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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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璋見她神色怔忪,只當她為劉蕓擔心,因勸道:“放心,蕓哥兒命中有福,定能熬過去的,朕當初不是也好端端沒事了么?” 夏桐唯有苦笑,做皇帝的心志堅定,自然不覺得區(qū)區(qū)小事如何,可從母親的角度而言,她卻根本不敢拿兩個孩子的性命去賭——但在這個時代人們面對天花卻只能去賭,熬不過去便罷,倘熬得過去,得過一次便不會再犯,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了。 但,今日看到劉蕓的模樣,推己及人,夏桐怎么也不愿自家孩子受到類似的折磨,她得想個法子一勞永逸。 蔣太后一早就供奉起了痘疹娘娘,又讓人準備沐浴齋戒的物事,好使臨江王靜修一段時日,務必要感動神靈,保全劉蕓性命——不管是否管用,蔣太后意在以自己的方式為兒孫祝禱,也算是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了。 夏桐則找了王靜怡過來,寄希望于她那神奇的靈泉,“你有沒有法子?” 王靜怡沉默片刻,“我試試?!?/br> 其實她無甚太大的把握,她自己是因為自小服用靈泉才百病不侵,可見靈泉的預防作用是很好的,可是要對付天花這種來勢洶洶的疾病,尚需要試驗支撐。 夏桐跟皇帝商量過后,就讓王靜怡每日勻出一小瓶靈泉來,喂給劉昀服下,果然高燒退了些,看著不那么兇險了,夏桐剛松口氣,誰知第二天又發(fā)起低燒來,且面上的瘡痂也愈合得十分緩慢。 這樣反反復復的幾時才能好?且靈泉的數(shù)量畢竟有限,倘人人都按照這種法子醫(yī)治,那再多靈泉也不夠使的。 正束手無策間,有人揭了皇榜入宮領賞來了,卻是一個叫崔玉明的走方郎中,自稱對于痘瘡頗有心得。 原來他家祖上便是行醫(yī)的,歷代對于痘瘡之策頗有研究,到他這一代已累積了不少經(jīng)驗,崔玉明又從醫(yī)書古籍中提煉出幾條行之有效的做法,四處走南闖北,在幾個偏僻村莊里已試驗過,故而他才自信滿滿敢來揭榜。 王靜怡忍不住問道:“治好的人有幾成?” 靈泉沒能像預期那樣發(fā)揮奇效,讓王靜怡很有些沮喪,而且,她白擔了一個神醫(yī)之名,可既不會看病診脈,也不會開藥方,這個弱點就夠致命的了。 這也讓她對崔玉明這個新來的有更多敵意。 崔玉明看她一眼,坦然道:“五成?!?/br> 王靜怡幾乎笑出聲來,這也夠吹牛的?合著生死各一半唄,還不如干脆等死呢。 夏桐卻知道天花這病的兇險,哪怕崔玉明算不上絕世神醫(yī),也比京中大多數(shù)大夫強多了,至少他敢說實話。 獲得臨江王批準之后,崔玉明便成了劉放的專職大夫,王靜怡每日也會抽空過去看看,橫豎她有靈泉在手,不怕感染。 她始終不信這姓崔的有真才實學,覺得他是個江湖騙子。 看到崔玉明將蜂蜜涂遍孩子全身,王靜怡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你這是做什么,想害人么?” 她只在恐怖小說里看到過這種手段,兇手把受害人全身涂滿蜂蜜,引來萬蟲啃咬,最后連骨頭都找不見。 崔玉明對她豐富的想象力感到無語,“這個是蜜漬過的升麻,治療痘瘡最效,其實用酒漬法會更好些,只是幼兒肌膚嬌嫩,受不了刺激,未免疼痛難忍,才退而求其次——虧你還是通醫(yī)的,怎么這個也不曉得?” 