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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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這回可真是嘆為觀止,想不到宮中子嗣少成這樣,做祖母的還有心思重男輕女,難道敦敦是她孫輩,棗兒就不是了? 不管心中做何感想,夏桐面上對這位母后還是很尊敬的,但這回她實在忍不了了,遂冷笑道:“太后娘娘若顧念國本,依臣妾看也不必用上公主了,蔣家不是才出世了幾個嬰孩嗎?干脆一齊抱過來,省得做兩趟費事!” 蔣文舉雖然罷了官,可也沒耽誤造人,老婆走了,小妾可多著呢。他家又是最喜歡講忠君愛國的,可不能光嘴上說說,得拿出實際行動來呀。 蔣太后不意她竟敢反唇相譏,氣得嘴唇簌簌發(fā)抖,當(dāng)即就命她去院中跪下。若非夏桐已是妃位之尊,又育有皇嗣,得顧慮體面,蔣太后更想讓她跪到外頭。 夏桐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兒,她如今身子比先前強(qiáng)健多了,哪怕跪上三天三夜也沒什么,除非蔣太后不給飯吃不給水喝——就怕她不敢。 蔣太后看著愈發(fā)來氣,命人揀了本經(jīng)書給她好好念誦,本想好好罰她個盡興,誰知當(dāng)晚皇帝就讓安如海過來了,說是讓夏桐陪著用膳。蔣太后又不敢暴露自己跟媳婦的口角,那樣愈顯得難堪,少不得忍氣吞聲將人放行。 夏桐跟著安如海出了寧壽宮,卻并非往乾元殿去,而是徑直回關(guān)雎宮。 劉璋早已在殿內(nèi)候著她,手里握著一瓶藥油,召她上前,親自卷起褲腿為她擦揉,一邊嘆道:“你是個機(jī)靈的,當(dāng)時怎么就犯糊涂了?倒跟太后頂撞起來,落人話柄不說,自己也受罪?!?/br> 夏桐笑道:“也沒什么,滿打滿算只跪了半個時辰不到,晚飯都沒耽擱呢!” 確實她以為蔣太后會罰得更久一點,誰知安如海卻來得這樣及時,倒像是皇帝時時盯著她一舉一動似的——太后大約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才不敢強(qiáng)行將她留下。 至于委屈,夏桐卻沒覺得如何委屈,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免不了欺壓起下一代來。金吉娜算運氣好,碰上宋氏這樣脾性和順的,至于蔣太后,她固然沒多好,倒也不見得比天底下其他的婆婆更壞,不過因身份原因,更具威懾與殺傷力罷了。 劉璋凝視半晌,沉默地拉起她一只手道:“你放心。” 第140章 痘瘡 夏桐和平姑等人商量一番后, 決定還是少去寧壽宮為妙,惹不起咱還躲不起么,倘蔣太后一定要見她, 她就稱病好了——橫豎有皇帝替她背書, 也不怕被人戳穿。 反正裝病是蔣家人的慣技,她不過活學(xué)活用。 但, 大抵知道皇帝存心庇護(hù),蔣太后并沒再叫她過去,當(dāng)然,也沒說把敦敦抱出來——跟得了痘瘡的人挨了兩夜,沒準(zhǔn)這會子已經(jīng)感染了, 挪來挪去的反而不安全。 夏桐本想著老人家這樣心疼孫子,不如讓敦敦跟祖母住一頓時間, 誰知蔣太后疼惜孫兒, 但更愛惜自身性命,木已成舟,她干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金吉娜得知夏桐跟老太后一場爭執(zhí)后,二話不說就將自家孩子送進(jìn)宮來, 讓夏桐為他們種痘, 一并送到凈室去。 夏桐勸道:“這是何必, 等結(jié)果出來再討論這個也不遲。” 誰知金吉娜冷笑道:“人家打量咱們謀害皇嗣呢, 既如此,安能不以身作則?如今夏家甘愿冒險,寧壽宮那頭總沒法說了罷?” 夏桐沒想到這姑娘如此烈性, 既感動又有些欽佩, 看來金吉娜到大周的這幾年增長的不光是學(xué)識, 連格局都開闊了不少, 如今竟事事以夏家名譽(yù)為先了。 