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他懷疑有人把他當傻子。 叫一樣的輩分不是踏馬的更亂??? 當然,這句他不敢說。只敢滿臉寫著難以置信的“你逗我”。 自打知道謝問是誰,夏樵連“謝老板”都叫不出口了,全靠老毛給他勇氣……可老毛本人還“死”在駕駛座上。 他猶豫再三,還是支支吾吾地開了口:“……謝老板,你不是我哥的師父嗎?” 聞時看見謝問點了點頭,說:“是師父?!?/br> 說完謝問便朝他看過來,過了片刻又開口道:“也不全是?!?/br> 夏樵頭頂緩緩升起一排問號。 他想說“還有什么?你不要告訴我還是房客”,他呆呆地轉(zhuǎn)頭看向聞時,發(fā)現(xiàn)他哥面無表情把整個車窗放下來了。 涼風夾著雨后的水汽吹進來,撲了夏樵一臉。 他懵了幾秒,覺得他哥可能是真的很熱。 聞時放下車窗時,那個二層小樓的門忽然開了。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從門里出來,下了一級水泥臺階,朝車這邊走來。 那是一對老夫妻,大爺頭發(fā)灰白穿著最簡單的白背心和灰色長褲,大娘穿著花褂子,跟在后面。 謝問已經(jīng)推門下車了。 “哎呦,是你!”大爺一見到謝問便笑開來,他指了指自己耳朵說:“年紀大了,耳背。還是剛剛隔壁歡子從后門過去,說有輛車在咱家門口停老久了,我才想著出來看看。我當誰呢,沒想到是你?!?/br> “路過,來看看?!敝x問挑了背光的位置站著。半邊臉還算清晰,另半邊則在陰影下,極好地隱藏了他未消的枯化。 大爺視力不算好,沒發(fā)現(xiàn)什么,倒是極為熱情地絮叨了幾句,說話間朝車里看過來,剛巧透過車窗看到了聞時。 出于禮貌,聞時也推門下了車。 大爺額心有顆很小的痣,位置跟陸文娟一模一樣。一看就是一家的。他年輕時定然有副出挑的好模樣,哪怕這會兒年紀大了,也依稀可見當年的影子。 他沖聞時和藹地笑笑,然后看向謝問:“這是……” 謝問沖他比了一下,對聞時說:“陸孝?!?/br> 又轉(zhuǎn)而對大爺介紹道:“聞時?!?/br> 大爺還是老式的習慣,沖著新認識的人一頓夸贊。然后下意識問道:“你們是同事啊,還是朋友???” 能一塊出遠門的,也就那么幾種關系。 陸孝大爺這么一問,聞時二選一下意識就要說“朋友”,卻聽見謝問斟酌了幾秒,對陸孝道:“家眷。” 家眷…… 這個詞已經(jīng)很少會在閑聊間提及了,只有在很久很久以前,會用來形容特別的人。 溫柔旖旎,羈絆深重。 與其說,這兩個字是說給陸孝聽的,不如說是講給聞時的。 因為陸孝顯然不太習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詞,點頭道:“哦哦哦,一家的,怪不得,長得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還在熱情地說著話,妻子在旁邊幫腔,指著自家大門說來都來了,怎么能不留一晚,家里飯菜都有,說什么也不能放人路過一下就走。 聞時卻沒在聽。 他禮貌地看著那對老夫妻,神色平靜,在適當?shù)臅r機點著頭,手指卻捻著靠近謝問的半邊耳朵。 好像“家眷”兩個字從謝問口中低低沉沉地說出來,就帶了幾分熱意,順著耳蝸一路淌進去。 夏樵也從車里出來了,相互之間又是一頓寒暄,“爺爺”長“奶奶”短的叫著,討得陸孝夫妻倆滿懷歡欣。 他們很少碰到這樣的熱鬧了,說什么也不肯放人走,一定要進屋坐坐,吃一頓飯,留宿一晚。 實在是盛情難卻。 夏樵被他們連哄帶逗地拉進了屋,謝問朝他們看了一眼,轉(zhuǎn)頭沖聞時道:“走吧?!?/br> 聞時嗓子里含糊地“嗯”了一聲,抬腳就要跟上,謝問卻忽然伸手過來,在他耳根處抹了一下。 指腹的觸感清晰,聞時僵了一下,瞥向他:“你干嘛?” 謝問捻了捻手指,說:“沒什么,看看你這紅會不會掉色?!?/br> 聞時:“……” 你死不死? 陸孝開開心心迎客進門的時候,隔壁兩棟小樓都有了動靜,幾個鄰居穿著拖鞋,一副看熱鬧的架勢,要往村鎮(zhèn)另一邊走。 陸孝他們停了一步,提高嗓門,中氣十足地問道:“干嘛呢歡子?都往東邊跑?” 那個叫歡子的鄰居指著遠處說:“那邊有輛外地車,一腳油門沒踩好,差點進了河。聽說車頭都出去了,只有后半截在岸上。我看看去。” 村鎮(zhèn)就是這樣,但凡有點熱鬧,全村都擠擠攘攘跑去看。 倒是聞時他們一聽“外地車”,想到了幾個人…… 正如他們所猜,那個一腳轟錯油門,差點把車開成船的,不是別人,正是張嵐他們。 他們先前想追聞時所在的這輛車,又不好意思太過直接,進村的時候便繞了一條路,開去了東邊,順便在那里找到籠門入了籠。 這會兒從籠里出來,自然還在那里。 剛睜眼的時候,張家姐弟跟聞時他們反應一樣,在籠里呆得太久,差點弄不清自己現(xiàn)實身在什么地方。 