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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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榮施反應(yīng)過來,她就被麻布堵了嘴,連同衾蓋一起給裹了起來,扛下了樓。 樓內(nèi)擄人,要么是鴇母默許的,要么,發(fā)這命令的,是鴇母不敢得罪的人。 榮施在驚恐萬狀中,被扛到了入云閣后院,一間空置已久的雜室里。 她被人打豎放下,那衾蓋一抽,暖意驟離,凜冬的寒風(fēng)嗖嗖灌進(jìn)單薄的寢衣里,她立時開始縮腿抱臂,游絲一樣抖抖嗦嗦,上下牙齒也咯噔噔地亂打。 燈燭燃起,雜室明亮起來,門口陸續(xù)走進(jìn)一行人。 抖如篩康的榮施抬頭去看,瞬間如遇雷轟電掣般,嚇得臉色都黃了。 幾乎是同時,康宛妙和凌姜都指著榮施,怒聲道:“就是她?!?/br> 康宛妙說得更準(zhǔn)確一些:“兄長,剛才和李五一起在戲樓子里的,就是這個人。” 榮施嘴里的布條被扯出,她抱著自己,看到最后進(jìn)來的男人后,越發(fā)坦然失色:“康、康侯爺?” 男人死死地盯著她,眉宇間盡是狠戾的怒意,一雙瑞鳳眼更是凝如寒冰,如冷面煞神,教人望而生畏。 “李五在何處?” 聽到這樣的問話,榮施的頭皮瞬間扯得緊緊的,心里像在打梆子一樣,咚、咚、咚地胡亂敲著,她顫聲道:“侯爺在說什么?奴聽不懂?!?/br> 榮施腦子里轉(zhuǎn)的飛快。 眼下這陣仗,明顯是認(rèn)了,就沒有好下場的,她哪里敢,又哪里肯說實話? 見榮施咬死不認(rèn),康子晉盯她兩瞬,再看了眼祝金。 祝金領(lǐng)意,上前扣著榮施的下顎,重新把布條塞了進(jìn)去,再擒起她的右掌,‘嘎嗒’幾聲,便接連掰折了她三根手指。 榮施雙目暴突,冷汗與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她嗚嗚地痛叫著,因為疼痛,她的呼吸變得極其急促。 康子晉并沒有給榮施緩解疼痛的時間,她嘴里的布條被祝金扯掉,這回被鉗住的,是她的整條右臂,當(dāng)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再不說實話,右臂會被毫不留情地卸下來。 “本侯再問你一句,李五,在何處?” 榮施冷汗淋漓,一張煞白的唇顫了又顫,疼痛,使她口中不斷分泌出唾液來。 她急急喘著氣,想要平息下呼吸,可架著她的祝金卻一使力,把她那右臂向后扯了扯,方才經(jīng)受過的巨痛要再度來襲,榮施心中駭意升騰,再顧不上順氣,連忙出聲道:“在麒麟街!他、他在麒麟街那賭坊附近賃了一間小院,平素慣常愛帶姑娘去那廝混的,奴猜,他應(yīng)該是把岳小姐帶到那處去了?!?/br> 說完這些,榮施急忙求饒道:“是李五逼奴的,奴勸過他,反而被他打了一頓,這才無奈從之的,侯爺饒了奴罷,奴知錯了,奴也是想離開這里,才會聽他的話…” 康子晉并不聽她說這些,轉(zhuǎn)身便出了雜室。 遲走一步的康宛妙聽她這樣說,怒得不行,指責(zé)道:“就算是李五逼你的,可你想離開這里,也不該和他一起害人啊?!?/br> 榮施擰過頭去,見康子晉大步走進(jìn)夜色中,還想要開口去喚住他,可康宛妙的指責(zé)卻不偏不倚戳中了她敏感的自尊,因此,她轉(zhuǎn)回頭來,悍然回嘴道:“你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懂什么?你們侯爵之家、富貴之流,哪里懂得我的苦楚?