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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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蔣大夫人無法,只好命人給她包扎傷口,又好言好語答允不再送她出去——這柳氏畢竟在宮里伺候過,相當于鍍了一層金,若真鬧出人命,蔣大夫人也不好向宮中交代。 柳清虛以死相逼得逞后,這才嬌嬌怯怯地向蔣大夫人表示,她本是好人家兒女,愿意為奴為婢留在蔣家當牛做馬,只求給她一條活路。 蔣大夫人還能怎么辦,只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也不說當小姐,也不說當丫頭,就這么混著住了下來。 然而那柳氏卻并非安分之人,閑時常同蔣家?guī)讉€少爺打牙犯嘴,半點不知忌諱。那幾個庶出子弟因蔣大夫人不曾費心教導,本就流里流氣,聽說這柳清虛是從宮里出來的,貌美又堪比如今炙手可熱的夏婕妤,無不垂涎三丈。 蔣大夫人覺得自己真是領了個禍害回家,都怪當時鬼迷心竅,如今放著這燙手山芋啃也不是,丟也不是,愁得頭發(fā)都白了幾根。 蔣碧蘭聽罷,只好放棄接柳清虛進宮的打算——她這樣不安分,來日若跟哪個侍衛(wèi)或太醫(yī)鬧出丑事來,豈不成了第二個馮玉貞?不,比馮玉貞的情況還要惡劣。 那自己的清名勢必會遭到詆毀。 蔣碧蘭于是默然道:“您還是快點給她找門親事吧,不拘好壞,總好過留在家中招禍。” 蔣大夫人也是這么想,但她可不想找一樁默默無聞的親事,當初從揚州買回這柳清虛花了重金,如今怎么也得把本錢賺回來。 再說,若能尋上一門前途無量的親家,對丞相府也會更有幫助。 蔣大夫人搜羅來搜羅去,也沒找著一個合適的,京中的士子不是已經成家,便是年歲上不大合適,要想找個門當戶對青年才俊可真不容易。 及至聽說歸德侯府正在尋覓兒媳婦,蔣大夫人便來了精神。 這程耀雖說人品上略有瑕疵,可文才確實不錯,將來未必沒有前程,何況又不是嫁親生女兒,今后發(fā)不發(fā)達都礙不著什么,反正能解決手頭一個大麻煩就很不錯了。 蔣大夫人便對外放出口風,說自己在揚州有個早逝的手帕交,膝下遺有一名弱女,蔣大夫人憫其孤苦,特意收其為養(yǎng)女,并決心尋覓一門體面的親事,方可對得起故人。 媒婆欣欣然將意思帶到,滿以為程編修會一口答應,誰知這人卻道:“什么濫竽充數(shù)的養(yǎng)女?我可不敢要?!?/br> 媒婆愣了愣,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但,這柳姑娘著實好顏色……” 尤其還與宮中的夏婕妤長得很相像,不是說這程郎君對夏婕妤十分傾心么,還曾在金鑾殿上口出狂言,按理應該很容易移情到柳氏身上才對。 程耀卻冷冷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請您轉告丞相夫人,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柳氏我絕不會娶?!?/br> 他愛的并非夏桐的皮相——當然也絕非她的心靈,而是她那獨一無二的命格將對自己大有幫助。為了這個,程耀也絕不會讓一個贗品壞了自己的大計。 媒婆哪曉得其中隱情,只覺得這程編修真是情深,回去后便對蔣大夫人夸贊了一回,并鄭重表示,女婿找誰都行,程編修還是算了。 蔣大夫人十分納悶:這死虔婆腦袋被驢踢了? 神神叨叨的,一句真話也沒有。 還程耀情深呢,哪看出來的?真情深的人會天天掛在嘴上么? * 夏桐聽到街上程耀趁機編造的流言后,惡心得連隔夜飯都差點吐出來,她好心想做樁媒,結果倒成了程耀為自己立人設的工具。 