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

    林窈不出聲了。

    他的衣服上還帶著他身上的氣息,  強烈,  又令人溫暖安心。

    就好像現(xiàn)在燃著的那個火爐一樣。

    她轉(zhuǎn)頭看他，看他靜默如石雕,  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堅硬但卻半點不會讓人,  不,  讓她覺得冷漠或者不可靠近，相反,  是跟他身上的體溫和氣息一樣,  讓她心里很安定的感覺。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不是想嘗試著新的,  有趣的東西，而是就是坐在這里，也覺得歡喜安樂內(nèi)心滿滿的感覺。

    她往他身邊坐近了些,  他看了她一眼,  但并沒說什么。

    林窈道：“韓叔叔，你嫌我煩嗎？”

    “不會。”

    他道。

    “謝謝你，”

    林窈伸手在火爐邊烤了烤,  搓了搓，才笑道，“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我以前很孤獨，喜歡人，也喜歡熱鬧，但卻又不會和人太靠近，你是第一個我想要親近的人?！?/br>
    好像如果有這個人在，連老桃樹里的孤寂都能忍耐了。

    他撥了一下火鉗，火光跳了跳。

    他道：“你以后還會遇到更好的人?！?/br>
    “會嗎？”

    她笑。

    雖然她知道他這是拒絕她再靠近的意思，但卻并不在意。

    她轉(zhuǎn)頭看他，笑道，“那你以后也會遇到更好的人嗎？”

    暗夜下，燈火昏黃，火光映在她光滑的臉上，忽明忽暗，但眼睛里的星星卻一直都在。

    他轉(zhuǎn)開目光，看向爐火。

    不知道。

    他心道。

    因為別人好不好關(guān)他什么事呢？

    他現(xiàn)在這樣壓制，也并不是因為她有多好。

    只是恰好......

    “一定不會?！?/br>
    他不出聲，可她卻還要繼續(xù)這個話題。

    她伸手攥住他的手指，跟他道，“韓叔叔，你一定不會再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了?！?/br>
    因為只有我能給你治傷，只有我能讓你的身體更好，只有我能化解你的厄運。

    “所以，你愛我吧，好不好？”

    她看著他。

    語氣帶著些撒嬌，帶著一點點祈求，有一點低低的隨意，但又像是無比的認(rèn)真。

    “窈窈！”

    韓向軍的心頭劇震。

    他的手動了動，想抽開，可最后卻反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柔若無骨，先前他拽她進(jìn)屋時還是冰冷的，現(xiàn)在好了些，但仍是有點涼。

    這個時候......

    他想，她想要的，只是一個愛她的人吧。

    跟男女之情無關(guān)，只是太孤單了，想要一個愛她的人。

    ......病弱的養(yǎng)母，缺失的父親和母親，她再開朗，笑起來再溫暖，卻說，一個想親近的人都沒有。

    他握著她的手，收緊，道：“好?！?/br>
    林窈以為自己聽錯了。

    驀地睜大眼睛看他，確認(rèn)道：“韓叔叔？”

    他轉(zhuǎn)頭，對她笑了一下。

    目『色』坦然，像是一個承諾。

    林窈的心里頓時像是要飛起來，她差點要站起來，不過他還坐著，就沒有，只是從他手里抽走手，坐得跟他再靠近了些，摟住了他的胳膊，低聲道：“真的嗎，韓叔叔？”

    聲音軟甜。

    她抱著他胳膊時他有一剎那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來。

    他命令自己穩(wěn)住心神，道：“到你遇到更好的人為止?！?/br>
    他愿意照顧她，直到她更大一些，更能明確她的生活。

    或許不容易，但他會盡力......本來也是他欠她的。

    ......至于本來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那心底的野獸，那就不要出現(xiàn)。

