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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他做錯了什么嗎?陳子靖每天睡前問自己一遍,起床了再問自己一遍,吃飯洗澡上廁所,只要閑著的時候就問自己到底哪里惹著她了。他也給黎湉發(fā)微信打語音,可黎湉的不高興是一種無影無形的情緒,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悶聲不響地就化解了他所有的攻勢,繼續(xù)溫吞吞軟綿綿地持續(xù)不高興。 放學(xué)找她去圖書館,她說身體不舒服拒絕。請她吃晚飯,她說身體不舒服。上課的時候好不容易逮住她,要下了課一起吃個午飯散個步也還是不舒服。陳子靖一個頭兩個大,他們讀的是心理學(xué)又不是霍格沃茨,不帶這么一點線索都沒有就讓他讀心術(shù)的。 唉,女孩的心思你別猜。 隔壁烘培店送來了他們的新品,姜汁餅干被做成郁金香的形狀裹上一層粉紅色的糖衣,被玻璃紙一朵朵插在花盆型的底座上。烘培店老板是位和藹地中年女人,她送了一盆來放在 The Specialty 咖啡店的櫥窗里,他們也把咖啡店的招牌放在她的櫥窗,大家互惠互利,共享客源。陳子靖看著那盆漂亮的姜汁餅干,漫無目的地想著是不是下班后買一盆給黎湉一個驚喜,忽而又一驚記起她現(xiàn)在還是與他冷戰(zhàn)的狀態(tài)。 不對,不能算冷戰(zhàn),他早就繳械投降城門大開,但她連接受投降的請求都嫌麻煩。 這究竟是為什么呢?她知道他和李滬生的事了?是他做了什么傳到她耳朵里了?還是她突然不想和他這個窮光蛋攪在一起了?又或者黎湉喜歡上別人了?要不就是那個蛇蝎女何彩煥又瞎吹了什么耳邊風(fēng)?意味不明地冷淡引人遐想,陳子靖想到了自己的一百種死法。 幸好他現(xiàn)在也是算是一個有事業(yè)的男人了,還能用勞動來分散注意力。送拿鐵洗杯子包餐具,哪一樣不要他費體力費腦子?而且現(xiàn)在他還多了一個新任務(wù),就是給客人們介紹咖啡,這家店里一個外國人一個半外國人,于是只能依靠著陳子靖的一條三寸不爛之舌。 他經(jīng)常給慕名而來的客人們來場即興演講,哥倫比亞的酸甜是陽光落在美洲叢林中神秘?zé)崆榈恼T惑,蘇門答臘的醇苦是低調(diào)優(yōu)雅的草本植物從泥土中汲取的力量,肯尼亞的果香是非洲夜晚圍繞篝火的歡快舞蹈,耶加雪菲的甘香是歐洲修道院深處不徐不疾的早禱鐘聲回蕩…… 講著講著講到本店最貴的瑰夏咖啡豆,陳子靖忽而想起那第一次約會時的場景,咄咄逼人的何彩煥,不明就里的菲利普,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一身粉色的黎湉,第一眼看去那么纖弱的小小一個人背對著他,一種無知無覺的天真自然。 陳子靖心里一緊,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抽了什么風(fēng),有好的東西要想到她,看見咖啡也要想到她,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她?他該不會是出現(xiàn)了成癮癥狀,需要被送到那個白衣服大師姐那兒去電擊洗腦吧? 他不自覺渾身一個寒戰(zhàn),做完即興介紹后,趁著米開朗基羅老板忙著應(yīng)付在柜臺前逐漸排起長隊點單的間隙,他快速地打下一條消息。 「有空嗎?來意大利咖啡店,咱們聊聊?!?/br> 他只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雖然還沒想好具體要怎么對黎湉說,也許就靠剛才講的天花亂墜頭頭是道的溝通技巧來想辦法撬開她的嘴,陳子靖不想連對她好都要畏首畏尾。 就在拿著手機愁腸百結(jié)之時,莫瑞走到他身邊贊許地拍肩。 “我之前背咖啡豆種類都痛苦死了,你怎么能介紹的這么好?你剛剛講起咖啡豆來就像是香水師在推薦自己調(diào)制的香水。” 陳子靖聳聳肩,他本就習(xí)慣各路咖啡各種手沖,每次介紹時就將自己對一支咖啡豆的經(jīng)驗記憶調(diào)取出來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可能是以前嘴饞,喝得多了?!?/br> 莫瑞摸了摸后腦勺。 “那你喝咖啡的時間夠長,說實話我在學(xué)做咖啡之前都沒怎么喝過咖啡,你們家是一直都有咖啡飲用習(xí)慣嗎?” “我媽還好,我是跟著我爸會喝的……” 陳子靖回想起來自己也是一愣。 “那時候我高中放學(xué)之后偶爾我爸會叫我去他上班的地方,我們就在公司樓下喝一杯咖啡再回家?!?/br> “聽起來你和你爸關(guān)系很好啊?!?/br> “不” 陳子靖搖頭。 “我們倆關(guān)系從來就不怎么樣,青春期吵架吵得他把我房間的門砸壞了三回。每次我們吵完架我媽都會很擔(dān)心,整晚整晚的失眠。我們總是互相不說話,等到有一天他會很生硬的給我發(fā)條消息讓我放學(xué)直接去公司樓下找他,然后我們兩個就像一起失憶了一樣坐在一起喝一杯咖啡,他也盡量不對我擺出一副臭臉,和我講講怎么分辨一杯濃縮的好壞,拿鐵和卡布基諾的區(qū)別,再加上隨便瞎聊點別的……反正最后我們要一起回家,讓我媽知道我們已經(jīng)和解了,直到下一次再吵架,整個過程就再重新來一次。” “哈哈,你們這父子關(guān)系可有意思?!?/br> “沒意思?!?/br> 陳子靖從水槽邊拿起一塊抹布擰干。 “他從來就沒拿正眼看過我,一起喝咖啡的時候大概也就是我們之間唯一不劍拔弩張的時刻,不過沒關(guān)系,他覺得我不配當(dāng)他兒子,我還覺得他不配當(dāng)我爸呢。” 莫瑞也不知再能說些什么,便又拍了拍他的肩就去幫米開朗基羅老板做手沖了。 陳子靖也不做多想,他眼下的唯一愿望就是在聽完他介紹的顧客里最好點手沖的多一些,點意式咖啡的少一些,免得他再每次表演自己燙自己。男生的腦回路決定了他們的感情就像是擁有一個隱形的開關(guān),說拋腦后就拋腦后了,回憶無法論擾他,只是遺留的情緒就像是悄然爬上輪船船沿的藤壺,表面遍布的坎坎坷坷銹跡斑斑。但船還是說開走就開走了,仿佛只要能夠淹沒在水位線以下,所有的過去都是不痛不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