小黑是最先清醒的,他在駕駛座上,老老實實先把車給發(fā)動了。 空調(diào)涼風一吹,張嵐和張雅臨迅速清醒過來。 張嵐手機震個不停,也不知道漏了多少來電和信息。她一邊對小黑說先把車往外面開,一邊劃開手機屏幕,正想看看誰找她,就聽見又一個人悠然轉(zhuǎn)醒,啞聲咕噥了一句:“這是哪里?” 張嵐和張雅臨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一齊轉(zhuǎn)頭看向那人,恭恭敬敬地說:“這是一個村子,老祖您可能不太清楚,我們之前就是在這里入的籠?!?/br> 張嵐又道:“我們準備回寧州了,不知道老祖有沒有什么別的打算,想去什么地方我們可以送?” 張雅臨補了一句:“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寧州,看老祖您的意思?!?/br> 張嵐附和:“對,看您什么想法?!?/br> 結(jié)果老祖默默看了他們半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說:“那邊有個小店,我想喝冰鎮(zhèn)百事?!?/br> 小黑腳一抖踩錯了油門,整個車子朝河里猛躥了一截,又被他匆匆剎住。 張嵐:“?” 張雅臨:“……” 老祖:“雪碧也行?!?/br> 車里一片死寂。 小黑默默控住車,從前面扭頭看過來。張嵐和張雅臨一副“你他媽在說什么胡話”的表情,看著想喝可樂雪碧的人。 過了好半天,張嵐才提高了調(diào)門道:“周煦???” 周煦:“昂?!?/br> “昂你——”張嵐憋了半天才把罵人話憋回去,癱回靠背上,“你回來了你早說啊!嚇唬我跟張雅臨好玩啊?” 沖著周煦,張雅臨就毫不克制了,沒好氣地說:“回來就行,可樂雪碧隨你挑,想喝什么都給你買。權(quán)當慶祝了?!?/br> 周煦:“慶祝什么?” “慶祝那幫祖宗總算不在了?!睆垗固娴艿馨言捳f了。 周煦拖著調(diào)子“唔”了一聲,目光幽幽的。 “你唔什么?”張嵐道。 周煦:“沒,就是在想怎么說比較委婉,不會嚇到你們。也免得你們想抽我?!?/br> 張嵐眨了眨杏眼,蹭地又坐直起來,有了點不祥的預感:“……什么意思?有話說,別繞彎子。我們?yōu)槭裁匆槟???/br> 周煦說:“那個……你們在籠里的那些,我其實能看見,也能聽見。就是把身體借給那誰用了一下?!?/br> 張嵐的臉色已經(jīng)開始往綠色走了:“然后呢?” 周煦:“然后……我覺得既然是前后世的關系,那就是自己人,讓他在外面飄著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我讓他在我這呆著了?!?/br> 張大姑奶奶嗓子都劈了:“你讓誰在哪呆著了???” “卜寧啊?!敝莒阋郧斑€會尊稱一聲老祖,現(xiàn)在知道自己跟老祖本是同一個,毫不客氣地改了口,“我讓他在我身體里呆著了?!?/br> 說完他神色一變,彬彬有禮地說了句:“叨擾?!?/br> 接著他又是一變,自己答道:“不叨擾不叨擾,自己人客氣什么?!?/br> 張雅臨:“……” 他快瘋了。 他jiejie已經(jīng)瘋了。 更瘋的是張嵐的手機,震了不知多久之后,終于被恍惚的姑奶奶接通,里面一道聲音傳過來,說:“嵐姐,你們在哪兒呢?看見名譜圖沒?草,出大事了你知道嗎?卜寧,就是那個老祖宗卜寧!他的名字踏馬的忽然亮起來了!” 第87章 急召 張嵐做了個深呼吸, 沖電話那頭的人干巴巴笑了一聲,正要開口。 那邊人卻急了:“嵐姐你別笑?。 ?/br> 張嵐:“……” 我沒有,我他媽快哭了你聽得出來嗎? 她心里憋了一萬句話, 都在周煦的盯視下咽了回去。 偏偏電話那頭的煞筆以為她不當回事, 扯著嗓門在那對天發(fā)誓:“真的, 沒騙你嵐姐!名譜圖在那呢,你看一眼就知道我沒開玩笑了。我們哥幾個剛巡完一輪夜,進門燈都沒開就看見名譜圖那塊亮了。我對天發(fā)誓不是眼花——” 那哥們兒說著,另一道聲音也橫插進來:“我也可以發(fā)誓, 真的嵐姐,我們都看見了, 不可能弄錯的!之前不是有個說法么, 說名譜圖上誰家老祖宗的名字忽然亮一下就代表要出事,那是祖宗預見了有災,給后人警示。咱家老祖宗不是就警示過幾回嘛, 這您肯定知道的?!?/br> 不止張嵐,幾乎人人都知道這一點,還有一部分長輩是親眼見過的——上一回名譜圖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還是幾十年前,警示之后沒多久,張家欽定的下一任家主張掩山就折在了一處籠渦里, 魂飛魄散。 張掩山就是張嵐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