我本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卻淪落到這風(fēng)塵之地以身侍人,我問你,你若有機(jī)會離開,你會怎么做?” 康宛妙氣得發(fā)笑:“慘不是你害人的理由,你要比慘?路上還有凍死骨呢,他們?yōu)榱顺燥柎┡瘉碇\害你,是不是也是應(yīng)該的?你這種人太有問題了,得好好教訓(xùn)你才行。” 祝金也冷哼一聲:“二小姐放心,主子方才早已經(jīng)吩咐過了,屬下馬上去安排,明日,便將她送去嶺南那邊的軍營。” 榮施的掙扎戛然而止,她身子一軟,立時被撲天蓋地的絕望感籠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那舌頭僵住、聲音也窒息,再說不出話來。 嶺南乃是瘴疬之鄉(xiāng),素來是大余罪官貶庶流放之地,戍邊的兵卒亦多為兇犯所充,那里頭的軍兵,比起其它地方的自然更要兇惡。 不用想也知道,她這一去,到底會是個什么下場。 *** 雪夜之中,一輛華蓋馬車轆轆奔趕。 車廂中傳出男人不滿的催促聲:“磨蹭什么?還不快些?” 在外駕車的棲桐嘴上應(yīng)了,心里卻感到委屈,這下著雪,地上濕滑又泥濘,他已經(jīng)盡量快了。 車廂里頭,康宛妙焦灼之余,難得細(xì)心一回。 她偷瞄自家兄長,心里的怪異感越來越重了。 一上馬車,她這兄長就從木柜里拿出翟扇來把玩,說是把玩,實則拿著那扇子在手上轉(zhuǎn)得飛快,快到都要幻出重影來了。 而且…他這臉上的冷意,怎么比外頭飄著的風(fēng)雪還要噎人? 看著看著,康宛妙思緒飄飛,打了個抖震,忽然想起件極其嚴(yán)重的事來。 岳清嘉被那李五給擄了去,這時間也不短了,看外頭岳府那丫鬟的神情就知道,估計夠嗆。 她再是豪放心粗,也知道姑娘家失了貞潔是多嚴(yán)重的一件事,不止議親艱難,有些性子烈的,說不定事發(fā)后就一頭撞死,或者直接投井了。 想著這些,康宛妙心里高高吊起,還一抽一抽的,生怕自己唯一的好友也干傻事。 而最糟糕的莫過于,去救岳清嘉的,還是自己的兄長,她的心上人。 嘶…話本子里頭,慘遭壞人殘害的姑娘,最后是怎么得到人生圓滿的來著? 對了,必定要有個不受流言嗤目、不被世俗觀念所拘的開明郎君去拯救她、溫暖她、帶她走出人生至暗時刻。 咦?這說的,不就是她兄長么? 康宛妙突然福至心靈。 不受流言嗤目——雖然有侯爵之位在身,也是個皇親貴戚,卻依然我行我素,正事不干,整日流連于煙花柳巷。 不被世俗觀念所拘——一大把年紀(jì)了,還沒成婚生子,很有光棍打到底的勢頭。 康宛妙十幾年的人生里,頭一回感到天大的為難,一邊是兄長,一邊是好友。 唔…可是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救好友一命,勝造十四級浮屠。 撮合一對男女做眷屬,勝造無數(shù)級浮屠。 康宛妙被自己的大義和機(jī)智給感動了,她鄭重地下了決心后,身子往前傾了些,試圖說服自己兄長:“兄長,其實岳清嘉人真的挺好的,而且、而且名節(jié)這事兒,也不是多重要,她要真被、咳、你千萬別嫌棄她…” 她摸摸鼻子,再小心翼翼地補充道:“那啥,我覺得這事兒也挺公平的,畢竟你常出入青樓,也不是童——” 發(fā)到一半的聲音戛然而止。 康宛妙:“???” 她如常張嘴說話——無聲。 努力了幾遭后,臉都給憋紅了,連個‘呸’字都發(fā)不出音來。 康宛妙氣成了關(guān)公臉,她頭上要是戴了頂帽子,此刻一定被頭發(fā)給頂起來了! 神天菩薩,她有說錯什么嗎?居然點了她的啞xue?! 康宛妙不知道的是,自己要不是親妹,康子晉不止會點她啞xue,還會直接把她踹下馬車。 