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霹靂陣陣。 鐵鏈一頭鎖著原霽,另一頭拽著至少十個漠狄精英。他們被原霽的大力拖著,被拉動著一同摔入了鏡湖中。同一時間,四面八方的落水聲不絕,涼州軍人中,用繩索和鐵鏈,將這批身著鐵甲的漠狄軍,全都帶入了鏡湖! 讓他們放松,讓他們靠近鏡湖。 一步算,步步算。 鐵甲之重,落水即沉! ☆、第 35 章 西北戰(zhàn)場, 與水無關(guān)。 何止漠狄人不識水性,就是涼州軍,大部隊也是不識水性的。 木措倒霉就倒霉在, 他們遭遇的這只涼州軍, 并不是以應(yīng)戰(zhàn)目的而留在此地。這只兵馬駐扎鏡湖,本是以鳧水為游戲,幫軍營將士們放松狀態(tài), 短暫休息。 而一個成功的將士, 必然要學(xué)會因地制宜, 善于利用自己能用到的一切資源、機會――女郎們的篝火晚會,鏡湖的地形, 漠狄精英們的沉重鐵甲披身。 原霽尚未被封為將軍, 但他的意識已然達到。 眾人共同落水,鐵索共縛,繩索捆綁,雙方戰(zhàn)局瞬間翻轉(zhuǎn)。剛學(xué)會了鳧水、也許還游得不好的涼州軍人, 反敗為勝, 轉(zhuǎn)而制約這些漠狄人。 鐵甲過重,拖著不識水性的漠狄人向下沉。 “咕嚕?!钡难退暣似鸨朔?,血腥味撲鼻,木措艱難地在水中掙扎,虎目圓瞪。 他見著原霽快速掙開了捆綁他的鐵鏈, 悄無聲息地開始反殺他們。木措脊椎泛起雞皮疙瘩,他察覺到危險,拼命地快速解開自己和鐵鏈的羈絆, 不要命地揮舞著手腳,向岸上游去。極強的求生欲和身體素質(zhì), 讓他竟沒有沉下水去。 逃! 這支漠狄精英隊組建得不易,他們能深入這里,更是漠狄王那里牽制住了原讓,花費了許多代價才做到這一步!而今,而今,竟被小小一片湖打??! 但是不逃又能如何? 鏡湖幽靜美麗,卻是他們的墳?zāi)埂?/br> 木措等人成為了草原上的逃兵,他們拼命躲開追殺往岸上游,身后的狼群們將他們往下扯。這番來回斗爭,死傷無數(shù),每一個死去的,都是漠狄軍的希望!木措目眥欲裂! 少數(shù)人從鏡湖中掙扎而出,奔跑向自己的馬匹。人數(shù)耗損大半,他們此行計劃已經(jīng)失敗。 木措等人喘著氣爬上自己的馬,他一聲唿哨,召集所有活著的人一同騎馬北逃。身后原霽的聲音沙啞緊迫:“追!” 涼州軍人們興奮萬分,他們從未打過這般爽快、將漠狄人吊著打的戰(zhàn)爭。他們再不懷疑原家小七郎對戰(zhàn)事的敏銳天賦,他們呼喝著跳上馬,如一群餓了三四天的野外狼群般,向屁滾尿流的漠狄人追殺。 星辰在天,越來越亮,又在轉(zhuǎn)瞬流竄的烈風(fēng)下,星光變暗,天上泛起魚肚白色。 木措的隊伍不斷被追上,不斷和身后追逐的人交鋒。木措咬牙切齒,心中更生懼:就如父親提醒過他的一樣,只要被狼盯著,逃跑變得何其艱難! “砰――”漠狄人逃跑的隊伍中,有人撐不住,從馬上摔了下去。 原霽看也不看,他伏在馬身御馬疾馳,奔在最前方,眼睛只緊緊盯著木措。身后束翼的喊聲嘶啞:“七郎!停下,停下!是‘十步’!是所有的偵查鷹,都找到了!” 束翼的聲音帶著哭腔:“‘十步’還有救!” 偵查鷹相伴將士一生,最開始是原家養(yǎng),每個原家兒郎,一般情況下,一生只會養(yǎng)一只鷹。后來涼州的將領(lǐng)們都開始養(yǎng)鷹。他們將小鷹養(yǎng)大,他們熬鷹,將鷹和獵犬都當作戰(zhàn)場上最親密最值得信任的兄弟。 偵查鷹一只都回不來,對涼州軍人來說,是何其沉重的打擊。 “十步”是原霽八歲時回到?jīng)鲋莸牡谝荒辏菚r候還活著的原家大哥送給他的禮物。 原家歡迎他回來涼州,希望他留在涼州,和原家兒郎們一同守護這片土地,為這里的所有人去戰(zhàn)斗。 奔逃中的木措回頭,見到身后的追兵斷斷續(xù)續(xù)地為了那群被胡亂裹在包裹里、熬得快死去的鷹群們停步。