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短短一眼，三人已走上了二樓的雅間。推開門，里頭果然如孫覺所說正在布雅宴，滿屋子綸巾儒袍書生打扮的男子，見他二人進(jìn)來皆站起來恭敬拜禮。

    孫覺未直說李晗風(fēng)的身份，只稱他為六公子，稱夏修言則為夏世子，又將原先主座讓出來給了李晗風(fēng)，自己退居一旁，同他們兩個介紹道：“今日上巳這屋里都是今年的新科舉子，正是日后朝中的棟梁?！?/br>
    李晗風(fēng)聞言舉起酒杯同屋中眾人道：“今日誤入雅宴，有幸拜會，當(dāng)敬各位一杯?！彼捯魟偮?，眾人受寵若驚，也忙站起來同他敬酒。唯有夏修言坐在一旁，不曾動桌上的酒杯。他眉眼微垂的時候，周身氣質(zhì)便有些冷冽，帶著幾分不好親近的傲氣。席中皆是還未入仕的書生，不乏有些心高氣傲的文人，悄悄看了過來。

    李晗風(fēng)溫言打起圓場：“修言體弱不善飲酒，還是替他換茶來吧?！睂O覺也很有眼色，忙著人上茶。此番情景落在旁人眼中，更是覺得這位六公子秉性溫和，平易近人。

    這等場合不便議論國事，席中眾人行起了小令。孫覺雖未直言這位“六公子”的身份，但在場皆是將要入朝為官的人，心中如何沒有猜測，是以每當(dāng)輪到自己，個個皆想好好表現(xiàn)一番。

    夏修言坐在窗邊百無聊賴，顯得與這屋里的人格格不入。外頭春色正好，從二樓可以看見曲江堤壩的風(fēng)光。兩岸垂楊抽綠，沿著江水遠(yuǎn)眺還能瞧見朦朧青山。街道上人流如織，年輕男女們穿著各色春衫沿著江畔走向遠(yuǎn)處的曲江亭，這是獨屬于上京的繁華。

    忽而從一樓的大門里走出一個青衣直裰的身影，他在大門外站了站似乎在等門內(nèi)什么人出來。過了片刻，果然有個穿黃裙的少女舉著個糖人跟著走了出來。

    夏修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頓了頓，像一時難以確定她是否是印象中那個青衣小吏。秋欣然今日穿了身鵝黃色的長裙，平日里用木簪束起來的頭發(fā)也披了下來，梳成個簡單的發(fā)髻，上頭簪了朵明黃色的小花，十分俏皮可愛。她身量高，往日穿著官服還看不出，如今換上女裝從背影看已完全是個窈窕淑女，十分引人側(cè)目了。

    他見她從醉春樓里出來，背對著二樓站在路邊，手中舉著一個糖人，不知與同行的少年說了句什么，引得對方頗為嫌棄地扭開了頭，她卻舉著糖人笑起來，露出一點點側(cè)臉的輪廓和不大看得真切的笑眼。

    過一會兒，她好像注意到了不知來自哪里的目光，略疑惑地轉(zhuǎn)過頭來。那一瞬間，坐在二樓的少年竟下意識慌亂地側(cè)身躲避了一下，等避到窗后才生出一絲絲尷尬的懊惱。

    李晗風(fēng)叫他的動作驚擾，側(cè)頭看了過來。見他面色不虞，略遲疑了一番，才輕聲道：“怎么了？”

    夏修言搖搖頭，他拿起桌上已半涼的茶水喝了一口。過一會兒又忍不住轉(zhuǎn)頭朝窗外望去。

    方才站在路邊的二人已經(jīng)離開了。沿著街道，能看見遠(yuǎn)處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同身旁青衣的少年朝著曲江亭的方向走去。女孩腳步輕快，幾乎帶著點蹦蹦跳跳的愉悅，像是一朵落在春天里的花，漸漸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第26章 忌踏青   “公子算卦嗎？”

    中午的時候, 江邊忽然起了一陣sao動。

    夏修言坐在窗邊，最早注意到江邊的動靜。只見遠(yuǎn)處江岸人頭攢動，忽然擁擠起來, 像是外頭的人要往岸邊擠, 岸邊的人卻想往外沖。人聲由遠(yuǎn)及近, 越來越大，到最后坐在醉春樓中的客人們也漸漸聽見了響動。

    雅宴上有個士子正作詩, 念到一半整個屋子里已無人再聽他念什么了。李晗風(fēng)也朝窗外看去, 他想起先前秋欣然替禮部算的那一卦，心頭涌上點不好的預(yù)感。果然沒多久, 岸邊就傳來有人落水的聲音——

