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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瑞被塞了一塊二十兩的銀錠子,袖口里沉甸甸的。他瞇著眼睛笑了笑,說道:“知府大人怎的這樣客氣?小的可受不起?!?/br> 馬知府陪著笑臉說道:“小廚房里準(zhǔn)備了不少菜色,不知唐閣老愛吃什么。還要麻煩小哥去看一眼?!?/br> 雙瑞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好說。” 廚房里雞鴨魚rou齊備,可見馬知府是真的用了心的。雙瑞瞇著眼睛走了一圈,抬手點(diǎn)了四盤菜一道湯。馬知府跟在旁邊觀瞧,不禁有些驚訝。四盤都是最家常的素炒,其中只有一碟攤黃菜還能勉強(qiáng)算個葷。馬知府有些奇怪,難不成是銀子沒給到位,這長隨給自己使絆子呢? “沒了?”馬知府問道。 “沒了,就這些就行?!彪p瑞說道。 “這……”馬知府臉色一變,“這樣的菜品怎能用來招待閣老?恐怕不合適吧?” 雙瑞聞言,腳步一頓,古怪地笑了一聲,說道:“雞鴨魚rou京城哪里都是,可是阿諛奉承的官吏,卻不好捉。如今京察有多嚴(yán)格,馬知府該是清楚的?!?/br> 馬知府一怔。卻見雙瑞靠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說道:“知府大人,二十兩銀子買您的烏紗帽,您說值不值?” 待雙瑞走了,馬鳳英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暗自點(diǎn)頭,值啊,真值。 午飯過后,唐挽負(fù)手立于廊下,靜靜望著眼前這方小花園。她年幼的時候,曾隨父親在這府邸中住過一段時日。可她當(dāng)時畢竟太小了,能留下的記憶,也不過一些零星碎片。院子里的這棵銀杏樹她倒還有些印象,那是她五歲生辰時,父親親手種下的。 如今,已是亭亭如蓋了。 既然回到了故土,便擋不住思潮涌動,生出許多感慨。唐挽當(dāng)即拜別了知府,登上馬車,往城外的蓮花山而去。 蓮花山上有間書齋,那是唐挽從小長大的地方;書齋里面有個脾氣古怪的老頭,那是唐挽從小跟隨的老師。 其實(shí)當(dāng)唐挽得知她所尋找的那位先生在柳州時,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猜測。柳州就這么大,學(xué)問足以開山立派的先生,也不過就老師一人而已。唐挽越想越篤定,這位世人口中傳頌的“新學(xué)”大師,就是自己的老師趙謖。 山路初時還算平坦,越往高處道路越窄,后來竟容不下馬車通過了。唐挽便下了車,牽著凌霄一起,沿著記憶中這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前行。遠(yuǎn)遠(yuǎn)地已然可以看到那片熟悉的竹林。山間清風(fēng)徐來,搖動竹葉,便是她整個童年里的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 近鄉(xiāng)情更怯。到了此時此地,唐挽才真正理解這詩句背后洶涌的情緒。 凌霄上前握住她的手:“便是此處了?” 唐挽點(diǎn)點(diǎn)頭:“便是此處了?!?/br> 竹林圍繞著書齋,四下里靜謐非常。唐挽推開竹籬,踏上廊道,順著頂開的窗向屋內(nèi)張望。房間中的陳設(shè)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那支用了許多年的斑駁筆架、沿口被墨汁浸染的白瓷筆洗,甚至那方缺了一角的鎮(zhèn)尺,都同記憶中一模一樣。時光似乎將這個小書齋徹底遺忘了,方外數(shù)十年的風(fēng)云激蕩,在這里不過一須臾。 唐挽忽然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從未離開過。 “匡之”趙政立于廊下,眸中些許驚訝,盡數(shù)化為歡喜,“你回來了?!?/br> 沸水烹茶,香氣四溢。三人圍桌而坐,趙政將一杯放在唐挽面前,又倒了一杯,親手遞給凌霄。 凌霄淡然,伸手接過。 “知道你要回來,老師一直在念叨你??汕山袢漳銇恚麉s出門去了。”趙政道。 “老師去哪兒了?”唐挽問。 “之前閆公和白公來了,拉著老師去了福建,參加白馬書院的雅集。估摸著這幾日也就回來了。老師特意囑咐,讓你多住一住,等他回來?!壁w謖道。 唐挽聞言,又驚又喜:“閆公和白伯伯也在?” 趙謖笑道:“那老二位最是不靠譜的,整天到處尋仙山、采仙草,還要拉著咱們老師一起煉仙丹。真是攔都攔不住?!?/br> 唐挽忍俊不禁:“那后來呢?” “后來,”趙政道,“閆公做了個夢,夢見你父親了。也不知夢里唐公與他說了什么,煉仙丹的事竟再也沒提過了?!?/br> 趙政搖頭苦笑:“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子了?!?/br> 唐挽也笑了,笑容中卻有些苦澀意味。這些年她疏于陪伴,忘了謫仙一般的幾位先生,也會年華蹉跎。 “翊兒呢?”唐挽知道凌霄一直想問,便替她問了出來。果然,凌霄的神色緊張起來。 “他也下山去了,估摸著一會兒也就回來了,”趙政道,“你們先坐,我去準(zhǔn)備晚飯?!?/br> “還是我來吧?!绷柘銎鹕碚f道,“你們兩個見面不易,好好聊聊。廚房在何處?” “豈能讓你辛勞……”趙政道。 唐挽笑道:“師兄,凌霄是要給自己兒子準(zhǔn)備晚飯,咱們不過是沾光罷了?!?/br> 趙政眸光閃動:“那就有勞夫人了。” 趙政帶著凌霄去了廚房,許久之后,方才折返回來。唐挽已離了席,站在桌案前翻動書冊,眸中隱隱有星光。 “我在京城就聽說有一位儒學(xué)大家正在重注典籍。我一猜,就是老師?!碧仆鞊P(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書稿,神色中不掩激蕩之情。 趙政一笑,說道:“老師在重注儒家典籍不假,不過你聽說的那位學(xué)者,卻不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