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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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嬈看著他走錯的方向,禁不住朝著他的背影咳了一聲。 他走得不快,她以尋常步速,兩步就追上了,繞到他面前攔住他,清澈的水杏眼眨了眨,“你等我片刻便好。” 姜嬈轉(zhuǎn)頭將扈棠拉往一邊。 扈棠不滿嘟噥著,“他好歹也是個皇子,怎會找不見人問?” 姜嬈同她嘀咕,“你別看他裝得像沒事人一樣,他面子薄,不肯承認自己迷路,估計心里賭氣,也不肯找人問路。我便陪他逛逛這禪院,就像頭回你想陪我一樣?!?/br> 姜嬈將自己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這一通話,在心里想的時候,先唬住了自己。 說出來后,又唬住了扈棠。 扈棠低眸想了想,臉上不滿的神色竟?jié)u漸消散了下去。 只是她撇了撇嘴,很快又覺得麻煩,“男人的臉面可真薄?!?/br> “我們給他留兩分面子,不要說太多?!苯獘评死杼牡氖帧?/br> 大抵像姜嬈這種脾氣溫軟、樣貌又乖乖糯糯的女孩,說出來的話太難叫人拒絕,扈棠完全招架不住,態(tài)度逐漸軟化,說了兩聲“罷了罷了”,又加了一句,“給你面子?!?/br> 扈棠的世界永遠直來直往,“你去陪著九殿下,倒也好。你待他好,日后他應(yīng)該也會待你好?!?/br> 姜嬈沒想這么多,她只前都沒法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那兒,如今親事都定了,再放任他一個人在那,似乎更說不過去。 扈棠這時無心朝姜嬈提了一句,“他今日不會是守著你在這兒,才來的吧?” 姜嬈想都沒想,便搖了頭,“我并未宣揚過要來這里上香,他又不知道我在這兒?!?/br> 她替容渟解釋他在這的緣由,“九殿下是與同僚一道前來,又與同僚走失,才迷了路?!?/br> “真是這樣?”扈棠往周遭看了一眼,也沒見到什么人,“那他的同僚委實可惡,見他走丟了也不來尋?!?/br> “興許是他不想給他們添麻煩。”姜嬈招了招手叫芋兒過來,“你陪扈姑娘一道去書坊,你想要什么兵書,便叫她買下來,當我送你。” 扈棠聽著,臉上忽然有了笑意。 倒不是因為省下了買書的銀兩而高興。 只是覺得,這書要是她覺得好的人送她的,比她自己買來的,要稀罕寶貝得多。 芋兒陪同扈棠離開,姜嬈回到容渟身邊。 因為噩夢而產(chǎn)生的心結(jié)解開后,她最近常笑,頰邊小梨渦里兜著的糖,似乎時時刻刻都是滿的。 叫人只看到她的笑容,便覺得心滿意足,什么煩惱都沒有了。 容渟看著她笑著朝他走過來的模樣,一時間心都是軟的。 “扈姑娘走了?”他輕聲問。 “她走了。”姜嬈想著方才扈棠提到的話,臉上的笑容淺了淺,十分認真地問,“你那些同僚,扔下你走了?” “我不礙事,反倒是你本該陪扈姑娘去書坊,被我耽誤……”容渟憂心忡忡,目光緊盯著姜嬈。 “我叫芋兒跟著她,若書坊坊主不賣兵書給她,芋兒自會幫她買下。我陪你逛一下這里,不礙事的?!?/br> 她問容渟,“你為何突然有心情,到三清廟來了?” 到寺廟來捐香火的人,大多有所求。 但她不知道,他的所求會是什么。 分明一副萬事靠自己的樣子。 “欽天監(jiān)與禮部將我們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七,我求那日天晴、” 他頓了一頓,突如其來的話,使姜嬈微怔。 “求那日云是你喜歡的云,風(fēng)是你喜歡的風(fēng)?!?/br> 他說起這話來時,眉眼都帶笑。 淡笑起來時那種磁沉的笑聲簡直震得姜嬈的心尖都在打顫。 前些日子,她也從宮中派來的人那兒,聽說了這個消息。 可這消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和容渟親自說給她聽相比,感觸完全不一樣。 一些細微的知覺被放大了百倍。 