金吉娜安置完兩個孩子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并不提到寧壽宮拜訪——身為外眷,論理她是該去拜見蔣太后這位后宮之首的,以往她也不敢缺禮,今番如此大膽,顯然是因蔣太后那些話不快,有意地甩臉子。 到底她是北戎人氏,不能以尋常命婦的規(guī)范來要求她,便是寧壽宮也只能說一句蠻人不可為伍,卻不敢將金吉娜叫進(jìn)宮來訓(xùn)斥。 蔣太后氣了個倒仰,朝著蔣映月怒極反笑,“瞧瞧,夏家人的氣焰愈發(fā)猖狂得不像話,不過出了個娘娘,倒像是請了祖宗,連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了!” 金吉娜的所作所為或許出自她本人意愿,可蔣太后還是將這筆賬算在夏桐頭上,誰叫那蠻夷是她嫂子?連坐也是應(yīng)該的。 蔣映月勸道:“那也沒法子,如今朝里朝外都在忙種痘這件大事,又是夏宸妃一力促成,您這會子為難她,倒像存心跟陛下過不去似的,不如算了?!?/br> 蔣太后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夏桐不在身邊,便只能發(fā)泄到侄女頭上,冷笑著向蔣映月道:“說來說去都是你無能,但凡你有點兒本事,也不至于讓夏氏一家獨大,可你呢,白長了一副好皮子,別說獨占恩寵了,就連平分春色都做不到,哀家要你有何用?” 蔣映月饒是脾氣再好,聽了這些話也不禁心頭火起。從前在家她得受蔣大夫人的閑氣,進(jìn)了宮又得處處看嫡姐的臉色,好容易這兩個蠢貨涼透了,蔣太后對她也未有一絲一毫的尊重,依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因為她出身不好,注定要受到如此待遇么? 蔣映月緊咬著嘴唇,輕輕說道:“夏宸妃協(xié)理六宮以來,行事無不妥帖,妾即便要拿她的把柄,卻無計可施?!?/br> 這意思還得她親自出馬,蔣太后深吸一口氣,早知道映月不中用,當(dāng)初還不如把碧薇留下來,那一個雖傻,好歹有幾分膽識,拼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多少能令夏氏吃點苦頭。 可惜碧薇已去,蔣太后沒個得力的人,只好親身上陣,將侍婢叫來耳語一番,又朝蔣映月道:“到時,你只要幫著拱火就夠了,不必多說,哀家自有主張?!?/br> 蔣映月乖巧點頭,心想她料得沒錯,蔣太后想拿她當(dāng)槍使去對付夏桐,她老人家好坐收漁翁之利,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倒要看看誰才是漁翁。 * 對于崔玉明跟王靜怡提出的牛痘之法,宮里人起初不大相信,總覺得跟信口胡謅一般——開玩笑呢,牛跟人能一樣么?這是把人當(dāng)畜生治呢! 就連夏桐一開始也沒十足把握,看著崔玉明小心將敦敦胳膊上的傷口包扎好——沒有針筒,只能采用包埋法,在上臂靠近血管的地方切一刀小口子,把痘苗種進(jìn)去,外邊再蓋一層透氣的敷料,整個地包裹起來就行了。 因崔玉明手藝精湛,過程中沒出多少血,當(dāng)然疼還是照樣疼的。 敦敦本來一扁嘴想哭,誰知看見棗兒膽戰(zhàn)心驚的煞白面容,這小家伙愣是改了主意,一聲不吭,避免在meimei跟前丟臉。 等崔玉明從荷包里尋了兩塊蜜餞給他,敦敦更是把傷痛都給忘了,只扭頭望著種痘的那塊地方,巴巴地問夏桐道:“阿娘,里面會長出小樹來么?” 夏桐:…… 孩子的想象力真奇妙啊。 鑒于種痘的原理太難解釋,夏桐只好默認(rèn)了這樁誤會,不然真告訴他里頭是種病毒,敦敦恐怕得害怕得睡不著覺了。 現(xiàn)在他就以為里頭是什么果樹的種子,巴巴地盼著它開花結(jié)實——要是荔枝樹就好了,他愛吃荔枝。 夏桐看著他這副猴急模樣,心想明年得請李蜜想法多栽些荔枝了,時下雖不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程度,但身在北地都城,到底少見南方水果。 金吉娜的孩子送來后,崔玉明如法炮制,也在他們胳膊上種了痘,一齊安排到西苑去。