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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六朝清羽記(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39

分卷閱讀239

    起。

    “通!”

    龍牙錐粗圓的錐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陣長風(fēng)襲入精閣,吹起王處仲烏黑長須和他身上玄黑的長袍。天際烏云翻滾著涌來,將玄武湖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中。

    “通!通!通通!”

    王處仲須發(fā)飛揚(yáng),旁若無人地?fù)P錐奮擊,鏗鏘有力的鼓聲遠(yuǎn)遠(yuǎn)在湖面?zhèn)鏖_,震起一絲異樣的漣漪。

    湖上的荊州兵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戰(zhàn)局大勢已去。紫臉漢子放下號角,在王處仲身后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禮,然后雙手放在腿上,抬首說道:“愿主公福壽永年?!?/br>
    說著他微微側(cè)身,扯開衣領(lǐng),將脖頸對著大鼓,再從腰間拔出短刀,刀尖對著自己頸側(cè)動脈,用力朝肩內(nèi)刺去。

    短刀直沒至柄,刀鋒切開血脈,深深刺進(jìn)胸腔。熱血箭矢般飆射出來,將鼓面染得鮮紅。那名紫臉漢子已經(jīng)氣絕,腰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湖上的血戰(zhàn)在遠(yuǎn)處看來就像演戲一樣,此時突然間一個大漢在眼前血濺七尺,幾名出身世家的貴族頓時暈過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謝萬石。

    王處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著龍牙錐,錐尾重重?fù)粼谌狙墓拿妫r血迸濺,鼓聲越來越密,激越的節(jié)奏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仿佛應(yīng)合著澎湃雄壯的鼓聲,一陣狂風(fēng)從湖上卷過,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云家的船隊已經(jīng)逼近蘆葦蕩追殺殘存的軍士,但卻沒有見到應(yīng)該做為主力的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臉木然地混在人群中。

    程宗揚(yáng)坐在一條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們不來了?!?/br>
    “哦?!?/br>
    程宗揚(yáng)應(yīng)了一聲,猛地挺直腰,“不來了!什么意思?”

    秦檜不慍不火地說道:“方才接到急訊,北府兵已經(jīng)奉命撤回。開拔時易兄弟正式提出退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們程氏商號的護(hù)衛(wèi)首領(lǐng)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兄弟這樣的豪杰,勝得十萬精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

    程宗揚(yáng)火大地叫道:“兩手是血還一臉忠義,你這個死jian臣!”

    秦檜哈哈一笑,顧盼自雄地抹了抹手上的鮮血。

    程宗揚(yáng)寒聲道:“我沒聽錯吧?臨川王那孫子這會兒不干了?”

    易彪嘿然應(yīng)了一聲。秦檜一邊洗手一邊點頭道:“可不是嘛。北府兵退了,影月宗的人也走了,這下云家被他害慘了?!?/br>
    “臨川王都不干了,云老哥為什么還要蹚這渾水?”

    “我們?nèi)羰遣粊?,這一戰(zhàn)主公篤定能勝嗎?”

    “石頭城大營還有幾百條船,打到天黑也輸不了!”

    秦檜搖搖頭,“朝中有分量的大臣都在舫上,蕭侯此戰(zhàn)若是敗了,王處仲只要劫持丞相在船頭一呼,石頭城水師船只再多也只能俯首聽命?!?/br>
    秦檜嘆道:“這一戰(zhàn)我們勝得很險,也很慘?!?/br>
    王處仲的飛鳧長舟、輪槳飛虎固然全軍覆沒,參戰(zhàn)的水師也折損高達(dá)七成。

    如果不是蕭遙逸登舟血戰(zhàn),慘敗可能是水師一方。

    程宗揚(yáng)沉著臉緊張地思索,秦檜卻詭秘地一笑,低聲道:“群虎相斗,各有死傷,家主的實力卻水漲船高。不僅易兄弟加入我方,方才屬下試探林清浦,說起家主在建康的商號,這位影月宗的高徒也頗為意動。”

    這死漢jian挖起墻腳來還真賣力。程宗揚(yáng)擺了擺手,“云家的墻角不要挖。咱們和云家在一條船,云家的墻如果倒了,咱們也撐不久?!?/br>
    秦檜正容道:“是?!?/br>
    難怪易彪臉色那么難看,程宗揚(yáng)道:“彪子,你就安心跟著我們兄弟吧。有老吳、老四他們,不會讓你吃虧的?!?/br>
    易彪點了點頭,有些茫然地坐下來,心不在焉地抱著他的長刀。

    程宗揚(yáng)拍了拍他的肩,沒有再說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臨川王會突然退出。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讓他在幾乎摸到御座的時候忽然收手呢?