姜嬈抬起眸來,驀然間與他視線相觸,看著他這張笑起來比誰都好看的臉,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慌忙將目光躲開,有些磕絆地說道,“不過、再等兩百多時日罷了。” “兩百余九日。” 姜嬈別著眼,慌亂得不知道要答些什么。 興許是他的眼睛太過深邃,他盯著她的眼神……無形中讓她又有了那天晚上被他盯住的感覺。 無處可逃的壓迫感。 她咬了咬唇,繞到他身后,推著他的輪椅,看不到他的神情,心里亂打的小鼓節(jié)奏終于穩(wěn)了下來。 容渟看不到她,便看著地上她的影子,低著頭的樣子,看背影竟顯得有些乖巧。 姜嬈一路將他推到萬佛殿,一邊走又有些好奇,“你先前,一次都未曾來過這兒?” 即使是宮中的皇子,秋獵前,祭祀時,都有可能來這里才對,給自己祈福,給家人祈福,這種經(jīng)歷,別說皇子,佛前無貧富,金陵每戶人家的孩子,都有這種機會才對。 容渟只是搖頭。 姜嬈心里被刺了一下。 她多少知道點他小時候的事,體弱多病,又被說成性情乖戾,常常被關(guān)緊閉,應(yīng)是錯過了許多宴會。 但她沒想過他連這種進寺廟里給自己祈福的都沒有。 萬佛堂一到,她裝模作樣扶著他出來,免被人看出他腿傷已經(jīng)好了的事實,扶他到蒲團上,看著他高大身影矮下去,叩拜神明。 一想到他求的事, 姜嬈耳根后就稍微有些紅,趁容渟在里面叩拜,先到殿外等了一等。 容渟束起的長發(fā)垂落肩側(cè),側(cè)顏精致如玉,叩下去又抬起頭來,淡褐色的瞳仁里,目光看上去比殿內(nèi)任何一個人都要虔誠。 小時候走投無路時,他也曾祈求過神明,一次次未有回應(yīng),期待便那么消磨殆盡。 他從此再也看不起這些高高在上的所謂神明,會篤信他們的,不過是一些軟弱到要將命運寄托在泥胚子手里的愚蠢凡人。 如今心里有了太想要的東西。 他才知道,自己不過也只是個凡人。 愚蠢的凡人。 貪得無厭的凡人。 …… 一炷香燃盡后,姜嬈恰好從殿外回來,她手里多了串佛珠,回來后貓了一眼,等殿里的人都散盡,將這佛珠穿過了容渟的左手,推到他手腕。 姜嬈幫他戴著,系繩扣的時候動作有些慢,“我小時候進寺廟,長輩常常會給我買這樣的小玩意兒,戴幾天,戴膩了便摘下來?!?/br> 她小小個頭,在這里亂充長輩,“這個你便戴著,等你膩了,再摘下來?!?/br> 可這長輩的角色使她心里難受得不得了。 “若是當初我爹爹沒有出京云游就好了?!?/br> 沒有出京云游,興許她換能早一點見著他。 就算沒那些夢,她總會伸手幫一幫。 好歹也能叫年幼的他好過一點。 容渟低頭看了兩眼這個頭一回出現(xiàn)在他腕上的新鮮事物。 這紅檀木的佛珠色深,以紅線串起,戴在他手腕上,能擋住一些舊傷痕。 他并不是很在意那些傷痕,看著這串對別的小孩來說意義稀松平常的小佛珠,目光陌生茫然,卻是在意的。 “膩了這個,就沒有新的了?!彼X袋耷拉得更低,介于少年與青年只間的面容青澀而干凈。 姜嬈搖搖頭,“會有新的?!?/br> 她這會兒沒有再想著他是她金大腿,更沒有把他當成夢里的九爺。他是容渟,所以她想給他這些他沒能擁有過的東西,只要她有,只要她在。 容渟沉默片刻,忽道:“方才……扈姑娘似乎對我有些不滿?!?/br> 聲線是啞的。 他知曉自己這樣不對,可他越是覺得放不開手,便越是想叫她是他獨有。 只看他一個人。 不要看別人。 這心思若是外露,叫她瞧個一清二楚,他在佛前求的那些,最終會如何…… 他一想到這些,便開始頭痛。 容渟眼瞼低著,神態(tài)謙恭溫順,在身后幾尊石佛的映襯下,他就像是一塊溫潤的玉。 那些石佛笑口常開,像是篤定不會有人在佛像前頭耍心眼。 “我知道這是我的錯。你本不該陪我,而是陪她?!?/br> “即使你不來陪我,我也不會苛求什么,畢竟是我在給你添麻煩……” “不會。”聽他又在愧疚,姜嬈皺了皺眉,攔斷了他的話,語氣堪稱斬釘截鐵,“你不是我的麻煩?!?/br> “你一個月不過才有五六日休沐,在你休沐以外的時候,我都能與扈棠待在一起。她不會因為少這一個下午,就同我計較。” 她仔細想了想,歪歪腦袋,覺得容渟這容易多想的毛病該治一治,她特別認真地對他說道:“即使你擔(dān)心她會生我的氣,我日后多陪陪她,也就補上啦。” 容渟:“……” “你不必擔(dān)心的?!苯獘朴盅a一刀。 第1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