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晏云羲立在雪中，華發(fā)垂落。他攥著一把小米，隨意潑撒。

    秋風(fēng)漸起，幾只白鴿揮翅而來。赤色爪子撓上積雪，白翼收攏，裹成一個又一個的雪團(tuán)子。

    晏云羲將手中小米撒盡，蹲身抓住一只鴿子。從腿間解下信筒，指尖挑開卷起的紙條，露出一列工整的字跡。

    “事已辦妥?！甭淇顬椤伴L安”。這是他和屬下的約定，從不在傳信中署真名，大多以地名替代。

    他回到帳中，隨手將紙條丟入炭盆。

    少刻，廖廣正身披霜雪而來。一陣寒意隨他入帳。

    “王爺，臣日夜追查，發(fā)現(xiàn)有商隊在大火的叁日后運(yùn)了一批柏木向東而行?！?/br>
    “柏木？”晏云羲擰眉問。大楚國有停尸叁日下葬的習(xí)俗。而柏木，恰恰又是做棺槨的良材。

    “那幾日可有其他可疑之人，或者商隊的往來？”

    廖廣正搖首：“今年的雪來得早，鮮有人出戶。自從先皇長子來監(jiān)軍之后，進(jìn)出玉門之人，都要仔細(xì)查驗。若是真有人要運(yùn)尸出城，只能藏在大件貨物之中?！?/br>
    “何處卸的貨？”晏云羲頷首。

    “向東五十里，桃源村?！?/br>
    “好。”他背上長劍，撩簾走入雪幕。姜璃，窮天極地，碧落黃泉，我定要尋著你！

    縱馬疾馳，不過是一個上午的光景，他就到了桃源村。

    邊塞清苦，飛沙揚(yáng)礫，白日昏暗。而桃源村卻是水碧山青。

    停駐于村口，遙見遠(yuǎn)山負(fù)雪，明燭天南。村中柳煙花霧，雞鳴犬吠相聞。一面黃土墻下，幾個稚童正圍成一處，捏小泥人玩。

    諾大的村子，也不知去何處尋找。晏云羲勒住馬，胯下駿馬發(fā)出一聲嘶鳴。

    眾童子嚇了一跳。

    “要是讓瞎子爺爺聽到了，非得打死他?！?/br>
    “這人這么囂張，瞎子爺爺會不會打不過他？”

    “亂說，瞎子爺爺打遍天下無敵手！”

    幾個稚童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瞎子爺爺？莫非是村中德高望重之人。晏云羲捻住一個銅板，指尖輕彈，落在一個孩童的肩頭。

    “你們說的瞎子爺爺在何處？”他睨視道。

    孩童向東而指。

    晏云羲掄起馬鞭，縱馬而去。他打馬穿過村莊，被一條溝渠攔住前路。

    溝渠對面，一個稚童在田埂上彎腰采野花。不遠(yuǎn)處，山花爛漫，合抱之木下，一座新墳孤立。

    “莫要前進(jìn)了，此處是禁地。”那孩童見到他，高聲道。

    晏云羲盯著那座新土壘成的墳，呼吸漸促。墓碑前擺著幾束淺粉色的野花，如一簇粉霞。是她最愛的顏色……

    “姜璃……”他倉皇落馬，躍過了溝渠。

    “后退！”那孩童丟下手中的花，冷眼盯著他。

    他置若罔聞，緩步向前走去。近了，越來越近了……他的心，劇烈地沖擊胸腔，淚不禁盈滿了眼眶。

    “別再走了！”孩童高喊。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向前方，那石刻墓碑上的字越發(fā)清晰。

    “長安姜氏之墓?！绷攘葞鬃郑|目慟心。

    他的小姑娘，原來葬在此處……

    一陣厲風(fēng)襲來。他側(cè)過臉，寬掌擦耳而過。晏云羲沉掌，對著身前人的腹部而擊。那人急退了幾步，一腿屈膝，一腿劃弧，手中拐杖橫握。

    “此處為禁地，請回吧?！崩险邆?cè)臉道。雙目混沌，原是個盲者。

    “吾妻葬在此處，我要帶她回家?！?/br>
    “此處沒有你要找的人?！崩险呃渎暤?。

    晏云羲抬手，握住身后劍柄：“那就休怪我無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