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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挽一怔:“那是誰?是師兄你嗎?” 趙政又搖了搖頭。 這下唐挽可懵了。難不成這小書齋里還住著別人? 正在此時,窗外傳來了腳步聲,是木屐踏在鵝卵石路面上的清脆聲響。腳步聲來到近前,變成了赤腳踏在木廊上的聲音,咚咚,敲在人心頭。緊接著傳來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老師,師公,我回來了?!?/br> 門前走進一個人來。他身高八尺,肌膚白凈,一身最簡單的粗布藍衫亦能穿出儒雅風(fēng)骨。他的五官都已經(jīng)長開了,隱約能看出些許小時候的模樣。面容又七分像凌霄,柔和精致。剩下三分精氣神,分明是趙政的樣子。 真是好看,可惜沒有一分像我。唐挽心想。 唐翊看著房中的兩人,眉宇間的驚訝一閃而過,繼而迸發(fā)出卓然的神采:“父親!” 唐挽心下一動,這孩子竟還認得她? 唐翊已大步走來了,上前一把抱住唐挽。少年人力氣大,唐挽被他撞得一個踉蹌,方才穩(wěn)住腳跟。唐翊身量比唐挽高出一頭,卻竭力躬著身子,將頭靠在唐挽肩上,哽著聲音說道:“父親,兒子想您!” “翊兒……”唐挽心中一片柔軟,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唐翊直起身,說道:“母親可一起來了?” “你母親正在廚房里忙活呢?!碧仆煨枰鲋^,才能對上唐翊的眼睛。她到此時才真切地發(fā)覺,曾經(jīng)那個掛在她腿上的小團子,真的已經(jīng)長大了。 “我看看母親去?!碧岂磁d沖沖地跑出了門。 唐挽看著他的背影,搖頭苦笑:“再大也還是個小孩子。” 趙政含笑道:“這就是你要找的儒學(xué)大家?!?/br> ※※※※※※※※※※※※※※※※※※※※ 唐翊:沒想到吧 第193章 唐挽這一生做過許多看似不明智的決定, 比如讓唐翊放棄太子伴讀的身份,跟著趙政四處游歷。為此凌霄還曾和唐挽鬧過好一陣脾氣。在凌霄看來,唐挽此舉,太不在意兒子的前程。 其實唐挽的初衷, 只是希望能給唐翊多一分選擇的余地。作為唐挽的兒子,他在京城里能獲得多少優(yōu)待,就會遭遇多少紛爭和陷阱。就如同當(dāng)初的閆鳳儀, 難免被父輩的盛名壓迫裹挾。唐挽希望唐翊能遠離這些不必要的憂慮。待他長大成人, 真正看清了自己, 再回來做選擇。 即便唐翊最終選擇不認她這個父親, 唐挽也能理解。畢竟自己身上背負的使命太過沉重, 她不希望強加給下一代。 而如今唐翊的成長,卻是出乎唐挽的意料。 本也不會太差。老師和師兄都是掙脫了思想禁錮的大家,教出來的學(xué)生自由曠達, 對一切未知的學(xué)問都能秉持一份好奇和敬畏。好奇心促人學(xué)習(xí)探索,敬畏心使人不陷偏狹。一個勤于學(xué)習(xí),且不會因未知而偏激狹隘的人, 最差也不過是自己這樣了。 這些年來, 趙政帶著唐翊四處游歷,遍訪百家名士,使他諸子兼修,融會貫通。學(xué)政改革開展得最紅火的那幾年, 朝廷屢開恩科。唐翊每到一處, 便會參加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試, 每一回必中解元?!疤岂础边@個名字長期占據(jù)榜單的頭籌,很快便引起了學(xué)界的關(guān)注。學(xué)生們之間還給了他一個稱號,叫“八府解元”。 世人都喜歡天才,唐翊則滿足了世人對天才的所有幻想。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不僅學(xué)識淵博,而且行止做派都頗具風(fēng)范。他與許多知名學(xué)者過從甚密,就連已經(jīng)年近古稀的花山書院院正陶先生都對他贊不絕口,以“小友”稱之。唐翊的名字很快就傳遍了學(xué)界。 沒有人知道這個少年和當(dāng)朝的閣老是什么關(guān)系。唐翊只是一身粗布藍衫,竹杖芒鞋,游走于各大書院之間,宣講“新學(xué)”。經(jīng)過三代人努力研習(xí)方才成形的高深學(xué)問,經(jīng)由一位少年之口昭諸天下,愈發(fā)神秘動人。唐翊的名聲更盛了,甚至還有了一批擁躉,以唐翊的門生而自居。 唐挽搖頭苦笑,自己苦熬苦業(yè),年近三十才有了門生。這小子倒好,剛剛十五歲的年紀,就桃李滿天下了。 晚飯端上桌的時候,凌霄的眼睛紅紅的,想必是剛剛哭了一場。小竹案前四人圍坐,氣氛安靜而自然。晚飯后,唐挽和趙政坐在廊子底下喝茶閑聊。山里天長,夕陽掛在遠處層巒疊翠的山峰上。紅彤彤的霞光下澈,將兩人素白的衣袍染成了緋色。 唐翊仍在房內(nèi)陪盧凌霄說話,隱約可以聽到細細的低語。唐挽捏著青瓷茶杯,說道:“翊兒也不小了。他的身世,你可曾與他講明?” 趙政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如若當(dāng)初不是你收留了凌霄,庇護著他們母子,如何會有唐翊的今天。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他尊我為師,敬你為父。師與父,本就沒什么大差別?!?/br> 唐挽淺笑,通透曠達如師兄者,世間少有。人世間的父母,總將生養(yǎng)視為恩德,恨不能將后半生都捆縛于子女的身上。師兄卻連兒子是姓唐還是姓趙,都不在意。 忽而一陣山風(fēng)吹過,搖動廊角的銅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四下竹林也跟著翻起洶涌的浪潮。霎時間,春日的鳥聲,夏日的蟬聲,秋日的蟲聲,冬日的雪聲,更合著白晝的棋聲、月下的蕭聲,一并在唐挽耳中回蕩。她經(jīng)綸事務(wù)三十年,終于在此刻尋到了久違的安寧。 唐挽想,等變法的大事一成,她該帶著元朗回來住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