    林窈聽到他這話卻是一愣。

    隨即低頭笑了出來。

    她心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最好的。

    但是迄今為止，你是我唯一最想要靠近的，想要的。

    不過她卻沒解釋什么。

    也沒再說什么......她知道在她上大學(xué)之前，兩個人大概也就只能這樣了。

    ......她不能真的任『性』，破壞兩個人的關(guān)系。

    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最好的距離了。

    爐火噼里啪啦的，沒有風(fēng)，但因為他扒拉著，偶爾就有火點跳出來。

    她就那樣靠在他身上靠了也不知道多久，只是享受那片刻的安靜和溫暖，他除了撥著火鉗的那只手，從始至終都沒有動過，連最開始有些重的呼吸都慢慢平穩(wěn)下來。

    夜已經(jīng)深了。

    “那個單子，你有什么想法？”

    他終于開口問她道。

    林窈側(cè)眼看了一眼他剛剛放在桌上，拿了本書壓著的那張單子，“唔”了一聲，道：“韓叔叔，你說，那些東西我大伯知道嗎？”

    韓向軍靜了一下，道：“回去我?guī)湍悴橐徊??！?/br>
    那張單子上有一枚紅寶石蝴蝶胸針。

    他曾經(jīng)在他父親六十歲生日的宴會上看到趙新蘭就戴了這么一枚蝴蝶胸針。

    因為他曾經(jīng)在孟楠的身上看到過......之所以記得，還是因為他母親夸過那枚胸針造型別致，和一般的蝴蝶不一樣。

    孟楠就曾經(jīng)說過，那是她媽親自設(shè)計，然后找工匠打了鑲嵌的，并不是外頭買的。

    當(dāng)時他看到趙新蘭戴了那胸針，還以為，那是孟楠留給林家的。

    原來不是。

    答案呼之欲出。

    但他也不是莽撞的人，他想要拿到更多更確切的證據(jù)。

    ......這件事不該含糊過去。

    他道：“聽說你是你媽臨終前托付給你大伯的，這么重要的事情，想來你媽應(yīng)該會跟他說過吧。而且，你媽并不是突然出事，而是纏綿病榻一段時間才過世的，我想她臨終前應(yīng)該會有一些什么信件?！?/br>
    林窈點頭，道：“對，我看她的遺物，她是十分喜歡用筆錄和信件表達(dá)自己心情的人，下鄉(xiāng)之前，她就把好多日記和信件交給了外叔祖母，她小時候更是有很多的書畫留下來，沒道理臨終前把我交給大伯，卻半點書信都沒留下來，聽說那個農(nóng)場后來看她處境可憐，對她并不算差，周家人也跟人打了招呼，對她還算不錯的?！?/br>
    “我會幫你追回來的?！?/br>
    他看她神『色』反應(yīng)就知道她對那些東西其實也并不是特別在意。

    但她有一些奇怪的原則。

    不，是“是”與“非”的原則。

    那些東西是她母親的遺物，不管貴重不貴重，不是屬于她大伯的，她就一定會拿回來。

    他想到之前她賣她養(yǎng)母的縫紉機和自行車，后來又做衣服賣出去，他還擔(dān)心她是不是太過看著錢。

    現(xiàn)在想來那時他真是跟別人一樣，還是用了世俗的眼光去解讀那些事情。

    “嗯，”

    林窈點頭，道，“韓叔叔，你記得嗎？大伯曾經(jīng)說想要找我私下把那房子買下來......我記得大伯母說過，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并不好，他是用什么錢把那房子買回來呢？回去我試探試探他吧?！?/br>
    “嗯。”

    他瞬間懂了她的意思。

    那樣大概是最難堪的方式了。

    可是她想試，他就不會反對。

    他伸手幫她按了按腿，道：“時間差不多了，早點去睡吧?！?/br>
    林窈伸了伸腿，果然有點麻，摟了他的胳膊撒嬌，嘟囔道：“不想睡，我睡不著，韓叔叔，我自己睡不著，我在你這里睡好不好？我想在你身邊睡。”

    韓向軍：......

    他有些頭疼，低聲輕斥道，“胡說八道什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br>
    可是因為他誤會了，以為她是因為突然回到她母親的舊居，看了那么多她母親的遺物，所以才會睡不著。

    所以雖然是在斥責(zé)，語氣卻是溫和的，并不嚴(yán)苛。

    甚至還帶著些憐惜，和一些無奈和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