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說道：“原因很簡單，困獸猶斗，任何一個王朝滅亡之前，都會積攢全部的力量來這樣一次的決戰(zhàn)，因為大明拖不起了?！?/br>
    與此同時，李成梁也在大朝會上，提出了全體動員最后決戰(zhàn)的奏章。

    這份奏章是山蒿先起草的，李成梁一字不改直接在朝堂上念了出來。

    拋開那些修飾性的詞匯，整個奏章的主要內容也是山蒿先一貫在呼吁的——

    明廷等不及了。

    山蒿先的論點還是在《六國論》上，他用“以地事秦，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作為主要觀點，提出最后決戰(zhàn)期限這么一種說法。

    山蒿先的這份奏章頗具有東南爭論文章的風格，蘇澤提出的“用數據和事實說話”，這種政治觀點不僅僅影響了東南的官員體系，山蒿先也用了同樣的說法。

    山蒿先在這份大奏章中，列舉了如今明廷僅存的戰(zhàn)爭實力。

    這其中包含了山東和京畿地區(qū)的軍工坊，山西的煤礦，草原的戰(zhàn)馬和毛皮，以及通過海域貿易獲得的部分利潤。

    當山蒿先將這些列舉出來之后，明廷那些反對打最后決戰(zhàn)的人都沉默了。

    在南京，蘇澤對著申時行說道：

    “現在不是我們要和明廷來一場大決戰(zhàn)，而是明廷要和我們來大決戰(zhàn)，因為再不進行大決戰(zhàn)，他們就再也沒有大決戰(zhàn)的機會了?！?/br>
    “汝默，你算算，僅剩下山東、京畿這兩個工業(yè)中心，靠著山西一省的資源，就算是有部分走私海上貿易補充，明廷不進行大決戰(zhàn)，還能支撐多久？”

    申時行沉默了。

    蘇澤又說道：“明滅元的時候，元廷還能跑到草原上，如今大明還能跑到哪里？草原還是關外呢？”

    申時行說道：“既然如此，只要拖下去就能贏，為什么還要打大決戰(zhàn)呢？我們只需要繼續(xù)拖下去就行了啊?！?/br>
    蘇澤搖頭說道：“不，如果單單從軍事上說，確實是明廷更需要這場大決戰(zhàn)，但是從政治上，我們更需要這場大決戰(zhàn)。”

    申時行都快要被繞暈了，蘇澤說道：

    “首先是我們內部的因素，陸軍部需要一場大決戰(zhàn)，無論如何，軍官也是我們東南的一股力量，這是他們的訴求，無論是高級將領還是基層的軍官，都渴望這場最后建功立業(yè)的機會?！?/br>
    申時行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作為一名文官他反對軍事因素介入政治，但是如果過完全排除軍事對政治的影響，那也太過于玄幻了，特別是在一個國家建立初期，軍隊都是相當支柱性的力量。

    雖然東南靠著蘇澤的個人威望和初期的制度建設，讓陸軍部海軍部在內閣的話語權不高，但誰也不能否認將領和士兵們的政治影響力。

    這也是雖然申時行反對這個決戰(zhàn)山東的計劃，但是在內閣表決的時候卻投了棄權票的原因。

    蘇澤繼續(xù)說道：“當然，這個理由汝默你覺得牽強，還有理由，我們也需要一場決戰(zhàn)，來讓所有人看到舊秩序的粉碎，以及我們建立的新秩序。”

    蘇澤放下手里的東西幽幽的說道：“萬事萬物都有終結的一天，明廷也需要這么一場葬禮?！?/br>
    “這場葬禮可以讓那些舊時代的人有一個憑吊的地方，給那些遺老遺少辦的最后一次儀式，這之后再眷念舊時代的人，也不會掀起太大的波浪了。”

    “這場葬禮也是給新時代的人一個墓碑，讓大家知道日后的新生活是怎么來的，給那些在最后之戰(zhàn)前，以及最后之戰(zhàn)中犧牲的人一個立碑紀念的地方。”

    “我們需要這么一場葬禮，大明也需要，既然如此，這場決戰(zhàn)就一定會打。”