只有原霽目光兇悍,黑色武袍被風(fēng)吹得結(jié)了冰霜,硬邦邦地貼著身。 這個少年脖頸、手上全是血,他眼睛卻仍然緊盯著漠狄人不放。 長發(fā)拂面,原霽的聲音在風(fēng)中傳去身后:“一半人照顧鷹,一半人跟著我繼續(xù)追!” 木措:“……” ――狼崽子! -- 天亮后,漠狄人開始逃跑,對女郎們的攻擊也撤退了。 關(guān)幼萱等女郎們等了許久,確定漠狄人退了,才在趙江河的提議下,停下腳步,原地駐扎。等到中午的時候,援兵們到來,軍營重新扎起,他們的危機才真正解除。 關(guān)幼萱見到有援軍來,便放下心,她在軍營中舉目四望,尋找自己的夫君。援軍的將領(lǐng)剛來,就和趙江河走了。她不好意思麻煩忙碌的軍人,便只能自己找人。 “小七夫人!” 關(guān)幼萱聽到喚聲回頭,目光輕輕一閃,露出歡喜的笑:“李大哥!” 援軍的將領(lǐng)之一,是李泗。 玉廷關(guān)的大戰(zhàn)沒有結(jié)束,但原讓在天亮的時候終于知道了北部營陷落的消息。原讓仍留在玉廷關(guān),卻派兵同時援助北部大荒草原和后方的武威郡。 李泗在玉廷關(guān)木措的偷襲一戰(zhàn)中受了傷,從前線退下。 他被派來接應(yīng)這只軍隊。 李泗手臂上裹著繃帶,秀氣的白凈面孔也灰撲撲一片,青一塊白一塊。一身狼狽的李泗站在人來人往的傷員和軍士中沖關(guān)幼萱打招呼,關(guān)幼萱便跑了過去。 關(guān)幼萱仰望他,關(guān)心地看著他身上的傷:“你受傷嚴重么?” 李泗愣一下,目光閃爍,躲開不敢細看小七夫人這清薄艷麗的胡姬妝容。他道:“不敢勞煩……” 關(guān)幼萱耐心無比:“你剛剛回來,不知道這邊狀況。軍營里的大夫不夠用,他們?nèi)慌沙鼋o瀕死的傷員看診了。你的傷不危及性命,他們沒工夫照看的。但是我還是會一點包扎的!我?guī)湍阒匦聯(lián)Q一下紗布吧,你看你包扎的一點都不好?!?/br> 李泗微笑:“看來小七夫人常在少青身上練習(xí)了?!?/br> 關(guān)幼萱:“也沒有呀。我小時候給兔子包扎過?!?/br> 李泗嘆:“這般愛養(yǎng)小兔子,小七夫人果然心善。” 關(guān)幼萱擺手解釋:“不不不,是因為當時的兔子逃跑時摔斷了腿,瘸了腿的兔子大概就不好吃了,我才包扎的。” 李泗:“……” -- 李泗眼神詭異,對自己兄弟的女人有了新的認識。尤其是聽趙江河說過這位小夫人昨晚是如何把匕首架在女郎脖子上威脅人,李泗暗自琢磨,覺得小女郎有趣,恐怕會和他們以為的都不一樣。 坐到一敞開門簾的營帳中,李泗傷口被清水清洗,他痛得皺眉時,關(guān)幼萱仰頭看他,觀察他。李泗連忙作出無畏的樣子來。 李泗低頭看關(guān)幼萱耐心地一點點揭開紗布,他突然說道:“少青去追漠狄人了,你別擔(dān)心,他會回來的?!?/br> 關(guān)幼萱愣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腮:“謝謝你告訴我這些?!?/br> 戰(zhàn)袍半褪,上身赤著。李泗在小夫人的凝視下,略有些羞澀地轉(zhuǎn)過臉。 他說:“別謝我,是我沒應(yīng)對好玉廷關(guān)的突襲。如果我當時及時發(fā)現(xiàn)那只漠狄軍和其他漠狄軍的不同,你們就不會這樣措手不及地應(yīng)對,傷了這么多兄弟。少青還派我去玉廷關(guān)查看……我沒有完成他的囑咐?!?/br> 關(guān)幼萱柔聲:“你這般想不對,戰(zhàn)場上不能這樣說的。沒有人會怪你的?!?/br> 她將藥涂到郎君猙獰的傷口上,想了下:“夫君他也不能怪你!他只是讓你看,又沒有說具體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要看什么,不應(yīng)該強加給你的?!?