    先是一個人掉進(jìn)了江水里，人群擁擠起來，很快接二連三地有人落水, 有些是叫人擠下去的, 有些是迫不得已自己跳下去的。再過一會兒，忽而傳來“殺人了”的驚呼聲。曲江亭那兒頓時擠作一團(tuán)，木橋吱呀作響，看得遠(yuǎn)處圍觀的人心驚膽戰(zhàn), 若是橋斷了, 后果更是不堪設(shè)想。一時間男子的叫罵聲，婦孺的哭聲也遠(yuǎn)遠(yuǎn)傳來。

    李晗風(fēng)從座位上站起來，立即吩咐身旁的侍衛(wèi)去江邊查看情況。孫覺也忙派人去樓下探聽消息, 一邊安慰道：“無妨, 為防出事今日京兆尹在江邊加派了不少人手, 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能平定下來。”

    他這倒也是實話，曲江宴雖延后了，但地方巡防還是加派了人手。本是想著以防萬一, 沒想到當(dāng)真出了這種事情。只怕京兆府尹得到消息后，不必等言官彈劾，就要先一步上奏請罪了。

    不過多久，兩岸巡防的禁軍趕到，會水的紛紛跳下江去救人，剩余的則在岸邊疏散百姓。這樣過了一陣，江邊的動亂才算漸漸安定下來。但夏修言見京兆府的人手卻還未撤退，依舊把守在曲江亭附近，心中隱隱生起幾分不好的預(yù)感。

    很快方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衛(wèi)也回到了酒樓，回稟的情況與二樓看見的差不多，還來不及松一口氣，那侍衛(wèi)又附耳在李晗風(fēng)耳邊說了幾句，眾人便眼見著他神色一變，面色鐵青地站起來，起身同座中眾人敬酒，露出些惋惜的神色：“府上有事需先行告辭，今日不能久留，還望各位見諒?！北娙穗m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見狀也紛紛回禮不再挽留。

    夏修言跟著從醉春樓出來，下人已備著馬車在樓外等候。李晗風(fēng)打算先送他回公主府，卻不想對方站在馬車旁肅然道：“江邊出了什么事？”

    李晗風(fēng)稍稍遲疑，同他附耳道：“韋大人遇刺了?！?/br>
    “羽林軍統(tǒng)帥韋鎰？”

    “是他?！?/br>
    “怎么回事？”

    李晗風(fēng)搖搖頭：“聽說今日韋大人等人包船游湖，忽然遭到刺客襲擊，具體情況卻是不知。”他說到這兒微微一頓，又湊近些，同夏修言低聲道，“但前幾日瓊州傳來消息，章永的小兒子章榕在半路逃了，負(fù)責(zé)押送的官兵害怕?lián)?zé)遲遲不敢上報，這消息才傳回長安，恐怕還沒有幾個人知道。”

    夏修言神色凝重：“你懷疑刺客是他？”

    “章永勾結(jié)迖越人的密信是韋鎰派人搜出來的，章永一死韋鎰順理成章接任羽林軍統(tǒng)領(lǐng)，你說章榕回來最想殺誰？”

    夏修言不作聲，李晗風(fēng)看他一眼又說：“這件事情同你也有關(guān)系，若是今日抓不住章榕，后患無窮?！?/br>
    罪犯之子潛逃，朝廷命官遇刺，上巳節(jié)江岸百姓落水，這其中或許還要牽扯出勾結(jié)迖越人的舊案……樁樁件件都夠朝廷頭疼。

    夏修言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去江邊看看?！?/br>
    李晗風(fēng)大吃一驚：“如今可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夏修言鎮(zhèn)定道：“我心里有數(shù)，不去一趟我不放心?！?/br>
    李晗風(fēng)見他神色不似玩笑，惴惴看他一眼，沉默片刻才道：“修言，你是不是正生我的氣？”

    夏修言微微一頓，沒有立即作聲。李晗風(fēng)心中嘆了口氣，同他道歉：“這回是我不對。”

    “你太心急了?！毕男扪猿聊?，才緩緩道，“圣上疑心甚重，你私下結(jié)交舉子的行為恐叫他不快?！?/br>
    李晗風(fēng)神色黯然，但隨即苦笑道：“我想過這些，你自己也萬事小心?！?/br>
    夏修言點一點頭，等目送了他的馬車離開，才將高旸喊到一旁，吩咐他先去江邊打探情況，自己隨后就到。他白天出來，身旁還有其他侍衛(wèi)跟在暗處，高旸點一點頭隨即領(lǐng)命離去。

    等他離開，夏修言也轉(zhuǎn)身朝著江邊走去。

    剛出了游人落水的事情，原本擁擠在江邊的人群疏散了許多。夏修言沿著江岸一路往前走，沿路有涼茶鋪子、燒餅攤這樣零星的攤販，本是準(zhǔn)備趁著上巳節(jié)這日多做些生意，不想鬧了這一通許多便垂頭喪氣地準(zhǔn)備收攤。

