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其實以前夏樵害怕的時候,也會抓著他不撒手。他只當身上掛了個秤砣,除了重一點,沒別的感受。 可這次不同。 謝問的手明明不重,只是正常地搭著他,存在感卻很強烈。 聞時能感覺到身后人微涼的體溫,隔著一層薄薄的t恤布料透進來。也能感覺到謝問微曲的手指瘦而長,指節(jié)握抵著他的肩骨。 那種觸感實在微妙,聞時在黑暗里瞇了一下眼。 他想,自己果然還是不習慣跟人長時間皮膚相觸。有點……太親近了。 某一瞬間,他想動一動肩膀,讓謝問的手松開一些,讓那種微妙感淡一點。但他最終什么也沒動。 也許是走廊太暗了,周圍太靜了。他任由身后那個人握著肩。 背后又傳來幾聲低低的咳嗽,像謝問平日一樣壓在嗓子里,有點悶。 聞時垂眸聽著,步子未停。 又走了兩步后,他忽然剎住了腳! 因為他肩上那只手紋絲不動…… 謝問一直在悶聲咳嗽,但搭著他的那只手卻連一絲震動都沒有。 就好像那只手和身體是割裂的,并不相連。 又或者,連聲音都是假的。 聞時皺著眉,一把抓上“謝問”的手,卻抓了個空。 肩膀上的觸感在他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消失了,咳嗽聲也戛然而止。 “謝問?”他壓著嗓子叫了一聲。 除了自己的回聲,沒有任何應(yīng)答。 他身后是空的,仿佛從來沒有站過謝問這個人。這一瞬閃過的念頭讓他有點不舒服,在原地怔了片刻。 緊接著他又意識到一件事:他已經(jīng)松手停下了,但前面的孫思奇他們卻一無所覺。 腳步聲不知什么時候也消失了,走廊里一片死寂。 忽然,聞時背后傳來了“吱呀”一聲響,就像有人打開了一扇老舊的門。 …… 大東還被那只冰冷的手牽著,他一邊心想這走廊好他媽的長,一邊自我安慰道“耗子還搭著我呢,沒事”。 為了確認對方的存在,他幾乎每走幾步就要叫一句:“耗子?” 然后耗子會回答一句:“在呢?!?/br> 又過了不知多久,大東忍不住說:“我腳都走酸了,還不到頭,也沒別的動靜。這籠不會就這么一直走吧,走個十天半個月的,活活耗死咱們?你說我要是這時候放個傀會怎么樣?” 耗子的聲音又幽幽響了起來:“在呢。” 大東:“……” 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實在很難形容。 大東只覺得自己天靈蓋被劈了一道,冷汗順著發(fā)麻的頭皮就下來了。 他想再叫一叫其他人,但嗓子仿佛卡了雞毛,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他僵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他上一秒還覺得肩膀上的手是心靈慰藉,下一秒就覺得那玩意兒怕不是想他去死! 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回知覺。 右手的棉線纏得一團亂,大東匆忙扯動了幾下,然后猛地把線甩了出去。 線的另一端仿佛有靈,帶著強勁的力道在走廊里抽了一圈,呼呼生風,抽在墻壁上啪啪作響,聽著比鞭子烈。 很快,他手中一空,那個牽著他的東西消失不見了,搭著他的“耗子”也沒了。 大東cao著傀線一通亂掃,直到手指都酸了,才滿臉警惕地停下來。 至此,他終于確定,走廊里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 跟在后面的那幾個,早就不見了。 他緊捏著手里的線,在原地喘著氣。正糾結(jié)自己是繼續(xù)走還是按兵不動,就在死寂中聽見了“吱呀”一聲響。 有扇門打開了。 大東驚了一跳,豎著耳朵想確認門的方向。 忽然,一陣風從脖頸后掃過…… 像人的呼吸。 臥槽。 大東心里罵了一聲,剛想轉(zhuǎn)身,就被一雙手猛地推了一下! 他沒站穩(wěn),朝前踉蹌了好幾步。 下一秒,背后傳來“砰”的一聲響!那扇門在后面關(guān)上了——他被推進了一個房間里。 這要是換個膽小的,當場就該哭了。 我還可以,大東咽了口唾沫,自我寬慰。 他一個人的時候容易現(xiàn)原形,得穩(wěn)住自己。 大東保持著踉蹌后剛站穩(wěn)的姿勢,半佝著身體,手里繃著線,一點點往后挪,企圖挪到靠墻,起碼有點安全感。 