雖是正襟危坐,康子晉卻著實心煩意亂。 那麒麟街距離入云閣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卻也不近,幾乎要穿過小半個都京城,要不是下著雪,騎行不便,他早就駕著馬去了。 本來,他尚能控制著自己,全幅心神都在趕路上,滿腦子都在想著,一會兒該怎么處理那李五。 可有些他不敢深想的后果,偏偏康宛妙要多嘴把它給點破。 向來冷靜自持的人,這會兒,卻怎么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緒和感受了。 或許,他也無瑕去理。 馬車在馳行,他的心跳也有些不正常,不知名的憤怒與焦炙,不停沖蕩著他的心神。 * 約莫半個時辰后,馬車才堪堪停穩(wěn),康子晉便掀開車簾躍了下去。 果然,榮施所說的那處屋舍里頭,有間房燃著燈燭,而大門外頭,還有個小廝模樣的人蜷在門口望風(fēng)。 解決一個守門的小廝,不是什么大問題,可臨到要進(jìn)去時,康子晉卻拜康宛妙所賜,躊躇不定起來。 倘若當(dāng)真發(fā)生了些什么事,在場的人越多,只會越讓她難堪。 他回身,解了康宛妙的啞xue,問她與凌姜:“你二人…可有把握制服那李原?” 凌姜知曉康子晉的顧慮,心里一暖,更是對這位侯爺有了改觀。 她點點頭道:“奴婢會些腿腳功夫的,侯爺放心,應(yīng)當(dāng)沒有大問題。” 康宛妙終于能說話了,她長呼一口氣,也拍胸脯保證道:“沒問題,我身上有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兄長你瞧——” 她摸出把紫銅繁紋的匕首來,正想要向自己兄長展示下好東西,可是她那手剛從大氅里頭伸出來時,猛地被冷意給激到,而后縮了下,那短匕便脫了手,直直插到雪里,差點削掉棲桐一排腳趾。 “……” 不能再拖了,康子晉當(dāng)機(jī)立斷,解下大氅,扔給提著只腳、心有余悸的棲桐:“都在外頭等著,沒有本侯吩咐,不許擅入?!?/br> 說完,他估算了下那外墻的高度,再后退兩步,腳尖一提,便掠入了院內(nèi)。 院子不大,只有一間房亮著燭燈,是以并不難找。 康子晉走到那房外,先是貼耳辨了下里頭的聲響。 ——屋內(nèi),并沒有人在說話。 康子晉周身骨血沸起,心間的數(shù)種猜測激得他再難鎮(zhèn)定,一抬腳,便踹開了緊閉著的房門。 普普通通的內(nèi)室,里頭連扇屏風(fēng)都沒有,康子晉站在門口,看著里頭的情形,愣住了。 昏迷中的男子被直立著,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在床頭,嘴里塞著一團(tuán)從被子里扯出來的棉絮。 那男子的外袍被扒了下來,只余內(nèi)里白色的中衣褲。 且那中衣正面的前襟處,畫了個碩大的紅圈,中間,寫了個無比醒目的“拆”字。 再往下,左右兩條褲管上分別寫著——公豬發(fā)情哪家強(qiáng)?請到家里找你娘。 不僅如此,那人的臉,簡直是五彩斑斕。 下頜處,貼著幾條撕裂的破布,嘴唇被涂得一片腥紅,連唇線都勾勒得異常分明。 鼻尖上,畫了個碩大的黑點,上下眼瞼都畫著粗.長的睫毛,眼角處,還勾了一條艷紅的眼線。 再往上瞧,他的兩邊眉毛,則被連成了標(biāo)準(zhǔn)的一字眉,腦門上還寫著歪歪扭扭的四個字——猛男嬌嫩。 而明顯的始作誦者,牽動著他們一干人心思的那個人,則無比安詳?shù)?,蹲在炭盆旁烤手?/br> 見到他,還意外得很:“咦?康侯爺?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