    吳三桂悻悻回來:“那小子跑了!”

    “墨狼?”

    吳三桂咧開嘴:“跑到湖底喂魚去了!哈哈!我往那家伙腋下打了一掌!把他整排肋骨都打折了!”

    程宗揚(yáng)胸口一塊大石頭剛落地,忽然畫舫打出旗號,旁邊休息的士卒呼喇一聲站起身。

    “怎么回事?”

    那個出身星月湖的斗艦指揮官道:“侯爺命令,全軍戒備?!?/br>
    眾人從飛虎主艦上殺出,正撞見這條走舸,船上士卒幾乎被墨狼殺完,只剩一條空舟,便都移了過來。云家艦隊一參戰(zhàn),徹底穩(wěn)住戰(zhàn)局,程宗揚(yáng)以為自己終于能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又要戒備。

    “不是打完了嗎?”

    程宗揚(yáng)叫道:“會之!到舫上問問怎么回事!”

    秦檜剛一離開,烏云便席卷天空,接著狂風(fēng)四起,浮在湖面的船只都隨著波浪搖晃起來。耳邊仿佛傳來一陣鼓聲,那鼓聲狂熱、強(qiáng)悍、有著脾睨眾生的雄爽與豪壯。

    程宗揚(yáng)心頭升起一股寒意,他停止催動丹田的氣輪,飛身闖進(jìn)艙內(nèi)。

    整個船艙空蕩蕩沒有一名槳手,蕭遙逸盤膝在艙內(nèi)調(diào)息。

    在他身前,一團(tuán)灰撲撲的物體伏在艙板上,龍牙錐筆直釘在上面。古冥隱被龍牙錐穿透背脊牢牢釘在艙內(nèi),他整具身體已經(jīng)變形,像一只巨大蝙蝠嘶嘶吐著氣。

    程宗揚(yáng)劈頭問道:“王處仲是什么人!”

    龍牙錐瑩白錐體出現(xiàn)一條細(xì)細(xì)血線,從古冥隱背脊一直延伸到錐頂。古冥隱被龍牙咬住,渾身精血仿佛都被吸入錐內(nèi),臉色又灰又暗。

    他用似笑似哭的聲音道:“王處仲生具異相,王家懼為人知,從不宣揚(yáng)。世祖暗中命術(shù)者相之,稱其有吞

    鳳食龍之相,將應(yīng)&039;王與馬,共天下&039;之讖。世祖欲殺之,術(shù)者力阻,稱殺之必有不祥,且能救帝室于危厄者唯有其弟。世祖深思數(shù)日,乃以襄城公主下嫁?!?/br>
    程宗揚(yáng)咬牙道:“你不會告訴我,他是妖精轉(zhuǎn)世吧?”

    古冥隱喉中發(fā)出“呵呵”的怪叫:“拔掉!把它拔掉!”

    程宗揚(yáng)一腳踩住錐尾,把龍牙錐釘?shù)酶o,叫道:“你們黑魔海怎么和他拉上關(guān)系的?”

    古冥隱痛苦地尖叫道:“公主逝后,王處仲心如死灰,自行交出兵權(quán),已經(jīng)無意爭逐權(quán)位。誰知他一次入宮,偶然遇到皇后庾氏,認(rèn)定她是公主轉(zhuǎn)世……”

    程宗揚(yáng)森然道:“是你干的好事吧?你們幽冥宗玩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該是大行家了?!?/br>
    古冥隱嘶叫道:“不!不!我那時雖然在宮中,只是為教主留意皇子中的可造之材!庾氏確是襄城公主轉(zhuǎn)世!她與王處仲初見,還記得前世為妻的情形!如果是我做的手腳,絕瞞不過他!”

