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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節(jié)

    他當(dāng)真是高估了楚鈺的本事。

    而此時(shí)的楚欽從未想過,趙嫣活著的消息也許是他刻意被人發(fā)現(xiàn)。

    眾臣相逼,楚鈺不會(huì)替趙嫣翻案,便不得不將人送回西北。

    卻又為何會(huì)鬧到懸賞緝拿這樣的地步?

    楚欽握緊腰間的彎刀。

    除非楚鈺不肯將人送回西北。

    明明有兩條生路,楚鈺竟是選擇了最后一條死路嗎?

    楚欽雙目血紅,額頭上青色的筋跳動(dòng)。

    懸賞告示已出,說明趙嫣逃了。

    劉燕卿自身難保,無力替他謀策。

    趙嫣會(huì)逃到什么地方?

    此時(shí)茶館外傳來兵戈之音,行來一隊(duì)京城的官差。

    官差入內(nèi),人聲不再喧嘩。

    楚欽與趙茗壓低斗笠。

    為首的官差四處查看,撤走了張貼在茶館的懸賞告示后離開。

    待官差離開,人群議論紛紛。

    “這告示為何忽然撤走?”

    “興許已經(jīng)抓到了逃犯?”

    趙茗猛地站了起來。

    楚欽厲聲道,“坐下!”

    趙茗面色慘白,“我哥哥一一”

    楚欽咬牙,“應(yīng)當(dāng)只是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不需要百姓提供的線索所以才撤走了告示。人沒有抓到?!?/br>
    趙茗腰間的刀砸在案幾上,“皇帝這樣將我兄長活著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其心可誅!”

    楚欽嘆息,心中已有不祥的預(yù)感。

    這吃人的皇城三年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趙嫣當(dāng)真是在劉府中度過的嗎?

    他臨行前刻意囑托,卻從未收到來自福寶的書信。

    楚欽起身道,“我們暗中跟著朝廷的人馬,便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趙茗點(diǎn)頭。

    而此時(shí)的朝廷調(diào)撥大量精兵往皇陵而去。

    楚欽在案前置幾錠碎銀。

    店小二拿起銀兩道,“謝二位爺賞!”

    趙茗冷笑,“掌柜吃人血饅頭可舒心?”

    店小二挑眉道,“二位這是何意?莫非與那佞臣還沾親帶故不成?”

    楚欽面沉如鐵,“舍弟頑劣,諸位見笑?!?/br>
    他二人出了茶館,那說書人的聲音還遠(yuǎn)遠(yuǎn)飄蕩在腦后。

    “這趙嫣為茍且偷生,甚至不惜以色相相誘,這一日攬鏡自照,衣衫不整地飲足了yin藥不知廉恥地爬到了那位大人的床榻上……”

    趙茗一拳砸在石墻。

    猩紅的血滑落石縫中。

    楚欽腰間的銀刀并未出鞘。

    若是出鞘,他第一個(gè)殺的人是自己。

    這就是京城。

    他明明知道京城是什么模樣,還是將他推了進(jìn)來。

    他與趙茗只聽一次便心如刀割。

    這三年日日聽著這些齷齪不堪的流言蜚語,趙嫣要怎么活?

    他想要趙長寧長命百歲。

    終究是錯(cuò)了嗎?

    第二百一十六章

    皇陵是一座巨大的墳?zāi)埂?/br>
    葬的都是皇室宗親,守護(hù)陵墓的衛(wèi)隊(duì)近乎四千人。

    這世上有的人生的體面,死的尊貴,有的人生的潦倒,死的落拓。

    雖是同一副血rou軀體,天子山呼萬歲,賤民茍且偷生。

    京南的皇陵與京北的亂墳崗。

    一南一北天壤之別。

    圣祖皇帝的陵寢位于高祖皇帝右側(cè)。

    先帝還活著的時(shí)候趙嫣見過工圖。

    在陵寢的一角留一道給匠人進(jìn)出的密道。

    從密道進(jìn)入便是地宮。

    這條密道歷來將在帝王大崩后被封死。

    而恰逢太后薨逝,匠人開陵將太后與先帝合葬一處不過幾月,至今仍舊有專人進(jìn)進(jìn)出出為太后運(yùn)送殉品,側(cè)門密道重啟,短時(shí)間內(nèi)想必難以闔上。

    他們已到皇陵腳下。

    此時(shí)一輪明月正當(dāng)空。

    馬聲嘶鳴,踏下前蹄。

    趙嫣咳嗽兩聲,從馬背上下來。

    陸驚瀾道,“前方山路難行,馬上不去?!?/br>
    趙嫣搖頭,“無妨。”

    他的身體經(jīng)過三兩日走走歇歇的調(diào)養(yǎng),并沒有看起來這般虛弱。

    高大的皇陵恍若一道巨大的影子,又如盤旋的巨獸,在此沉默無聲了一百多年。

    半山腰上燈火幢幢,趙嫣知道那是守陵的衛(wèi)隊(duì)。

    皇室守陵的衛(wèi)隊(duì)雖經(jīng)過特殊的訓(xùn)練,而在長久與死人為伍下也顯得松散不堪,有的人在皇陵守了二十年,抓到最大的頭目也不過是幾個(gè)盜墓賊。

    他們守的是死人。

    比起皇宮中守著活人的禁衛(wèi)來的更加逍遙自在。

    趙嫣的鼻尖甚至嗅到了從半山腰上傳來火烤羊rou的味道。

    陸驚瀾一拍馬背,馬往密林方向去。

    他用嘶啞難聽的聲音道,“公子,這段路,讓王生陪你走下去吧。”

    趙嫣怔怔看著青年。

    青年疤痕密布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到漆黑的眼珠在發(fā)亮。身后是半山腰通明的燈火。

    趙嫣嘆息,“王生,路走到這里,剩下的是我自己要走的路。你趁著現(xiàn)在還能脫身便脫身,回去娶個(gè)賢惠的女人,粗茶淡飯也是一輩子?!?/br>
    陸驚瀾頓住了腳。

    他不知道趙嫣所說的話是對著王生,還是對著陸驚瀾。

    近些日子他總以為趙嫣發(fā)現(xiàn)了什么蛛絲馬跡,而從他平靜的神情中卻什么都看不出來。

    陸驚瀾咬牙,“公子的身體……”

    趙嫣看著陸驚瀾道,“我的身體自己知情。”

    陸驚瀾知趙嫣心意已決,退后一步拱手道,“公子慢行。”

    直到趙嫣的身形快要沒了蹤跡,陸驚瀾并未如趙嫣所言下山,而是隨著趙嫣往山腰上去。

    陸驚瀾的腳程很快。

    不過一會(huì)便追上了趙嫣。

    瘦弱的身影在漆黑的山路中蹣跚前行。

    前路崎嶇不平,布滿碎石與荊棘。

    就像趙長寧的一生。

    陸驚瀾隱藏在黑夜中,趙嫣并未發(fā)現(xiàn)他。

    陸驚瀾在心中低聲回答,他不想脫身,也不想尋什么賢惠的女人。

    趙長寧既然將他攪弄進(jìn)了風(fēng)云,便沒有回頭的道理。

    趙嫣走了很久。

    耳畔是漆黑的風(fēng)聲,眼前是扭曲的夜色。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向上走。

    仿佛在走二十年前的登云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