然而他剛退了幾步,就感覺碰到了一具身體…… 與此同時,頭頂上忽然傳來呲呲的輕響,像是老式燈泡接觸不良發(fā)出的動靜。接著,屋內(nèi)閃了幾下。 大東在閃動中回過頭,看到背后站著的人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跟摸了電門一樣彈起來,一個人搞出了四散奔逃的效果。 燈泡終于正常亮起來,照得屋里一片冷白。一道嗓音橫插進大東的尖叫聲里:“閉嘴,別叫?!?/br> 大東有延遲,又“啊”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這聲音不像鬼。 他猶豫著停住,放下?lián)跄樀母觳仓舛ňσ豢础?/br> 好吧,確實不是鬼,是沈家那個冰塊似的大徒弟。 “你他媽——” 大東粗話脫口而出,又堪堪剎住。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你一聲不吭站在那嚇唬誰??!” 那人皮膚本來就白,被老式的白燈泡一照,就更沒有溫度。他似乎是服了,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大東一番,反嘲道:“我也沒想到我只是站著,就能把人嚇得奪門而逃?!?/br> 他抿著唇想了一下,補充道:“還找不到門。” 大東:“……” 他想反駁兩句,但是低頭一看,自己正以極其不雅的姿勢縮在墻角,一副打個洞就能鉆出去的模樣,實在沒有反駁的底氣。 大東黝黑的皮膚難得泛了點紅,貼著墻站直起來,整了整衣服。他遲疑片刻,還是給自己辯解了一句:“你是不知道我經(jīng)歷了什么,你要是剛剛走在第一個,只會叫得比我還慘?!?/br> 對方瞥了他一眼,壓根懶得理,而是看起了屋內(nèi)的布置。 這是一間書房,有著一整面墻的紅木書柜和一張厚重寬大的書桌,桌上是日歷、皮面本子、鋼筆以及一盞翡翠色的臺燈。 桌后擱著高背椅,樣式半中不西,地上是灰褐色帶織花的地毯。 “有點小洋樓的風格?!贝髺|說。 他其實不想跟那個沈家大徒弟聊天,畢竟對方看著就不像愛說話的人。但他需要一點話題,來緩解剛剛的失態(tài)和尷尬。 果然,對方?jīng)]吭聲。 倒是屋里,哦不,應(yīng)該是整個房子里都響起了一個女聲:“這個密室是根據(jù)真實事件改編的——” “這聲音有點耳熟。”大東嘀咕。 這次,沈家那徒弟理他了,皺著眉“噓”了一聲,示意他老實聽著別打岔。 大東快憋死了。 他心說我踏馬好歹也算你前輩了,比上不足,比你還是綽綽有余的吧?怎么就一副嫌棄死我的樣子,真是一點數(shù)都沒有。 膽子大了不起??? 他覺得他還是脾氣太好了,看著沒架子,否則也不會讓這位空有長相的繡花枕頭甩臉色。 等出了這個籠,給張大姑奶奶反饋的時候,他一定要給這人的評價加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民國初年,三米店這座洋房別墅里住著一位姓沈的富商,經(jīng)營茶葉生意。夫妻倆應(yīng)酬繁忙,常去北平和天津衛(wèi),一呆就是好幾個月,很少在家。家里常住的是他四個孩子——一個兒子,三個女兒,管家、奶媽,教書先生,做飯婆婆以及奶媽的兒子。” “孩子們從小就在一起玩,樓上樓下、院前院后都有他們的蹤跡。” “直到某一天,有人不見了?!?/br> “失蹤的是富商大女兒,叫沈曼怡,11歲?!?/br> “管家和奶媽在書房里焦急打轉(zhuǎn),其他人被惡作劇鎖在了不同房間里。管家說:先把其他人放出來,一起想想辦法。奶媽表示同意?!?/br> 這段話說完,屋子里安靜下來。 大東四下看了一圈,無語了:“我們不會真得跟著密室流程走一遍吧?” 聞時走到門邊:“先把其他人放出來?!?/br> 大東點頭同意,點完又覺得哪里不對。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跟剛剛廣播里的一模一樣,而他一不小心走進了奶媽的角色里。 …… 黑皮奶媽感覺到了一絲憤怒。 聞時壓根沒看大東那個奶媽。 他擰了一下門把手,意料之中打不開。于是他扯緊了手指上纏繞的白棉線,正要動,就聽黑皮奶媽開口道:“你別亂搞!” 大東以前有幸見識過一些半吊子,傀術(shù)學個一知半解就瞎用,經(jīng)常弄巧成拙,甚至還有把自己捆住差點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