真服氣世上怎會有人臉皮如此之厚。 劉璋見她時,就見她面前擺著痰盂,春蘭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背,緩緩為她順氣。 夏桐怕氣味熏人,無力地擺手道:“妾沒事,陛下先歇歇,妾隨后就到?!?/br> 劉璋倒是不嫌忌諱,上前代替春蘭為她按摩。 他的掌心寬大,力道不大不小,還帶著微微熱意,倒是比春蘭更舒服。 夏桐低頭瞅了瞅,還好該嘔的都差不多了,盂中只剩下一點清水。 她這才放心躺倒在皇帝膝上,“妾身失態(tài),讓陛下見笑了?!?/br> 劉璋還真笑不出來,“又是因為你表哥的事?” 夏桐一骨碌從他懷中坐起,“您也聽說了?” 劉璋面無表情點頭,論起cao作輿論,這程耀認第一,沒人敢認第二,如今在百姓口耳相傳中,恐怕他與夏桐已成了一對苦命有情人,而自己卻是那個棒打鴛鴦的反派暴君。 而他還不能出來制裁,否則豈非坐實了流言所說? 夏桐:“……那您是怎么看的?” 不會真信了吧?傻瓜都看得出她對程耀絕無半分留戀之意,這要是還能誣賴她有私情,她干脆一頭撞死算了。 劉璋睨她一眼,“你覺得朕該不該信?” 夏桐:…… 怎么老是用反問句來回答疑問句,這讓她怎么回答? 劉璋在她嘴唇上輕輕咬了下,“朕想讓他去虔州任參事,不知你肯不肯?” 夏桐一個激靈望著他,那虔州可是個窮山惡水之地,皇帝的意思…… 劉璋輕撫她的烏發(fā),目中卻帶點森冷之意,“就算你舍不得,但朕心意已決,無可更改?!?/br> 夏桐:…… 其實她很舍得,貶得越遠越好呢,最好讓程耀別來打攪她的生活。 于是她小心翼翼向皇帝釋放一個善意的微笑,表示她很贊同這樣的意見。 劉璋卻誤會她在求情,醋勁又犯了,大手一揮便將她推倒,指腹沿著皺襞滑進衣領里。 夏桐輕輕呢喃了一聲。 * 云陽伯府,程耀待流言發(fā)酵差不多了,準備再度向夏長松這位摯友講述一遍自己的深情,這樣,他的形象方能塑造得完美無缺。 誰知兩人一見面,夏長松便笑容燦爛的道:“恭喜你,光祖,總算熬出頭了。” 程耀:……喜從何來呀? 難道皇帝大發(fā)慈悲,要將夏桐還給他了?心內一陣竊喜,正要說話,夏長松卻用力拍著他的肩道:“我也是剛知道,陛下讓你任虔州參事,那可是個做實事的地方,總比留在翰林院混日子強吧!” 程耀那顆沸騰的心冷卻下來,“虔州?” 夏長松重重點頭,發(fā)自內心為他高興,“正好你不想成婚,如此既免了閑言碎語,也能成全你一腔雄心壯志,豈不美哉?” 程耀望著面前這位傻大個好友,頭一次產生難以溝通的絕望,之前挑他是看重他單純,如今才發(fā)現(xiàn)單純也有單純的壞處。 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處境有多壞,還一廂情愿替他歡呼呢。 天底下怎么有這種傻瓜? 程耀只覺渾身的血往頭上涌,兩眼一翻,徑自暈了過去。 第49章 詭計 程編修“高興”得在大街上暈倒了。 程家的人烏泱泱將他抬回家去, 請了大夫看診,說是急怒攻心,程家人不信——便是真信了,對外也不能這么說, 皇帝好心賜予官職, 難道他們敢有微詞么?就算虔州不是個好地方, 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自個兒也只有受著的。 于是將大夫痛罵一頓,說他學藝不精, 連個病都拿不準,做什么懸壺濟世? 大夫氣得拂袖而去。 程父程母又慌了神, 唯恐兒子就此一睡不醒, 雖說稱不上斷子絕孫,可到底也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啊! 幸好, 輾轉一夜之后, 程耀勉強睜開眼睛,他到底沒忘記身份, 不敢明著詆毀皇帝,說自己是太過激動以致暈厥。 程家人只好默默垂淚。 