    在京師，等到李成梁念完了數據，說明了局勢之后，就算是李太后也已經明白，如果繼續(xù)干耗下去，明廷就徹底沒有未來了。

    一場決戰(zhàn)勝利也許不會讓大明擺脫困局，但是如果繼續(xù)不戰(zhàn)，那就再也沒有翻盤機會了。

    明廷和東南大都督府，同時下發(fā)了總動員的命令。

    第667章 張居正的地域黑

    雙方都需要一場決戰(zhàn)。

    但是這個決戰(zhàn)的戰(zhàn)場選擇其實并不多。

    可這個世界最大玩笑就在于，在給出決戰(zhàn)的必要性后，歷史也給雙方劃定了決戰(zhàn)的地點。

    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雙方都決定了決戰(zhàn)之地就在山東。

    對于這個決戰(zhàn)地點的選擇，大臣們的意見不多。

    徐渭這種懂得戰(zhàn)略的大臣，自然明白山東決戰(zhàn)的重要性，對于申時行這類沒打過仗的，并不覺得決戰(zhàn)地點有多么重要。

    在天津，王世貞再次帶著禮物探望張居正，此時張居正用了一些新的藥物，身體又康復了一些，現在已經能夠在本家子侄的攙扶下站起來活動了。

    今天春光正好，張居正坐在后花園看報。

    王世貞已經在張家很熟悉了，張居正寓居在天津的宅子也不大，他直接走進后花園。

    張居正放下報紙，引著王世貞坐下。

    “叔大兄，你看報紙了吧，看來朝廷是選擇在山東決戰(zhàn)了?！?/br>
    張居正點頭說道：“我已經看了報紙，山東決戰(zhàn)是朝廷為數不多的選擇，如果我是李成梁，也會選擇在山東決戰(zhàn)的?！?/br>
    “這是為何？”

    張居正說道：“敵強我弱，那自然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決戰(zhàn)，關外之戰(zhàn)雖然宣傳是大捷，咱們這位大將軍還從關外運回來了大量女真人的頭顱堆成京觀，但是這些都是假的，官軍退守山海關，這才是戰(zhàn)爭真實的結果?！?/br>
    “李大將軍連自己起家的關外都丟了，再不決戰(zhàn)就沒有機會決戰(zhàn)了?！?/br>
    兩人語氣中都透露出一絲惆悵和惋惜。

    無論明廷如何，這都是他們前半生為之效力的地方，眼看著舊時代將要被埋葬，總讓人有些惆悵。

    張居正又說道：“李大將軍手上兩個嫡系，一個是從關外帶進來的遼陽鐵騎，不過這些年南征北戰(zhàn)也消耗了不少，在大沽決戰(zhàn)的時候更是損失慘重。”

    “后來重新組建的遼陽鐵騎，也已經不復原本的戰(zhàn)斗力了。”

    “第二支力量，就是他在山東編練的新軍，這才是李大將軍的嫡系中的嫡系，所以關外可以丟，山東不能丟，要決戰(zhàn)只能選擇在山東！”

    王世貞恍然大悟，也難怪如今報紙上都在給山東決戰(zhàn)宣傳，原來是這個原因。

    在明軍勢力最強的地方打一場山東決戰(zhàn)，這是李成梁的計劃。

    這場戰(zhàn)爭如果敗了，那東南軍隊長驅直入京師，明廷徹底滅亡，李成梁無論生死，也算是給明廷的史書寫上了結局，也算是某種方式的名留青史了。

    如果打勝了，那明廷還能茍延殘喘一段時間，李成梁可以靠著這場勝利的威望整合軍隊和民生，期待下一次的戰(zhàn)爭。

    王世貞突然說道：

    “其實這場決戰(zhàn)對大明意義更大？大明不能輸只能贏，但是東南輸贏并不重要？所以反而是東南更需要這場決戰(zhàn)？”

    張居正贊許的點頭說道：“是的，其實東南那位大都督，要比李大將軍更渴望這場決戰(zhàn)，所以也就由著他選擇決戰(zhàn)地點了?！?/br>
    原來還有這么一層的考量，王世貞感覺自己又對政治多了一些理解。

    張居正又說道：“其實李大將軍有一點還是想當然了。”

    “什么？”

