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工部尚書孫釗主張開通膠萊運河。膠萊河在山東，分為南北二流。南流由膠州灣入海，北流至灃縣海倉入海，這是天然的水道。孫釗主張在中間開通河道，溝通南北二流。如此，漕運便可以由淮入海，經(jīng)膠萊運河，走海滄口出海，直入天津港。大庸的糧船再也不用依賴喜怒無常的黃河了。兵部的軍餉、戶部的銀米，也全都有了把握。

    這不是孫釗一個人的構(gòu)想。同樣的主張，早在至和年間就被工部的一個小吏提出過。當時的工部尚書也算慧眼識人，興沖沖地去找徐階商議。不巧的是當時正趕上內(nèi)閣大火，火勢甚至延伸到了西苑。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被調(diào)去給皇帝修宮殿了。那封奏疏就被壓在了內(nèi)閣的桌案上，一放就是十幾年。

    如今形勢不同了，黃河的決堤逼迫著內(nèi)閣迅速做出決斷。于是孫釗的奏本獲得了批紅，同時內(nèi)閣還發(fā)出詔令，命山東沿線各府全力協(xié)助，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工程。

    唐挽給了孫釗半年。而孫釗僅用了四個月，就完成了全部工程，得勝回朝了。

    獲得了這樣大的功績，孫釗入閣已是勢在必行。于是建成五年二月，孫釗封武英殿大學士，兼理工部；楚江賑災(zāi)黃河有功，與他同時入閣，兼掌禮部，代替沈榆繼續(xù)主持學政改革。一個月后，翰林院大學士褚春彥入閣。如此，加上原本在閣的謝儀、唐挽和馮晉陽，內(nèi)閣一共六人，這已是滿員的狀態(tài)了。

    褚春彥是顯慶年間的舊臣，是明確的唐黨；楚江的座師是謝儀，可他又是唐挽在國子監(jiān)時的學生，且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傾向，一時看不透；孫釗的座師是唐挽，可又明明白白是被謝儀一手提拔起來的，因此他的陣營也要存疑。內(nèi)閣中的局勢，一時間撲朔迷離起來。

    轉(zhuǎn)眼冬去春來。三月，稷下學宮重開，于是京城里又有了新的話題。

    稷下學宮只在至和年間短暫存在過，在當時曾引起不小的轟動，后來卻因為某些“不可說”的原因被徹底拆除，甚至變成了“禁語”。至和一朝的老臣們聽見這個消息，都心生感慨，有的還濕了眼眶。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聽見“稷下學宮”這四個字。

    年輕的士子們卻是第一次聽說，少不得要四處打聽。這個重建的“稷下學宮”，究竟是個什么所在？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也從來不缺講故事的人。說書人一方醒木一張嘴，便將這稷下學宮的前世今生娓娓道來。

    “要說這稷下學宮的來歷，便要先說到四個人。想必諸位也聽說過，便是藺如是、盧焯、趙謖和曾經(jīng)的內(nèi)閣首輔唐奉轅。傳說他們都是文曲星下凡，滿肚子的學問。他們輪番在這北門之下開壇授課。市民百姓、販夫走卒，誰都可以來聽。外地慕名而來的學生們幾乎把京城都給踩塌了?！?/br>
    “豈不是與當初北門開壇的唐閣老一樣？”有人問道。

    “正是，”說書人的聲音抑揚頓挫，三言兩語，便將昔日盛景都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那一年天降大雪，有學生凍傷了腳趾。幾個儒商被這份向?qū)W之心感動，合伙修建了館舍，為往來的學子們遮風擋雨。館舍一起，許多四方云游的名家也都匯聚于此，傳道授業(yè)，登臺辯論。一時人人向?qū)W，個個思辯。那幾年，京城的紙都賣出了金子的價錢。”

    說書人正說得盡興，忽然眼前一閃，竟是一塊碎銀子從天而降。他急忙仰頭看去，就見二樓雅間內(nèi)，一個白衣公子正倚窗看著他。

    “多謝公子賞賜！”說書人將那銀子掂了掂，心道今天有大主顧，得賣賣力氣，于是更加口若懸河，“先說這藺如是吧……”

    唐挽靠在窗前，撇了撇嘴，道：“怎么不先說唐奉轅呢?！?/br>
    坐在她對面的少年眨了眨，問道：“老師，這唐奉轅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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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今日是皇帝十四歲的生辰, 唐挽一早就答應(yīng)了要在當天滿足他一個愿望。而皇帝的心愿, 就是換上尋常讀書人的衣服，跟著自己的老師去街市上逛逛。

    這是皇帝第一次出宮, 看什么都覺得新鮮。唐挽先帶著他在珠市口的古玩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又去西市瞧了些洋人們的玩意。眼看著快到飯點兒了，兩人便進了這間茶樓，一面聽書，一面用些點心。

    說書人口若懸河, 皇帝也聽得津津有味，筷子送到唇邊都忘了張嘴。他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 平素在宮里拘束慣了, 好不容易沒有內(nèi)監(jiān)跟隨，正想什么都試試。果然他轉(zhuǎn)過頭來, 眨著眼睛看向唐挽, 道：“老師，那個稷下學宮在什么地方，我們能去看看嗎？”

    此處倒是離北門不遠。唐挽朝窗外望去，就見幾個拱衛(wèi)司侍衛(wèi)正鬼鬼祟祟地守在外面。他們出來才不過兩個時辰，太后那邊就得到了消息。果然皇宮之內(nèi)，已遍布她的耳目。

    太后從未真正放權(quán)。也對, 身居高位的人, 怎么肯輕易將手中的權(quán)力交出？沈榆一案, 太后或許并未參與, 可她仍將會是最后的敵人。而致勝的關(guān)鍵, 就坐在唐挽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