本想用生病暫緩出門, 誰知皇帝聽說, 便關切地問要不要賜下御醫(yī), 太醫(yī)院人才濟濟,保準什么疑難雜癥都能藥到病除。 真要是請來圣旨,豈非什么都拆穿了?程家人只得急忙回話, 說兒子已經好全, 可以上任了。 皇帝于是輕輕一笑, 著吏部安頓下去。 程耀到底是程夫人最小的一個, 自幼千嬌萬寵,勝過前頭幾名兄長,程夫人見他終日面如死灰,自然不放心讓他去窮山惡水之地點燈熬油過日子,于是輾轉往宮里遞了一封信箋,企望夏婕妤幫他說說情,就算不能留在京中,好歹也換個氣候宜人些的地方。 夏桐一看便知道是程耀的手筆,他一向作秀做慣了的,在家人面前也不例外,她那位表舅母程夫人更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無奈他現(xiàn)在知道后悔也沒用了,夏桐可不放心繼續(xù)留他在城中,于是親自向程夫人寫了一封回信,婉拒這位表舅母的請求。 她的意思很明確,一介后宮婦人,在皇帝面前能說什么話?那不成干政了!再說,她看皇帝也是好意嘛,虔州多水患,很該程耀這樣的能人發(fā)揮所長,他不是要做成一番事業(yè)么?現(xiàn)在機會來了,吃苦怕什么,為人民服務就該不怕犧牲。 為了鼓舞程耀的熱情,她還隨信附送一口西洋大鐘,自然是希望程耀珍惜光陰,及早啟程。 程耀看了禮物自然氣得半死,送什么終,這是咒他早死呢——難怪都說最毒婦人心,女人一旦變心起來,真是半點情面都不講。 他只覺得一腔深情喂了狗。 再看那封信,簡直字里行間都是譏諷之意,還口口聲聲祝他前程似錦,這女人幾時成了這副嘴臉? 程耀越看越窩火,將信箋拿去向夏家人展示,好讓他們看清自己閨女有多么虛偽刻毒,最好能再挽留一下自己這位曾經的良婿。 無奈夏家一家人都真心為他高興,還覺得夏桐說得很好,男子漢大丈夫,哪能屈縮一方?很該趁年輕不畏險阻,到外頭闖蕩。 程耀此時才發(fā)覺自己立人設立得太過了,他們個個都以為自己是吃苦耐勞的君子——他不該這樣堅強,他應該學著示弱,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才是真理。 無奈后悔也晚了,圣旨已下,滿不情愿地拖延兩三日后,實在不敢違抗皇命,程耀只得抱著行囊風塵仆仆往虔州赴任去。 * 蔣碧蘭聽說程耀離開京城,滿眼都是難以置信,“就這樣算了?” 虧她還借著流言推波助瀾一把,誰知皇帝卻好似沒當一回事般,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只發(fā)落了一個程耀,如同掩耳盜鈴。 馮玉貞也很不平,她不過被侍衛(wèi)扯了兩下衣裳,皇帝就萬分不待見她,如今可是舊情人明晃晃地向夏桐示愛呢! jian夫yin-婦合該一塊兒處死才好,再不濟,也該流放到嶺南去。 她積極向蔣碧蘭道:“這定是看在夏婕妤腹中子嗣的份上,陛下才網(wǎng)開一面,若她沒了這個孩子……” 蔣碧蘭平素雖然耳根子軟,這一點卻始終很謹慎,她要是真落上謀害皇嗣的罪名,那這貴妃肯定當不下去了,縱使扳倒夏氏又有何用呢? 何況憑皇帝的能力,未必查不出她在流言里所起的作用,沒準已經疑心上她,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露出馬腳。 她淡淡道:“你管得太多了?!?/br> 馮玉貞見她總不上鉤,好生失望,心道這貴妃當?shù)脤嵲诟C囊,被一個小小婕妤騎到頭上不說,連還擊都不敢,她若是蔣碧蘭,早該一索子吊死。 看來還是得自己上位,在宮中才能活得有底氣。 馮玉貞瞥了眼蔣碧蘭,小心陪著笑臉,“娘娘,如今夏婕妤懷著身孕不能侍寢,乾元殿枕冷衾寒,您看,是否該向陛下保舉個服侍的人?” 總不能讓一人揀了便宜啊。 蔣碧蘭睨著她,“你覺得誰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