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 人魚的淚會(huì)記錄他們的一生么？這么貴重...給我不好吧?！?/br>
    “人魚一生只會(huì)流三滴淚，一顆是出生的那一刻，代表著未來。一顆是死去的那一刻, 代表著過去?！?/br>
    “......那這顆呢？”

    “這顆代表現(xiàn)在?！?/br>
    “現(xiàn)在？這太珍貴了，我不能要。”

    沈蘿喃喃。

    他極平淡的笑了聲, “沒那么珍貴的，拿著吧, 而且人魚的埋骨之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jìn)去的，這算是...通行證?！?/br>
    “哦...那好?！?/br>
    沈蘿當(dāng)時(shí)想的是，這顆眼淚算是湛無借給她的，等參觀完鯨落，自己就會(huì)還給他。

    可是, 當(dāng)她隨著湛無越游越深，幽暗海底那座巨大骨殖也漸漸浮現(xiàn)在眼前，她才發(fā)現(xiàn), 這顆淚在隨著自己的接近融入自己。

    就比如, 她作為一個(gè)人類, 完全沒有入水的壓抑與窒息，也不再害怕這幽暗寂靜的水底，甚至能聽懂萬物的低鳴。

    就像...自己變成了一只魚。

    一只人魚。

    走神間，已經(jīng)來到那座巨大又古老的鯨落之地前, 一座座龐大的骨架坍塌在沉泥里，上面布滿了青苔與珊瑚，游魚蝦米在其中穿梭游曳，看著便有撲面而來的神圣感。

    沈蘿猶豫著問道，“你給我的這滴眼淚，真的只是普通的眼淚么，為什么我覺得...”

    她看了看手心愈發(fā)渺小，似乎融入身體許多的眼淚，輕輕說道。

    “等我們從這里出去，我真的能還給你么？”

    湛無并未回答，拉著她朝前一步，似乎穿過一層未知的隔膜，眼前霎時(shí)亮了起來。

    他似乎是沒聽到沈蘿剛剛的疑問，輕輕說道。

    “到了。”

    那滴眼淚在沈蘿邁進(jìn)這里的一瞬間便化作齏粉，徹底鉆進(jìn)了沈蘿身體里，她莫名一抖，朝前看去，被五光十色的流華迷了眼。

    剛剛還漆黑幽邃的水底現(xiàn)在仿佛是仙境，璀然的光華從琉璃雕成的水池中泄出，再仔細(xì)看，那分明是一滴滴晶瑩透徹的鮫淚層疊堆成。

    而在池邊，則是一條條鮮活的人魚，或金發(fā)銀尾，或黑發(fā)赤尾，依疊嬉戲，璀璨華麗的魚尾在池中濺起一道道晶瑩。

    直到發(fā)覺突然闖入的湛無沈蘿二人，他們才停下動(dòng)作，一雙雙瀲滟的眼望來，皆是冰冷詭異的獸瞳。

    “醒神！”

    后背被猛然拍了一下，沈蘿才猛然回神，再抬眼望去，那水池還在，只是池邊哪有什么人魚。只是一具具森白的白骨，堆疊在池邊，頭都朝著池中，仿佛流下最后一滴淚后就化為枯骨。

    沈蘿轉(zhuǎn)頭看向湛無，無措的解釋，“我...我剛才看到...”

    湛無沒說話，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示意她朝前走。

    越來越接近，面前的景象就愈加清晰，從人魚的骸骨到其下墊著的不知其數(shù)的金玉珍珠，明明剛剛沈蘿還在害怕。現(xiàn)在看著這樣的場(chǎng)景卻格外平靜，甚至有種奇怪的...親切感。

    她莫名打了個(gè)寒顫，小心翼翼的問湛無。

    “這池中就是你說的眼淚么？可我們要怎么在這么多淚珠中找到想要的記憶呢？”

    湛無輕輕低頭，修長(zhǎng)的指甲在池中攪過，閉上眼似乎在感覺著什么。

    片刻，他捧起一顆淚珠。

    “就從這顆開始吧，這是屬于遠(yuǎn)古的記憶?！?/br>
    沈蘿像被吸引般，不由自主的朝那顆淚伸出手，然后眼前一花。

    她睜開眼，瞥到一只巨大的魚類呲著尖利的牙齒朝她沖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這是...什么？”

    她驚慌中下意識(shí)伸手擋了一下，這只魚光滑厚實(shí)的鱗片就像是豆腐斷成兩截，切口光滑。

    “誒....”

    沈蘿疑惑的看向自己手掌，淡綠色的蹼，銳利的爪，她猛然意識(shí)到。

    自己變成了...人魚？

    腦袋還未來得及做指揮，身體便自發(fā)竄了出去，逮住還在鮮活彈動(dòng)的魚，片成薄片塞進(jìn)嘴里。

    別說...還挺好吃。

    沈蘿已經(jīng)確定自己在經(jīng)歷著屬于一條人魚的記憶，干脆放下心，任由本能動(dòng)作。

    從幾千尺的海底到碧綠的海面，這只人魚每日都要看過一次，除此之外便是追隨海里的游魚、逗弄珊瑚間的蝦米，至于同類，她一次都沒看到過。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空都變過幾輪色，有一天她終于感到了疲倦。

    人魚最后一次浮上海面，在落日的余暉中望向空蕩蕩的天際，她嘴角漫出留戀的呢喃，然后跟著一只即將死去的鯨魚朝著海底沉去。

    沈蘿不知為何突然很慌，就像自己要完全消失在世間一樣，再也不復(fù)存在。

    她定定神，揮去這種錯(cuò)覺，人魚要是真的滅絕了，怎么可能會(huì)有后來的湛無。

    那時(shí)的海底，還很深很冷。

    她躺在下沉過程中已經(jīng)被魚蝦分食干凈的鯨類殘骨中，漫無目的的望向上方，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直到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下，濺進(jìn)骯臟的海底泥土中。

    陷入黑暗前，一道動(dòng)聽的女聲響起。

    “好美的人魚，就這樣死了么？”

    她拼著最后一絲力氣睜開眼，望到一雙淡金色的眼。

    沈蘿瞪大眼睛。

    從死亡后的窒息中脫出身來，沈蘿狠狠喘息著擺脫那種痛苦，直到眼角都通紅，才猛然抬頭看向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