    “山東?！?/br>
    “??？”

    張居正指著報紙說道：“你看看這幾份大明官方的報紙，都在夸山東對朝廷的忠心，說齊魯是忠順之地，和東南那些反賊根據地不同?！?/br>
    “我也是從東南報紙上學到一個詞，叫做‘地域黑’，咱們這位大將軍就是‘地域夸’，是為了籠絡山東的豪族和軍人，為了這場山東決戰(zhàn)來造勢?！?/br>
    “但實際上呢？”

    王世貞和張居正都不是山東人，討論這種地域話題自然沒有什么負擔。

    王世貞說道：“難道不是嗎？齊魯之地乃是文圣故鄉(xiāng)，對朝廷一向恭順，我當年在刑部當官的時候，就聽說天下推官半山東，山東舉人出來當官也是最多的，難道不是對朝廷最忠心的？”

    張居正笑了一下說道：

    “我且問你，當年秦滅六國，最難的兩場戰(zhàn)爭是和誰打的？”

    王世貞熟讀史書，直接說道：“自然是滅趙和滅楚之戰(zhàn)了?！?/br>
    滅趙就是長平之役，這場戰(zhàn)役坑殺趙人二十萬，幾乎將一代趙人青壯屠殺干凈。

    滅楚也非常慘烈，以至于在戰(zhàn)國末期和秦爭霸多年的楚國，等秦統(tǒng)一天下的時候，只能說出“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預言，這自然是包含了楚國對秦國的反抗，但是“三戶”也同樣說明，楚國在秦滅楚戰(zhàn)爭后人口的急劇減少，也可以看出楚國抵抗的激烈。

    張居正說道：“那齊國是怎么投降的呢？”

    王世貞愣了一下說道：“秦軍入臨淄，齊王降?！?/br>
    張居正點頭說道：“齊國可以說是戰(zhàn)國諸國中投降最順利的，同時也是損失最小的?！?/br>
    張居正說道：“山東之地，雖然是文圣故里，但是山東之地一向是無險可守，幾千年來都在天下歸屬的戰(zhàn)爭中沒有出過決定性作用?！?/br>
    “是因為齊魯之地不強大嗎？是因為齊魯之地不富庶嗎？”

    “要我說，齊魯之地可以作為帝國之肱骨，卻不可以做帝國之肝膽?！?/br>
    王世貞立刻明白了張居正的意思，人心這個東西雖然有時候虛無縹緲，但是在戰(zhàn)爭中也能發(fā)揮極大的作用。

    如果山東的民心并不如張居正所說的那樣可靠，那決戰(zhàn)的結果可能也不如李成梁預想的那樣樂觀。

    張居正隨即笑了笑說道：“我說的不過是民心風俗，也不是針對某一個人，只是山東之地本來也是無險可守，并不適合決戰(zhàn)，在山東決戰(zhàn)一旦敗了，那整個京畿和河北就都要丟了?！?/br>
    王世貞突然說道：“那天津？”

    張居正點頭說道：“京津一體，如果山東一丟，天津肯定是首當其沖的?！?/br>
    王世貞嘆息一聲說道：“看來咱們這位大將軍，也是迫不得已才決戰(zhàn)的啊?！?/br>
    在朝堂上，李成梁調集一切資源，甚至還向土默特的新汗黃臺吉汗借兵借馬，終于湊出了最后一支軍隊。

    .

    第668章 另一個戰(zhàn)場

    就在雙方緊鑼密鼓的籌備最后一戰(zhàn)的時候，草原。

    面對明廷的使者，被明廷冊封為順義王的土默特可汗黃臺吉非常的恭順。

    自從取代父親俺達汗成為蒙古可汗之后，黃臺吉的感覺是如坐針氈。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曾經夢寐以求的位置，如今是多么的燙手山芋。

    蒙古，實在是衰敗的太快了！

    火槍和火炮的出現，極大的削弱了蒙古騎兵的發(fā)揮空間，這種改變并不是單純軍事上的勝負。

    在野外決戰(zhàn)，一支騎兵和一支火槍兵遭遇，火槍兵更大可能獲勝，但是火槍和火炮讓騎兵無法攻獻漢人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