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詠也被魏書云的發(fā)言所感染了，他心想，原來吳謙易這次進步這樣大，多虧了新班主任的緣故，不禁也對常湘投以感激的目光。

    班會就這么結(jié)束在了大家的掌聲中。

    吳詠剛想離開，常湘匆忙從講臺下來喊住了他。

    “您是吳謙易的家長對吧？麻煩您留一下?！背Ｏ孀哌^來對他小聲說道。

    “好?！眳窃佒匦伦刈弧Ｋ行┮苫?，他簽到的時候常湘明明沒在旁邊看著，他坐的也不是他兒子的位置，常湘竟然能準確認出他是誰。難道他兒子和他太像了？吳詠摸了摸自己的臉，看家長們熱絡(luò)和常老師道別。

    最后整個班只有他和他旁邊剛慷慨激昂發(fā)表看法的小伙子沒走。

    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能聽到窗外淅瀝瀝的雨聲。常湘看魏書云還在，沒好氣說道：“你還不走？”

    “我等你一起回家啊，你淋到怎么辦？”魏書云理不直氣也壯。

    一旁的吳詠有點懵了。

    這倆人啥關(guān)系？

    “你出去，我和吳謙易父親有話說?！背Ｏ嬷钢呃龋骸澳闳ネ饷娴??！?/br>
    “好嘞！”魏書云戴好帽子，跑到走廊里去了，還貼心關(guān)好了門。

    吳詠正猜二人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常湘拉了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用嘮家常的語氣問道：“吳三哥，你近來怎么樣啊？和獺爺還有聯(lián)系嗎？”

    雨天電壓不穩(wěn)，教室里的燈突然閃了一下。吳詠一個激靈，表情頓時豐富起來。

    他不知道為什么，他兒子的班主任會叫出他六年前在道上混的時候的名號。那時候，他是獺爺手下的兄弟，幫獺爺管場子。后來因為好賭被人算計，還連累了獺爺，是獺爺幫他平了事，還了他還不起的錢。他自知沒有什么臉再留在獺爺身邊，喝了最后一頓情分酒就離開了。

    這班主任才多大年紀，怎么可能知道這段故事？

    吳詠盯著自己戴手套的右手，心里有點慌亂，又有點悵然。有多少年都沒人叫他吳三哥了。

    “我今天見到你來才知道吳謙易原來是你的兒子，我就說誰家孩子能這么狂?！背Ｏ鎳@了口氣：“三哥，你兒子在走你的老路呀。”

    吳詠茫然抬起頭看著常湘的眼睛，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他在學(xué)校里開盤，做莊家。帶那些富二代賭馬賭球，掙了不少錢?！背Ｏ骖D了頓：“這都是你教他的嗎？六年前出千被人剁了小手指，你不是說再也不賭了嗎？”

    “你到底是誰？”吳詠完全傻掉了。

    “我是獺爺?shù)呐笥??！背Ｏ嬖谛睦锛恿藗€以前，繼續(xù)狐假虎威：“據(jù)我觀察，吳謙易這孩子不是個虛榮貪財?shù)娜恕Ｋ嵙瞬簧?，但平時也不見他買東西揮霍，在天臺上吃方便面都不加腸的。他可能只是享受cao控別人的快樂，我覺得他從心底肯定拿你當英雄崇拜著的。”

    “...我早就不賭了?！眳窃佇睦镂逦峨s陳，他感覺到常湘是真正在意吳謙易，放下對常湘的猜測：“我開了家麻將館，牌照齊全，和獺哥一樣做的都是合法生意。”

    但父親的虛榮沒能讓他對自己的兒子做出太多解釋。

    吳謙易小時候，他穿著高領(lǐng)風(fēng)衣在昌州市意氣風(fēng)發(fā)，成了昌州市第一批擁有私家車的人，任誰不喊他一聲三哥。

    他牽著兒子的手，帶他去馬場，玩老虎機，看著兒子崇拜的目光，他覺得這大概就是人生意義。

    他兒子的臉蛋軟軟塌塌，對他奶聲奶氣：“爸爸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br>
    這句話現(xiàn)在還隱蔽在他內(nèi)心最深的角落里。所以離婚以后，他還是盡可能在兒子面前裝成一副灑脫的樣子。

    “你不必擔(dān)心我，你爸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彪x開家的時候，看著哭得一塌糊涂的兒子，還得強裝出笑意。他在兒子眼前虛晃兩下，從他兒子的脖子后面摸出一張鬼牌，塞到兒子懷里：“你還怕我吃不上飯嗎？”

    后來再聯(lián)系，他總是一副神秘的樣子，說著模棱兩可的話。就好像他還是江湖風(fēng)云中的賭神。

    他以為能維持一點做父親的尊嚴，今天才知道這份尊嚴的代價。

    他不是什么英雄，也不配當什么英雄。

    “事情就是這樣?！背Ｏ鎸⑺噩F(xiàn)實：“我就不說太多了?！?/br>
    “謝謝?！眳窃佊X得他也不必知道常湘是誰，只需要知道常湘是他兒子班主任就好了：“我會找機會和他談?wù)??！?/br>
    “不用客氣?！背Ｏ孢€有點不好意思：“該做的。不過話說回來，跟你說這些還是因為你兒子欠我兩千二百塊錢?！?/br>
    “我這當老師的，一個月工資沒多少?！背Ｏ鎿蠐项^：“挺窮的?！?/br>
    “我這就還?！眳窃侀_麻將館其實掙得并不少，從前的朋友經(jīng)常來捧場，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我轉(zhuǎn)給你?！?/br>
    “不急?！背Ｏ嬲ＵＱ郏骸拔矣浀媚愫眯值芰_老六現(xiàn)在是開摩托修理廠的，認識很多經(jīng)銷商，能不能讓他幫我淘輛機車。”

    她又想到了什么，忙補充道：“別給我改啊，改裝犯法！我這人民教師，不能亂整。

    “那兩千二結(jié)賬的時候扣吧?！背Ｏ鎻牟怀砸稽c虧，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給吳詠比劃了一個數(shù)，然后補充道：“留個電話，好了我?guī)уX過去提?！?/br>
    吳詠點了點頭。

    等他拿著傘離開教室才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