王靜怡便不言語,她那半吊子醫(yī)術(shù)說出去都怕笑掉大牙,比起馮玉貞無懈可擊的美貌,李蜜貨真價實的一身本領,她的底氣才是最虛的——沒了靈泉這個外掛,她什么也不是,甚至靈泉也沒給她多少好處,除了讓她身子骨更強健些,但,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便是長命百歲又有何意義? 王靜怡越來越看不清今后的路該怎么走了。 崔玉明一邊為劉蕓擦身,一邊嚕嚕蘇蘇的道:“其實,痘瘡這個病,比起治療,預防會更有作用。” 之前就有人發(fā)明了一種人痘接種法,把患了痘瘡之人所結(jié)的痂皮研成粉末,從健康人的鼻腔吹進去,經(jīng)歷一場輕微的感染之后,那人也將獲得相應的抵抗力。只是,這法子并不十分安全,體質(zhì)稍微差點的孩童,種痘后便很可能熬不過去,甚至死亡。 也因如此,人痘法在王親貴族間并未得過推廣,至于平頭百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又有閑錢費在這上頭。 可恨崔玉明不能盡展所長,難免牢sao。 王靜怡聽他嘮叨了半日,忽的說道:“其實,種牛痘也是一樣,還更安全?!?/br> 崔玉明一怔,“你從哪聽來的?” 從來沒見過這種說法,不會是鬼扯的吧? 王靜怡懶得跟他分辯,“我就是知道,信不信由你?!?/br> 但,就算知道,她也不懂如何cao作,大周朝的牛大多用來耕田,連rou都少吃,奉為神物一般,自然少有人留意到這種現(xiàn)象。倒是北戎那邊飼養(yǎng)牛羊為家常便飯,又慣喝奶茶,或者得牛痘的會更多一些。 崔玉明出了會神,“若真如此,此法可就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了?!?/br> 似是下定決心一般,他堅定的道:“草民會向陛下請旨,著手鉆研這牛痘之法,到時,還望才人您助一臂之力?!?/br> 王靜怡:…… 她不過隨口一說,這人怎么立刻就聽進去了,還要去向皇帝討旨,況且,這關她什么事呀? 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無私”的怪人。 * 夏桐見崔玉明來申請研究經(jīng)費,二話不說就答允了他,至于皇帝那頭,她自會交代——身為寵妃,這點越俎代庖的權(quán)利是有的。 崔玉明躊躇道:“還有一樁,此法由柔福宮的王才人提出,草民想,恐怕少不得王主子從旁協(xié)助,因此陛下那邊……” 夏桐柔聲細氣的道:“無妨,你只管去吧,陛下不會介意的?!?/br> 別說這人看起來就一根筋似的老實,皇帝也根本不會管王靜怡去哪兒或做些什么——他老人家的后宮可以說是最自由的后宮了。 這回,就是王靜怡自己不情愿,夏桐也得催著她快些將牛痘疫苗研制出來。一物降一物,沒準這崔玉明就是調(diào)動王靜怡積極性的鑰匙呢。 為了自家兩個孩子,不,應該說為了全天下的孩子,夏桐覺得自己可謂cao碎了心。 另一邊,馮玉貞眼見王靜怡天天往那間凈室去,心里就不大舒服了,世子出事關她什么事,她不會想做人家后媽了吧? 馮玉貞自己雖然最不喜歡小孩子,當初拒絕劉放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可眼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哪怕是自己不要的東西,她也照樣看著不順眼。 未免王靜怡的詭計得逞,馮玉貞主動提出去西苑照顧劉蕓。 夏桐奇道:“好好的你怎么想起這出?” 馮玉貞一臉圣母光輝照耀大地,“世子是陛下的侄兒,也便是咱們的侄兒。如今陛下忙于國政,臨江王又因舟車勞頓累病了,倘這時世子無人照拂,或是生出意外來,咱們的罪過不就大了?jiejie,于情于理,咱們都該為陛下分憂才是。” 夏桐瞥她一眼,“我是怕你受不住辛苦?!?