    曲江亭附近有官兵嚴(yán)守，再不叫人靠近。夏修言走到那附近也不再向前，一路上聽經(jīng)過的路人都在討論方才發(fā)生的事情，他倚著江邊垂楊略站了片刻，望著波光粼粼的曲江，轉(zhuǎn)頭折返回去。

    “公子算卦嗎？”

    他剛走出幾步，忽然聽見一旁傳來一聲詢問。這聲音有些耳熟，又帶些微微的揶揄，叫他腳步不由一頓。

    夏修言轉(zhuǎn)過頭，終于看見一旁擺著的一個簡陋的算命攤子。再看攤子后頭坐著的算命先生：一身鵝黃色長裙，發(fā)間簪著一朵明黃色的小花簪。臉上帶著一層薄紗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桃花眼笑得眼尾彎彎，一眼看去正是個娉娉婷婷的豆蔻少女。

    夏修言慢吞吞地朝她走過來：“怎么算？”攤前擺著一把小凳，他撩了下衣擺當(dāng)真隨意地坐下來。

    “看客人想算什么？要么測個兇吉？”秋欣然舔舔嘴唇，她臉上帶著面紗，不知對方認(rèn)出自己沒有。

    夏修言看她一眼：“我未帶銀子。”

    “哦，”隔著面紗也能看出她眉眼間的失落神色，“可真是不巧?！?/br>
    夏修言瞄著她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于是從腰間取下一個玉佩放在她的算桌上：“拿這個暫抵可行？”

    那玉佩玉色通透，上頭雕著個小小的鳳凰，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秋欣然瞪著眼睛不確定道：“你當(dāng)真要拿這個抵？”

    夏修言并未理會她這個問題，只屈指一叩桌面：“說說方才江邊發(fā)生了什么?！?/br>
    秋欣然怕他反悔，將玉佩收起來放進(jìn)袖子里，笑得眉眼彎彎：“那您可真是問對人了！”

    她仔細(xì)回憶道：“方才江邊有樂坊游船經(jīng)過，也有女伎在船上撫琴。人們爭相去看，不久便有人落水。落水前，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聲‘有賊’，大家慌亂起來，紛紛去看自己身上的錢袋子，又同身邊緊挨的避開幾步距離。不久人群里起了爭執(zhí)聲，左右不過是你推我搡的小摩擦。正巧這時游船靠岸，卻聽見有人落水的聲音。不大一會兒又聽見船上傳來女子的驚呼聲和兵器出鞘的聲音，應(yīng)當(dāng)是有刺客。不過好在禁軍很快趕到，不久便平息了動亂。人群散后我見有人從游船下來，上了一輛馬車，看車上的標(biāo)識，應(yīng)當(dāng)是京中哪位大人的，或者是有人受傷了也說不定。”

    她這番推斷倒是八九不離十，夏修言看她一眼：“你當(dāng)時在哪兒？”

    秋欣然笑一笑：“就坐在這兒，一步?jīng)]有離開過?！?/br>
    夏修言看她了一會兒，起身要走，忽然聽她又叫住自己：“公子給的卦金豐厚，我可再送公子一個消息?！鼻镄廊惶蛄讼伦齑铰冻鲆唤z不易察覺的緊張：“方才有幾個落水的雖撈上來了，但春汛潮急不免有幾個被沖到下游去的，沿江往下有個破敗的財神廟，廟前種著三株垂柳，公子發(fā)發(fā)善心，或許能趕在搜捕的官兵前找到你要找的人?！?/br>
    夏修言覺得她這話說得有意思：“我要找誰？”

    “雖不知公子要找的人是誰，但我掐指一算，那人對公子必然有用?！?/br>
    夏修言有一會兒沒動靜，似在考量她話里的意思。秋欣然也不催促，過了好一會兒，對面的人才站起來，一言不發(fā)地起身走了。

    卦攤后頭蒙著臉的姑娘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后，才松了口氣似的垮下肩膀，也不知她方才說的話，對方信了沒有。她腳邊有些動靜，秋欣然不動聲色地悄悄將桌上蓋著的桌布拉起一個角，好叫底下的人透口氣。

    卦攤下躲著個一身黑衣的少年，面目憔悴身負(fù)重傷。他叫人攆著追到秋欣然卦攤前的時候，差點沒叫她認(rèn)出來。方才章榕負(fù)傷跑到這兒時已經(jīng)近乎絕望，尤其最后看見的是個算命的攤子，更是內(nèi)心一陣凄涼，只覺得就是老天爺都在叫他認(rèn)命。他心中掠過一絲狠意，逼不得已就打算先挾持了這算命先生抵擋一陣。