    “接著說!”

    古冥隱喘了幾口氣:“王處仲認(rèn)定庾氏是公主轉(zhuǎn)世,幾次入宮窺視被我撞見。

    他只要能得到庾氏,便是弒君也沒有絲毫忌憚……”

    “所以你們就一拍即合?”

    程宗揚(yáng)道:“王處仲已經(jīng)輸?shù)靡粩⊥康?,連老本都蝕干凈了,這會兒還在干嘛?”

    古冥隱咬著尖尖的牙齒,從齒縫中吐出兩個字:“兵解!”

    程宗揚(yáng)一頭霧水,“什么兵解?”

    古冥隱嘴角涌出一股烏黑血跡,怪笑道:“兵解為仙,是為尸解仙。是黑魔海無上秘咒……”

    程宗揚(yáng)一陣毛骨悚然。黑魔海似乎對修仙有一種偏執(zhí)的狂熱,但修仙未成卻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副產(chǎn)品,上次在南荒也是這樣,搞什么與龍神合體。

    修仙就好好修吧,偏偏弄成什么尸解仙,聽起來讓人背后發(fā)涼。鬼巫王想和龍神合體,結(jié)果被龍神給合體了;王處仲搞尸解仙,天知道還會出什么妖蛾子。

    上次惡斗鬼巫王與龍神結(jié)合,己方人強(qiáng)馬壯還鬧得險死還生,如今己方傷疲交煎,要是再對上類似東西,哪還有活路?

    程宗揚(yáng)膽顫心驚,一回過頭只見蕭遙逸已經(jīng)站起身。他走過來拔起龍牙錐,然后對著古冥隱變形的肩膀斜刺過去;古冥隱肋下的rou翼撲騰著,發(fā)出一聲慘號,又被龍牙錐牢牢釘住。

    忽然一聲驚雷,仿佛整個玄武湖都被擊得震蕩。

    兩人沖出船艙,眼前一幕頓時讓他們張大嘴巴。

    巨大的蓋海艦被閃電擊中,六根拍桿和懸桿的立桅同時燃燒起來。那閃電不是一道,而是一張巨大的電網(wǎng),片刻后再次亮起,將整艘蓋海都籠罩在刺眼的光芒中。

    樓船爆出無數(shù)火光,馬嘶聲、叫喊聲響成一片。艦上的騎兵從城門馳出,一道電光擊來,那支近百人的騎隊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被徹底抹去。接著樓船從上到下如同無法承受閃電的重壓,一層層燃燒著倒塌下來,火光沖天而起。

    風(fēng)勢越來越急,這時幸存者才發(fā)現(xiàn),在狂風(fēng)吹動下,湖面以蓋海艦為中心正形成一個巨大漩渦。

    暴雨傾盆而至,燃燒的樓船在漩渦中心轉(zhuǎn)動著,像被一股無形力量慢慢捻碎,發(fā)出劈劈啪啪的斷裂聲,體積越來越小。

    湖水漸漸形成一個錐形的弧面。大戰(zhàn)之后,湖上到處漂浮的船板、尸體、燃燒后的灰燼……都隨著弧形的水面轉(zhuǎn)動,被一點一點呑入漩渦。

    鼓聲如同狂風(fēng)驟雨,節(jié)奏已經(jīng)不僅是雄渾剛勁,而是追求毀滅的瘋狂。

    王處仲旁若無人地?fù)]錐擂鼓,全不理會眾人驚惶失措的表情。畫舫在驚雷狂風(fēng)中搖撼,幾名貴族嚇得棄席而逃,混亂的場面更加劇船身的顛簸。雖然這些貴族世家平常更講究風(fēng)儀氣度,但要命的關(guān)頭也顧不了許多,越來越多的人離席奔走。

    驚惶中,一個溫和嘯聲響起。謝太傅抱膝吟嘯,他聲音并不高,也沒有雄渾的力量,但略帶鼻音的嘯聲從容不迫,讓驚惶的眾人漸漸穩(wěn)住心神。

    天地被烏云籠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電光劃破天穹,筆直朝畫舫擊來。

    蕭侯鼓漲的白衣猛然一揚(yáng),一股罡風(fēng)從袖中揮出,在電光擊碎篷頂?shù)膭x那,像一面巨盾擋在舫頂上空。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王處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詩經(jīng)擊鼓一篇。

