏障。

    王世貞的父親王忬就是擔任薊遼總督后，遭到言官彈劾而被殺的，王忬的罪名就是守衛(wèi)薊遼不利。

    不過為了對付東南的蘇澤，朝廷已經(jīng)和蒙古俺答議和，并且在大同開放互市，算是暫時平定了北方的邊患。

    現(xiàn)任薊遼鎮(zhèn)的游擊將軍張甫，正在他的軍府中開會。

    “冬衣已經(jīng)運到了嗎？”

    負責軍需的后勤官立刻說道：“將軍，已經(jīng)送到了，今天已經(jīng)發(fā)到士兵手里了?！?/br>
    張甫微微點頭說道：“接到冬衣以后，立刻準備一下，三日后大軍就開拔南下！”

    后勤官立刻說道：“糧草和裝備都準備好了，將軍盡管放心！”

    張甫有些神游天外，他還在回味著昨天京師商人送來的揚州瘦馬的滋味，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說道：

    “此戰(zhàn)事關(guān)朝廷大局，切不可出亂子！”

    “明白明白！”

    軍營中，當士兵們領到了摻雜著碎草的開裂冬衣之后，紛紛開始罵娘。

    “娘的！這種冬衣讓我們行軍，不是要凍死我們！”

    “朝廷下發(fā)的冬衣太破了！”

    “這衣服在房里都不御寒，還要我們穿著這衣服行軍？！”

    面對士兵們的責問，負責分發(fā)冬衣的軍需官立刻說道：

    “這衣服是兵部采買的！你們要干什么？造反？”

    “有這冬衣不錯了！將軍有令，三日后開拔！快點回去收拾東西！”

    軍需官也從中吃了回扣，侯平他們這些商人給他商量，只要發(fā)下去一件冬衣，就給他一錢銀子的回扣。

    胖軍需官發(fā)完了這個營的冬衣，又立刻趕往下一個營，他要將這三千件冬衣盡快發(fā)放完畢，這可是三百兩銀子！

    領到了冬衣的士兵們，紛紛圍在一個年輕的士兵周圍。

    “小武哥！今年這么冷！穿這冬衣南下肯定要凍死人！”

    “小武哥，你平日里最有辦法，快想想辦法吧！”

    這個名叫小武哥的士兵名叫楊武，他本來是將門子弟，父親曾經(jīng)在仇鸞麾下做到百戶，后來仇鸞倒臺后被清算，楊武父親被殺，楊武則被革去軍職發(fā)配戍邊。

    楊武識字，又懂軍務，雖然是普通士兵，但是受到軍營里其他士兵的擁護。

    楊武看著夾雜著稻草的冬衣說道：“這衣服肯定穿不了，大家去市集上買點破布破棉花，塞進去找人縫一下吧?！?/br>
    眾人還是憤憤不平的說道：“為朝廷賣命還要自己貼錢，這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是啊是?。〗衲甑能婐A本來就拖欠，現(xiàn)在買這些又要錢，難不成我們還要倒貼錢當兵？”

    楊武看著營里的弟兄們，也只能握緊拳頭說道：“大家還是快去吧，三日后就要開拔，要是大家都去了，這些東西就要漲價了。”

    士兵們連忙沖出去，楊武返回了自己的營房中。

    從營房的草鋪中，楊武翻出一份報紙。

    這是印了《討逆檄文》的《警世報》，是邊關(guān)的商人慢慢帶過來的。

    這樣的東西在軍營自然是違禁品，楊武再次將檄文讀了一遍，只覺得酣暢淋漓。

    他小心的將這份報紙貼身藏好，原本楊武只是自己在軍營中讀一讀，緩解一下被發(fā)配戍邊的苦悶。

    但是今天的事情讓楊武下定了決心，他準備偷偷在軍營中傳播這篇檄文，讓士兵們知道朝廷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子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