敦敦和棗兒見有人作伴,自然歡喜不迭。 四個孩子,再加上劉蕓,毫無意外地讓西苑多了些快活氣氛。至于西苑外的人心情就不那么輕松了,個個提心吊膽,唯恐功虧一簣,把這些鮮活的小生命也給折了進(jìn)去。 幸好,直至劉蕓的身子漸漸康復(fù),敦敦等人仍是活蹦亂跳的,算下來已進(jìn)去十多日了。 夏桐這才安心,一面指揮侍從將鋪蓋抬出,一面準(zhǔn)備請皇帝廣發(fā)告示,號令全城的人先來種痘——其實有不少名門顯宦的夫人聽說消息,緊鑼密鼓地到夏桐這里報了名,先到先得嘛。 夏桐實在好笑,先前疫苗效果沒出來,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如今有了吃螃蟹的人,便想著趁早來分一杯羹了。 其實,她跟皇帝已商量好,種痘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很不該由金錢身份來衡量,自然人人有份。先前敦敦他們幾個孩子封閉觀察期間,崔玉明已將種痘之法傳授給太醫(yī)院眾太醫(yī),再由這些人分批次到城中各醫(yī)館講解,務(wù)必要使行醫(yī)之人都能嫻熟掌握。 至于疫苗費用問題,國庫里會出一部分,余外,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也當(dāng)合資湊些份子——作為提前種痘的補(bǔ)償,余者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務(wù)必盡快將這項政策落實下去。 夏桐這廂忙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哪有閑暇管理宮內(nèi)的事,好在一向自有章程,除了非經(jīng)她過目的大事,余者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夏桐就讓底下人自己做主了。 結(jié)果就是這一環(huán)出了岔子。 夏桐得知寧壽宮有人得了痘瘡,還以為蔣太后虧心事做多了遭報應(yīng),及至聽說是服侍太后的常嬤嬤,倒有點可惜——不過,這和太后自己生病也差不多哩,畢竟是這樣烈性的傳染病,聽說老人家嚇了個半死。 夏桐就覺得自己的心太壞了,難道是她平日背后的咒罵應(yīng)驗?可她也只是氣憤之下過過嘴癮,倒沒真盼著蔣太后出事哇。 還是得去探望探望。 常嬤嬤已經(jīng)從太后寢殿挪了出來,搬到西間一處人跡罕至的暖閣里。夏桐過去時,只見老人家面似火燒,額頭和唇上果然有幾粒珍珠疹似的玩意,看來確實是得了天花。 但,這病按說沒那么容易犯,寧壽宮又是宮里防衛(wèi)最嚴(yán)密的所在,傳染源哪來的? 蔣太后瞪她一眼,指揮幾個宮人將一個托盤呈上來,里頭是幾件薄薄的單衣,顯是小兒所著之物——負(fù)責(zé)保管的人都蒙著面紗,戴著柞蠶絲手套,無疑也害怕被那可怕的疾病侵染。 蔣太后嚴(yán)厲地道:“夏宸妃,你可認(rèn)得這是什么?” 夏桐自然認(rèn)得,笑道:“是臨江王世子的幾件寢衣,前兒妾才命人拿去燒掉呢,怎的如今會在娘娘您手上?” 蔣太后冷笑,“哀家可也想問呢,這染了痘瘡之毒的衣裳,為何不送去火場,倒要想法子弄到哀家宮里,難不成有人存心謀害哀家?” 蔣映月則低低地驚呼了一聲,潸然淚下,顯然不敢相信,有人會用這樣惡毒的法子對付她親愛的姑母。 夏桐看著二人唱作俱佳的表演,差點笑出聲來,難道以為憑一件衣裳就能定她的罪了?別說她不是故意,便是,她自己就不怕染上? 看來她這段日子太過鋒芒畢露了,哪怕不能一舉將她擊垮,倘能稍稍削去她手中之權(quán),對蔣家也是大功一件。 夏桐沉吟片刻,望向軟榻上面色潮紅的常嬤嬤,太后不至于連身邊人都利用吧,就算是,這法子豈非太過冒險?那可是天花,不是感冒。 這病到底是不是真的? 夏桐關(guān)切的問:“母后請?zhí)t(yī)來瞧過了么?” 蔣太后聲音冷肅,“自然是問清楚了才來找你,否則豈會叫皇帝誤會哀家冤枉好人?” 