/br> 李泗出神一會兒,說:“我只是覺得,我應(yīng)該做的更好?!?/br> 關(guān)幼萱漆黑的眼睛望向他,問:“為什么給自己這么大的壓力呢?” 許是小女郎的聲音軟糯,讓人安心;許是小女郎的眼珠清黑,沒有雜質(zhì);又或許這個女郎是原霽的妻子,讓人信賴。 李泗便與關(guān)幼萱推心置腹:“我總覺得,我應(yīng)該幫少青更多。唔……你和少青還在吵架么?” 關(guān)幼萱擺手,認真解釋:“不吵了不吵了。我們都是大人,都明白事理,不會亂吵架的?!?/br> 她眼睫飛快一眨,腦中想到了原霽撲倒她啃她的那一幕……關(guān)幼萱漲紅了臉。 李泗忍俊不禁,他便順著關(guān)幼萱的話,將小淑女與她的夫君當做成熟大人看:“嗯,不吵架就好。你也許和少青有誤會,你們才吵架。但你很快會知道,少青是值得的。 “小七夫人,悄悄告訴你,我原本啊,是個孤兒,我無父無母,不知怎么被丟在沙漠中。我更早的記憶早就不清楚了,只記得是少青收養(yǎng)了我。當時大家都懷疑我身份,只有少青堅持讓我住下。后來我有了養(yǎng)父母,有了名字……這些都是少青給我的?!?/br> 李泗目光抬起,越過門簾,望著軍營中的將士們。 他喃聲:“我和其他涼州人不同,我的命,是少青給的。我自然……” 關(guān)幼萱打斷:“好啦,你穿上衣服吧?!?/br> 李泗未完的話被打斷,關(guān)幼萱站起來對他抿唇一笑。 他不禁釋然,正想和關(guān)幼萱出去,誰知道一個渾身流血的士兵跑進來,抓著關(guān)幼萱的手臂便哀求:“你是大夫吧?幫我看看傷吧,大夫,救救命??!” 李泗正要阻攔,關(guān)幼萱卻將此人看了一下,說:“你應(yīng)該只是皮外傷,沒事的。” 莫名其妙,關(guān)幼萱重新坐了回去。而莫名其妙,更多的傷員涌了進來。 等回過神的時候,終于來了一個不是皮外傷的,關(guān)幼萱終于擺明了自己的身份。 傷員們失望離去,關(guān)幼萱和李泗出去營帳,金鈴兒忽然竄過來,手上全是血:“小表嫂,你那里還有沒有繃帶???趙將軍的手臂又出血了,得換個紗布……” 趙江河在后跑來,分外無言以對:“不用不用,我這么小的傷……” 金鈴兒回頭瞪他一眼,眼眸泛淚:“都流血了……” 關(guān)幼萱解決完此事,又遇上女郎們來找到她問話。有的問自己的夫君為何還不歸來,有的含淚懇求讓她找大夫…… 午后,束翼等人歸來,抱回來了氣息奄奄的一群偵查鷹,營地中又是一派混亂。 關(guān)幼萱看到“十步”身上被插了三只箭,一動不動地躺在束翼懷里。束翼眼睛發(fā)紅,束手無措,關(guān)幼萱著急又駭然,連忙讓他把受傷的偵查鷹們帶進營帳,找大夫看。 李泗和趙江河看關(guān)幼萱這般忙碌,看軍營中不停有人找關(guān)幼萱,二人對視一眼,輕笑:“經(jīng)過昨夜并肩作戰(zhàn),小七夫人開始有了威信了?!?/br> 李泗問:“少青呢?” 趙江河望向遠方:“不知道。但他會回來的?!?/br> -- 黃昏之時,跟著原霽出去的將士們都回來了,關(guān)幼萱才從他們那里打聽到了原霽――“小七郎去鏡湖了!他說想去鏡湖再看看?!?/br> 他們攔住關(guān)幼萱:“小七夫人,要不你隨他去吧。漠狄人太狡猾,我們沒有追到他們,還有兄弟受了傷,七郎心情不好,沉了臉一路。他這種暴脾氣,你等他火消了再去看他好了。” 關(guān)幼萱柔柔弱弱地謝過了他們,還是在一個小兵的跟隨下,出了軍營去鏡湖邊尋找自己的夫君。 她不會騎馬,此地也沒有駱駝,好在他們駐扎的地方距離鏡湖并不算太遠,徒步半個時辰,還是走到了的。 關(guān)幼萱和小兵立在背沙處,他們遠遠見到了立在湖水中的黑衣少年。知道那是原霽,小兵就告別,匆匆忙忙地回去繼續(xù)忙軍營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