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藏局 第18節(jié)
去了陸岑音掌管的影青閣。 多年后,我才理解。 人與寶,人與人,其實都一樣。 講究機緣。 當(dāng)時去影青閣,單純就是因為聽肖胖子說,影青閣比較公道。 陸岑音知道我手上有一枚佛像銅錢,但影青閣金陵分店好多家,里面的古董文玩數(shù)以千計,對這種小東西,遠(yuǎn)到不了她這尊大神面前。 到了影青閣之后,柜臺店員問道:“先生,您是請貨還是割愛?” 我回道:“兜里有一件稱心貨,想請您掌一下眼,如果合適,給個囫圇棗吃?!?/br> 柜臺店員聞言,擺了白色鑒布,拿出三件套,仔仔細(xì)細(xì)地察看起來。 十幾分鐘之后,他對我說道:“您稍等?!?/br> 這是要請掌柜了。 單憑這一點。 影青閣比四方齋那群憨貨專業(yè)多了。 很快。 里間出來一個老學(xué)究模樣的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鏡。 他拿著佛像金錢,看了好一會兒。 爾后,他抬起了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問道:“這位小哥,東西可有傳承?” 掌柜問這話,其實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可了這是真品。 但文物法出臺之后,但凡正規(guī)開古董行的,一定要問上這么一句。 正所謂,人貨可取、鬼貨不碰、神貨請仙。 人貨,就是家里祖輩流傳或者市場正規(guī)交易來的古董。 鬼貨,墓地里挖出來的陰貨。 神貨,博物館里盜出來的東西。 人貨是可以正常交易的,鬼貨則不能碰,見到神貨只能直接報警,請警察來處理。 話雖如此。 但你若硬要說自己的東西是祖上流傳下來的,古董行也判斷不出來。 之所以一定要問,蓋因古董行里都有攝像頭。 你回答什么,會原原本本記錄。 到時追究起來,古董行就沒了責(zé)任。 為此,但凡鬼貨、神貨,一般私下暗中交易比較多。 有些小說里寫盜墓之后直接去古董行或拍賣行里賣陰貨,典型嫌米飯?zhí)愕淖龇ā?/br> 我如實回道:“攤市收來的,請掌柜放心?!?/br> 掌柜聞言,點了點頭:“宋淳化佛像金錢,不是原版,仿材用銅,但斷代確屬宋代,屬于上了年份的老物件,品相上佳。我姓宋,是這家店的掌柜,出一個實在價。若小哥肯割愛,東西和卡號一齊留在影青閣?!?/br> 我問道:“宋掌柜出多少?” 宋掌柜伸出手:“一巴掌,怎么樣?” 完全符合我心里價位。 我對這位宋掌柜油然而生一股尊敬。 眼光精準(zhǔn)、出價公道、辦事爽快。 老一派鑒寶大師傅的風(fēng)范! 我回道:“行!” 隨即,我拿起紙筆,寫了卡號遞過去。 柜臺店員將佛像金錢小心翼翼地收了,轉(zhuǎn)手將卡號遞給了一位女店員。 女店員隨即填了收貨單,上面蓋了影青閣收貨戳,將回單撕給了我。 我拿起回單,正準(zhǔn)備走呢,門口兩個人突然伸手?jǐn)r住了我的去路。 “先生請留步!” 我回頭看向了宋掌柜等人一眼,他們也一臉錯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攔我的人,竟然是兩位紅花棍郎。 但凡傳承多年古董鋪子,里面有文職、有武職。 文職主要有司理、掌柜、朝奉、司柜。 司理就是一把手,影青閣這么多家分店,全由陸岑音掌控,毫無疑問,她是大司理。 掌柜是司理之下的具體負(fù)責(zé)人。 朝奉就是柜臺店員的角色,初步鑒定審核,遇到大事,須請示掌柜。 而司柜,就是開單收錢出帳之人,類似那位女店員。 武職則比較簡單,叫紅花棍郎。 以前古董商人行走江湖,身帶重寶,必須聘請武藝高強之人護(hù)身。 這種人一般拿一根上面漆滿紅色花紋的棍子,平時棍子用來挑寶,遇上土匪強盜,紅花棍一抽,廝殺護(hù)寶、護(hù)主。 他們腰間別著一根類似電棍長短的棍子,通體紅色。 必定是紅花棍郎無疑。 一位紅花棍郎說道:“樓上有一位先生的老朋友,想見你一面。” 真是活見鬼! 能指揮紅花棍郎攔我的老朋友,除了陸岑音,我想不出其它人。 這事兒太巧了。 陸家排面這么大的大小姐,今天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家店? 我回道:“不想見!” 紅花棍郎說道:“她說你一定會想見?!?/br> 我問道:“為什么?” 他回道:“因為她說要當(dāng)面感謝你,讓她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牛車。” 我腦瓜子頓時嗡嗡直跳。 陸岑音竟然知道那天救她又打暈她的人是我! 不應(yīng)該??! 我全場戴了豬面具,面相上分辨不出。 九兒姐曾帶我在東北住過一年,東北人糾正外地人口音的能力太強了,砸場子的時候,我用的可是純正東北話,幾乎能以假亂真了,聲音肯定也分辨不出。 后來在茅草叢,我還把她給敲暈了。 難道是送她到醫(yī)院的時候,醫(yī)護(hù)人員描述的? 可當(dāng)時我因為尿急,根本沒進(jìn)醫(yī)院。 即便醫(yī)護(hù)人員描述出送她進(jìn)去人的模樣,也是在描述肖胖子,而陸岑音壓根不認(rèn)識肖胖子。 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guān)鍵。 關(guān)鍵在于。 現(xiàn)在裴哥正滿金陵城在找當(dāng)天砸陰席的人。 參與吃席的食客,除了我和陸岑音,沒人逃出來。 陸岑音完全有理由相信,砸陰席之事,肯定是我干的。 那么。 她接下來想干什么? 今天不見是不行了。 我沉著臉,跟著紅花棍郎上了二樓。 到了一間套房,帶路人敲了門。 里面?zhèn)鱽黻戓羰煜さ穆曇簦骸斑M(jìn)來?!?/br> 紅花棍郎打開門,把我給讓了進(jìn)去。 辦公室非常大,裝修的古色古香,清一色黃花梨桌椅,墻上掛著鄭板橋的畫,博古架上擺著各色的青瓷銅罐。 窗簾拉了一半,陽光恰如其分地灑進(jìn)屋子,映照的辦公室寶氣幽幽。 陸岑音站在窗邊,背對著我,手中拿了一杯紅酒。 她影子拖曳在地上,修長而靈動。 齊肩的烏發(fā)垂落,窗外微風(fēng)輕輕撩起鬢絲,襯托她側(cè)臉更加明媚、動人。 陸岑音轉(zhuǎn)過身來,向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正要找你呢,你竟然到影青閣來了。” 我坐了下來,沒吭聲。 她第一次找我。 帶著大金主求賢若渴的誠意,彰顯出女強人的端莊與雅致。 而這一次。 她更像是掐到了蛇七寸的捕蛇者,神情中帶著一絲僥幸的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