/br> 馮玉貞昂首挺胸的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jiejie,你不會以為我僅是尸位素餐之人吧?” 夏桐:…… 她的確是這么想的。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馮玉貞卻不像她平時表露的那樣無情——想必她心中亦有一塊柔軟的地方罷。 第139章 種痘 馮玉貞難得發(fā)一回善心, 可惜的是夏桐雖然批準了,劉放卻不肯答應——她是沒出過花的。 哪怕馮玉貞反復申述,自己并不害怕那可怕的痘瘡(系統(tǒng)還需要她這張臉幫忙做事, 怎肯讓她染上天花這樣能毀容的疾?。? 劉放總是不允。 即便他相信馮玉貞有抵御痘瘡的妙招, 可他也不敢賭這個萬一。 馮玉貞一口老血堵在心頭,這男人不是一向希望自己去當后媽嗎, 怎的如今自己態(tài)度稍稍軟化,他那邊卻變心了——難道才幾天的工夫,他就被王靜怡迷上了?固然王靜怡那張臉比她低了無數(shù)個檔次, 可身材卻曼妙得沒話說, 熄了燈照樣是個絕代佳人呢。 不知是痛恨王靜怡耍心機還是擔心曾經(jīng)的備胎跑掉, 馮玉貞難得妒火中燒起來, 遂施展手段,含情脈脈地向劉放道:“妾掛念世子,非親眼所見不能心安,那王氏雖自告奮勇,可畢竟小門小戶出身,怎能照顧好世子萬金之體, 王爺還是小心提防為妙。” 悄無聲息地給王靜怡上了點眼藥, 免得她將來真?zhèn)€成為王府的女主人。 誰知劉放沉默片刻,卻靜靜的道:“我不是擔心她,是擔心你?!?/br> 馮玉貞心說這人怎么聽不懂人話呢,正要分辯自己會做好預防措施才進去, 誰知劉放卻望著她道:“小王知道, 婕妤您是真正牽掛小王, 才會愛屋及烏, 但,實在不需如此。人無完人,馮婕妤您,也不必勉強自己去做自己不愿之事,那樣,只會令小王不忍?!?/br> 馮玉貞滿臉通紅,心頭卻劇烈跳動不已,原來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為人!她還以為他和別的男子一樣都是傻瓜,還努力在他面前維持完美無瑕的女神形象,到底誰傻? 然則,劉放眼中除了憐憫之外,更多的卻是深情。他明知她自私、輕佻、勢利、庸俗,可他還是無可避免地投入感情的漩渦里,現(xiàn)在想想,去年中秋后他不告而別,整整一年都未回來一次,恐怕也是怕會再度見面吧——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到他這里卻顛倒過來了。 他是愛她的,只因明知不可得,害怕愈陷愈深,才遠遠地避著她。那些垂涎于她美色的男子,他們豈能有這份領悟? 馮玉貞只覺眼眶微微濡濕,這是她頭一次在男人身上體會到尊重,抬手拂了把眼角,她沉聲道:“放心,此番我的確是掛念世子的病勢,與旁人無尤。王爺若覺得不妥,就請及時回避吧?!?/br> 她還是去看了劉蕓,而劉放也確實避著嫌疑,每逢她過來就特意躲出去,馮玉貞看在眼里,卻只能引而不發(fā)——是她自作自受,從前劉放求親的時候她沒答允,這會子再改口徒添羞恥,她也拉不下那個臉。 只能專心將精力用在孩子身上,馮玉貞發(fā)現(xiàn)小娃娃挺乖的,雖然病著,也不大吵大鬧,可能是發(fā)著低燒的緣故。 她一時母性上來,親自給劉蕓端了碗藥,當然做了防備措施——在王靜怡的強烈要求下,她兩手纏著布條,面上也裹了好幾層面紗,像個簡易版的木乃伊,將她的美貌抵消了大半。 難怪那姓崔的俊俏郎中都沒多看她一眼。 馮玉貞暗暗生氣,且喜王靜怡對孩子未表現(xiàn)出過多的熱忱,看來她也沒打算進王府,而是一心一意地與崔玉明商量起牛痘制法——馮玉貞撇了撇嘴,還真當自己是濟世救人的大善人么? 經(jīng)過這段時日的觀察,她當然已看出來了,這姓王的和姓李的多半和自己一樣,都有些特殊本事,不過,李蜜還能憑她那些旁門左道掙些銀子,王靜怡這樣辛辛苦苦地鉆研為了什么? 