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陌上前幾步，拱手向少保行下大禮。

    “少保，浙江巡撫上月因一紙奏章惹惱皇上，已被下獄，這些時(shí)日，巡撫職位空懸，不知可有合適人選？”

    于謙拱手，還禮，司徒陌行此禮數(shù)，他心中自然明白一二。

    “司徒大人，巡撫人選一直未定，皇上與我，商議多日，遲遲沒有選中合適官員?！?/br>
    “錢塘府是我故鄉(xiāng)，那里民風(fēng)淳樸，平原廣闊，是江浙的糧倉，更是大明的糧倉，這巡撫人選，不僅關(guān)乎政途，更關(guān)乎江山社稷，國庫民生。”

    司徒陌躬身不起，“于少保，司徒想舉薦自己，司徒在京城為官經(jīng)年，兵部侍郎一職已做了許久，恰逢浙江巡撫空缺，不知可否讓司徒前去一試？”

    于謙點(diǎn)頭道：“司徒大人，我也正想找你商議此事，其實(shí)我跟皇上，早有此意，只是顧念你根基祖脈，全在北京城里，怕你不允，這才拖了些時(shí)日，今日你自行提出，真正是，皆大歡喜?！?/br>
    第70章

    景泰三年, 元宵的燈會(huì)還未來得及在天明前撤下，正陽門外，一眾正三品官員分兩邊排開。

    于謙站在正中, 官服頂戴，規(guī)規(guī)整整, 黎明的薄霧漸漸散開, 天地間一片清明。

    司徒陌已在正月初一受了禮封, 正式從正三品升至從二品，他換了官帽, 官服也從孔雀改成了錦雞，朝陽磅礴，他端坐馬上，引來于謙的一聲贊嘆。

    “司徒大人不愧為人中俊杰，龍鳳之姿, 江山社稷, 便要靠你們這一輩了。”

    司徒陌拱手還禮，“于少保保重，各位同仁保重, 司徒這廂別過了?！?/br>
    臘月下得大雪久久不融，官道積雪深厚，司徒陌隨身攜帶得行李甚少, 兩頂轎子，各自坐了新唐和公綽，及他們的奶娘。

    除此之外, 便只有兩名下人和一個(gè)丫鬟，香梅。

    司徒陌家眷稀少，但并不妨礙朝廷的排場, 于少保作為兵部尚書，這次派任的又是前一任兵部侍郎，護(hù)衛(wèi)官兵足足給了一百余人，一時(shí)前呼后擁，好不熱鬧。

    幾百雙馬蹄“得得”前行，很快便消失在官道盡頭。

    ……………………

    景泰三年的正月初一，我與月娘一同守歲至天明，雞鳴響起時(shí)分，困意泛濫。

    月娘回了自個(gè)院子，我將晚間閑來無事做得糍粑糕點(diǎn)，還有錢塘府里家家戶戶在年三十晚間都要做得各式吃食，盡數(shù)密封入了瓷缸。

    我這個(gè)院子雖小，五臟卻俱全，院中水井邊，有一個(gè)小小的地窖。

    我初到錢塘府的第一年，囊中羞澀，又不知囤積年貨，以至于那年過得十分寒酸。

    菜市口的豬rou昂貴得令人落淚，而家家戶戶都囤了耐放的蔬菜，唯獨(dú)只有我，守著一屋冷清，過了個(gè)凄凄慘慘的新年。

    今年，便懂了規(guī)矩。

    白菜收成不久，我就去近郊的農(nóng)戶家中買回了一個(gè)板車的新鮮白菜，還有幾大框的土豆和紅薯。

    一樣樣地搬進(jìn)地窖，內(nèi)心十分富足，覺得自己算得上一個(gè)小小的富婆了。

    昨日與月娘守歲，向她展示了我的囤積癖，月娘大呼，“暖暖，你這是要吃到猴年馬月去？”

    我初始沒想到，眼下被月娘一提醒，確實(shí)囤得多了些。

    反正閑來無事，便教了月娘做辣白菜。

    白菜洗凈，一層層抹辣椒上去，抹完找了缸子放進(jìn)去，再用洗凈的石頭壓實(shí)。

    月娘瞧得目瞪口呆，“暖暖，這是哪里人的做法？”

    我起了戲弄之心，老老實(shí)實(shí)答她，“隔壁的高麗人教得?！?/br>
    說完去看她的反應(yīng)，果然瞧見她呆若木雞，許久沒有反應(yīng)。

    我在北京城里統(tǒng)共過了四個(gè)元宵節(jié)，前面兩個(gè)，形單影只，一個(gè)人凄凄慘慘戚戚，后頭兩個(gè)，情況略微好些。

    我知道京城里頭愛賞花燈，元宵節(jié)往往比正月初一還要熱鬧上幾分。

    錢塘府里的元宵節(jié)更講究一個(gè)禮儀，親戚之間往來寒暄，小輩叩拜長輩，彼此之間許下對新一年的企盼和祝福。

    過完元宵節(jié)，又一個(gè)新的年份開始，知府夫人一大清早便登門拜訪，說是要做一套正裝。

    我與知府夫人已然十分交好，閨中密友，手帕之交，彼此無話不說，無話不談，只除了我的來歷。

    我捂嘴笑話她，“夫人怕是記岔了，暖暖只會(huì)做些便服，上不得臺(tái)面，若是要做正裝，還得去裁縫鋪?zhàn)诱覀€(gè)老裁縫?！?/br>
    知府夫人點(diǎn)頭道：“也是，瞧我這腦子，那我這就得過去，遲了要惹禍。”

    正月十六，我的兩個(gè)鋪?zhàn)佣嘉撮_門，我閑來無事，又想去瞧瞧正兒八經(jīng)，祖?zhèn)魇炙嚨牟每p鋪?zhàn)邮侨绾瘟矿w裁衣得，便換了衣服，隨著知府夫人一同前去。

    舊年俗里的老裁縫都是男人，半百年紀(jì)，拖一根長辮，留一撮山羊胡，拿著皮尺，離著知府大人身前兩指寬，估摸著身高體重和三圍，眼皮子微微吊兩下，心中便有了精準(zhǔn)尺寸。

    我心中暗暗拍手叫好，我這種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跟人家祖祖代代傳下來的手藝，如何能比。

    知府夫人不知我這些活絡(luò)心思，一邊量體，一邊與我閑聊。

    “前一個(gè)巡撫大人卸任這許久，京城才派了新人過來，我家官人拿著七品大員的俸祿，卻要管著正三品官員才管得事，真是叫我瞧了發(fā)急?！?/br>
    我正跟在老裁縫身后，瞧他如何記錄衣服尺寸，如何在實(shí)際的尺寸上加些減些，我瞧得出神，渾沒注意知府夫人的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