夏桐懶得理會她陰陽怪氣,直接道:“不如再請幾位大夫來看看吧,一人之見未必準(zhǔn)確,還是多位大夫共同參詳更可靠些?!?/br> 說罷,就讓春蘭取她的對牌去太醫(yī)院請顧明珠來。 她手腳太快,蔣太后都沒來得及出言阻止,一張臉鐵青得像生了銹的銅板。 等顧明珠進(jìn)來行了禮,蔣太后的臉色看上去就不怎么愉快了,生硬的道:“這樣年輕的大夫,你倒信得過她。” 顧明珠從容道:“娘娘博聞強(qiáng)識,難道沒聽說以貌取人是大忌?甘羅十二拜相,姜子牙八十出山,可見一個人有多大本事,與他的年歲沒多大關(guān)系?!?/br> 說罷,自顧自地上前為病人診起脈來,又掰開口腔查看舌苔。 蔣太后被她噎了個正著,心想主仆倆都是一樣貨色,牙尖嘴利,正經(jīng)人哪有這般能說會道的? 夏桐注意到蔣太后神情微微的不安,心里愈發(fā)篤定,這位娘娘多半是叫身邊人裝病,故意來誆她——就算病了,肯定也沒天花那樣厲害。 誰知顧明珠細(xì)細(xì)查驗一番后,卻肯定的道:“不會有錯,的確是痘瘡?!?/br> 居然是真的?夏桐難掩訝異,再看對面的蔣太后,居然比她還吃驚。 許是察覺她的注視,蔣太后急忙斂容,厲聲道:“宸妃,你還有什么話說?” 第141章 姑侄 夏桐卻是輕輕哦了聲, 隨即著人安頓起來,既然常嬤嬤得的真是痘瘡,那她所用所食之物就該格外當(dāng)心了, 杯盤碗碟之類的都應(yīng)做上記號,被褥枕頭等也同理, 最好每日多拆洗幾遍,尤其避免與寧壽宮其他物件混雜, 如此方可保萬全——畢竟不是人人都打了疫苗。 蔣太后見她只顧發(fā)號施令, 半點不聽自己說話, 氣得蛾眉倒豎,“夏氏!誰許你擅作主張的?” 夏桐很無辜的道:“妾也是為了您著想啊, 難不成要蔓延得寧壽宮到處都是?那才叫兇險呢!” 本來以為蔣太后找人裝病,結(jié)果不是, 那就不能不慎重對待了。 蔣太后覺著有理, 只得耐心等她忙完,待夏桐將里里外外打點好, 方笑瞇瞇地朝前道:“母后,您剛剛想說什么?” 她這么一笑, 倒顯得蔣太后成了惡人。 蔣太后暗罵一聲狐媚子狡猾, 面色陰沉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宸妃,哀家看你這段時日辛苦得很,才會犯這樣嚴(yán)重的疏失,這件事哀家且不與你計較,但, 那塊鳳印你還是交上來罷, 婦人家當(dāng)以相夫教子為宜, 至于內(nèi)廷瑣事,日后有淑妃cao勞就夠了?!?/br> 她也不傻,知道若誣稱夏桐有意下毒,那就難免引來皇帝質(zhì)問,再查下去反而不妙,干脆輕描淡寫,想著夏桐如若識趣,就該自覺交出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總比被押進(jìn)暴室受苦的強(qiáng)。 夏桐卻似聽不出她言外之意——多半是裝的,依舊笑吟吟的道:“太后出言責(zé)怪,臣妾亦不敢辯,只是這件事實在冤枉,當(dāng)初臨江王世子的寢衣穿著,妾都交由德妃賢妃兩位jiejie全權(quán)負(fù)責(zé),妾是半句也不敢過問的,您若不信,只管傳她二人來見。” 這話說的十分巧妙,也撇清了自身干系,蔣太后卻不信,懷疑她故意推諉,她這種勢欲熏心的女人,豈會舍得放權(quán)? 于是讓人傳溫氏和徐氏來。 溫德妃和徐賢妃尚不知發(fā)生何事,還以為蔣太后愛惜人才,要重新重用她們呢——宮里生存的法則一向是水往高處流,盡管當(dāng)初這妃位是因夏桐而封,可要再進(jìn)一步,夏桐卻幫不了她們,還是太后老人家更有話語權(quán)。 也不用如何費勁盤問,二人便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說了,那幾件衣裳的確是她們給出去的,但寧壽宮的人親自來要,她們怎么好不給呢? 徐賢妃還巴巴的道:“估計是太后舍不得世子離開,要留幾件衣裳做念想,哎,做祖母的這樣慈心,當(dāng)真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