至于自己……馮玉貞難得惆悵起來,從前她以為征服男人是天下頭等大事,只可惜沒能讓皇帝成為裙下之臣,可如今,她發(fā)覺這個也沒多大意思,就算她成功俘虜了皇帝,皇帝也不可能一心一意地愛她,何況,她不打算要孩子,皇帝卻總得找人生孩子,難道她這輩子注定得跟別的女人爭斗么? 哎,原以為這系統(tǒng)是個助力,如今看來卻更像負累了??粗媲皟扇嗣γβ德档哪?,馮玉貞頭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壁花。 * 經(jīng)過崔玉明等人晝夜不息的勞作,牛痘疫苗總算問世了,但這還不算最麻煩的,麻煩的是該如何在全國范圍內(nèi)推廣。 盡管夏桐的先知清楚認識到這玩意多有成效,但,別人未必會相信啊,就連人痘接種法推行起來都困難重重,何況是從牛身上提取的,卻能對抗天花這種可怕的惡疾,任誰聽上去都像天方夜譚。 若是從宮外召人過來,一來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rou,誰甘愿冒此風險?二來,也有以勢壓人之嫌,對皇家的名聲不利。 但此前已經(jīng)投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光牛種就買了上百頭,夏桐怎么也不能看著打水漂,她決定以身作則,拿自己兩個孩兒做試驗。 但,盡管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宮中規(guī)矩嚴明,這事卻不由她一人說了算。 夏桐惴惴地去請皇帝示下,滿以為會受一番阻撓,誰知皇帝卻從容道:“那就去吧,朕的孩子若連這點挫折都受不住,未免太瞧不起人?!?/br> 這話里便是很有信心了。 夏桐松口氣,“陛下可真信任崔大夫?!?/br> “朕是信任你,”劉璋捏緊她的手,“作為父親,朕很清楚,你比誰都愛惜這兩個孩子,因此,你絕不會害他們,對不對?” 夏桐的臉慢慢紅了,卻并非因皇帝的語調(diào)多么纏綿,而是,她與皇帝竟已達到這樣心靈相通的境界——倘在以前完全不敢想。 自從生下棗兒后,夏桐的舉止愈發(fā)舒徐坦率,劉璋已甚少見她露出此等嬌羞模樣,倒頗覺興味,趁機在她臉上揉了兩把。 夏桐打落那只咸豬手,沒好氣道:“大家看著呢!” 誰知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安如海等人早已自覺地扭頭對著墻壁,做出充耳不聞的姿態(tài)來——大伙兒早已習慣了。 夏桐:…… 種痘之后兩三天,夏桐親自將敦敦和棗兒送去劉蕓住的那間凈室,要驗證療效,自然得與病人近距離接觸。小孩子又是最易感的,倘劉蕓痊愈之后,這兄妹倆仍未染上痘瘡,便可證明疫苗確實有效了。 雖略有些不習慣,幸而那屋里乳母宮婢俱全,倒是不缺人照顧,夏桐日間也會去看他們。至于夜里雖稍覺冷清,可孩子大了總是要分房睡的,這么一想,及早鍛煉他們的獨立意識也算好事。 宮人們瞧見夏宸妃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背后免不了嘀咕,可皇帝都發(fā)了話,自然也沒誰敢指摘什么,少不得領命行事。 卻不曉得是哪個耳報神到太后跟前告了一狀,太后當即將夏桐叫到寧壽宮,滿面怒容的道:“哀家竟不曉得你如此狠心,自家孩子倒成了沽名釣譽的工具!他們究竟是不是你生的,你這樣戕害他們?” 夏桐少不得分辯,總得有人出頭,難道因著皇家孩子尊貴,就去把別人家的孩子抱來,那更顯殘忍刻毒了。 蔣太后道:“既如此,那就把公主一人送進去便罷,做什么把敦敦也帶上?哀家的孫子若出了半點意外,哀家唯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