    旁邊的美妓望著他,婉聲唱出后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歌聲柔婉纏綿,與雄健的鼓聲相應(yīng)相合。

    伴隨著鼓樂,一連十余道閃電擊下,最后一擊,蕭侯的罡訣終于被攻破,閃電猶如呼嘯長鞭抽在蕭侯高舉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飛散開來。

    刺眼電光過后,眾人駭然發(fā)現(xiàn),擊鼓的王處仲滿頭黑發(fā)盡成銀絲,霜雪般披滿雙肩,仿佛一瞬間老了數(shù)十歲。他手中擊鼓的龍牙錐卻越發(fā)光亮耀目,仿佛他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龍神的內(nèi)齒呑噬殆盡。

    第十章 定盤

    “全力劃槳!”

    船上的指揮官在暴雨中高聲呼喊。槳手奮力扳動槳棹,試圖逃離船下越來越大的漩渦。

    天空像奔騰的天馬馳過般,響起連綿的雷聲。每一聲驚雷都伴隨著一道致命的閃電。

    一艘艨艟被閃電擊中,攔腰斷成兩截,旋轉(zhuǎn)著沉入湖底。接著一條海船被巨手一樣的浪頭掀起,輕易被拋入漩渦深處。甚至連僅存的一條飛鳧也難逃厄運,狹長船身騰起白色火焰,直至沉入水下還在熊熊燃燒,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直到化為灰燼。

    越來越多的艦船碰撞在一起,裝有龍牙的云氏

    海船成為碰撞的勝利者,但隨著船只越來越多被卷到漩渦底部,這些幸存者遲早會在碰撞中同歸于盡。

    漩渦輕易吞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樓船,折斷的船體、漂浮的槳棹、水中死去或是活著的軍士……都被漩渦無情地呑沒。

    末日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條走舸逆流而行,沿著漩渦漏斗狀的邊緣,一點一點向上爬升。

    “滾開!”

    云丹琉踢開那名指揮官,一把搶過尾舵厲聲道:“聽我的!左槳手正劃!右槳手逆劃!一!”

    指揮官叫道:“船會失衡傾覆!”

    “在我手里就不會!”

    云丹琉厲聲道:“二!秦會之!吳長伯!誰不劃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帶廢物!”

    秦檜和吳三桂齊聲應(yīng)道:“是!”

    “三!”

    云丹琉扳動尾舵,整條斗艦猛地一震。船身旋轉(zhuǎn)著,船頭抬起攀到上一層的渦流中!

    程宗揚(yáng)和蕭遙逸對視一眼,小狐貍做了個鬼臉,然后張了張嘴巴用嘴型說道:“男人婆!”

    云丹琉喝道:“反過來!左槳逆劃!右槳正劃!一!二!姓蕭的!不想被扔到水里就去擂鼓!”

    “哎!”

    蕭遙逸收起嘴臉,跑過去擂鼓。程宗揚(yáng)趕緊搶過一枝槳拼命劃著,免得被這位脾氣不好的船長趕到水里。

    一道閃電擊下,將后面一條海船化成火球,幾個剽悍的水手渾身是火地跳進(jìn)水里,接著又被漩渦呑沒。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黑沉沉的漩渦像怪獸張開的巨口迅速擴(kuò)大,追逐著顛簸的走舸。閃電像飛舞的銀蛇,在烏云和湍急的湖水間縱橫交錯,映出一張又一張驚惶的面孔。

    云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長發(fā)被暴雨打濕;她胸部高高聳起,貼身的銀鱗蛟甲勾勒出胴體美好的曲線。

    一道閃電劃過,在云丹琉微藍(lán)的瞳孔和精致的銀鱗細(xì)甲上映出耀眼光芒。

    在她身后,船只燃燒的烈焰在漆黑天幕上不住騰起,頭頂是交織如網(wǎng)的閃電。

    船只焚燒折斷的巨響、軍士在漩渦中掙扎的慘叫聲,與暴雨連成一片。

    云丹琉不理不顧,美目緊盯船頭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