    二人撞上的時候?qū)Ψ侥抗庵幸唤z錯愕，等他剛掐上她的脖子，那人就先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往桌子下推：“進(jìn)去，別出聲！”

    章榕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yīng)，重傷之下竟一個踉蹌當(dāng)真叫她推到了桌子底下，剛藏好，便聽一陣腳步聲到了附近。

    百姓都跑去江邊看熱鬧，沒什么人在這路上。他躲在桌子底下，一手按住了腰間的長劍，隨即聽那小姑娘信口胡說將追兵糊弄去了另一個方向，竟當(dāng)真沒有將他交出去。等腳步聲漸遠(yuǎn)，確定這兒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他才癱倒在桌子下低低地喘了口氣。

    “章公子怎么會在這兒？”等追兵走遠(yuǎn)了，秋欣然悄悄拉起布簾看了他一眼，皺眉問道。明明剛承了對方的好意，少年卻像是絲毫不領(lǐng)情，依舊握著劍提防地看她：“你認(rèn)得我？你是誰？”

    “我認(rèn)得章大人?！鼻镄廊涣袅藗€心眼，到底沒告訴他自己是誰，只含含糊糊地催促道，“行了，你快走吧，后頭再被人追上可就是你自己的命了。”

    “等等！”黑衣少年一把拉住她的手，他顯然是走投無路，咬牙遲疑片刻之后，突然開口懇求道，“你既然愿意為我爹幫我，能否再幫我一個忙？”

    秋欣然叫他這得寸進(jìn)尺的請求給氣笑了：“章公子誤會了，我同令尊沒有什么交情，你方才若不是想要挾持我，我也不會幫你，如今我不找人抓你已是仁至義盡了，你若還有別的事情，還是先自己想辦法脫身吧?！?/br>
    章榕聽她這樣說，目光中的亮光漸漸減弱，一時想到這段時間潛逃回京所受的苦，還有尚在等他的人，動了一動跪在桌下額頭貼上她的腳背：“只要你肯幫我，我下輩子銜草結(jié)環(huán)也必定會報答你?！?/br>
    秋欣然叫他這副情狀嚇了一跳，方才他滿目兇光地沖過來拿刀往她脖子上架時她還未如此慌張，但如今見他跪在她腳底下的時候，想到的卻是那時候在宮里撞到她又爬起來，連句抱歉都沒有的少年。

    那天他剛爬起身時大約想過拉她，但等看清了她的衣著樣貌伸出去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目光中露出一絲不屑，冷哼一聲轉(zhuǎn)頭就走。秋欣然最后自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因為以六爻之術(shù)得了個官職，她的外頭的名聲雖響卻不是什么好名聲，只不過如李晗意那樣一上來就給她難堪的到底還是少。她當(dāng)時心想：這少年心性倒是耿直，也不知是哪一家大人的公子。

    但如今，那個目下無塵的少年滿臉血污跪在地上，背上那根脊椎骨竹節(jié)似的到底還是彎成了一座橋。他額頭貼在她的腳背上，微微發(fā)顫，卦攤后的人許久沒有出聲。章榕內(nèi)心叫絕望淹沒了，卻忽然聽她嘆了口氣：“你要我?guī)湍愀墒裁?？?/br>
    第27章 忌解簽    “明陽公主和夏將軍的兒子夏……

    等夏修言從攤子前離開, 卦攤下躲著的人才敢輕輕動一下已經(jīng)麻木的身子換了個姿勢，輕聲問：“方才是誰？”

    “明陽公主和夏將軍的兒子夏修言。”

    章榕聞言驀地睜大了眼睛，猛地抓住她衣角：“你說什么？你讓夏修言去找她？”

    秋欣然瞥了腳邊的人一眼, 嚴(yán)肅地問道：“章大人當(dāng)真同迖越人有勾結(jié)？”

    “不可能！”少年斬釘截鐵道, 說到這個目光也瞬間沉了下來, “我爹是被人陷害的?！?/br>
    秋欣然點一點頭：“既然如此，夏世子會去找她的?！?/br>
    “你怎么知道？”

    “朝中有人勾結(jié)迖越人綁他, 他自然比誰都想知道這人是誰?！鼻镄廊黄婀值乜粗? 好似在納悶他怎么連這都想不通，“他為了調(diào)查清楚這件事, 也不會不管?！?/br>
    章榕從未同夏修言打過交道，印象里對方只是個有些陰沉的病弱世子，不要說救人便是自保都是問題, 否則在行宮怎么會叫人輕易擄走？

    他陰沉著眉眼不放心道：“他當(dāng)真能救我meimei？萬一他對我爹懷恨在心, 報復(fù)在卉兒身上怎么辦？”

    “實話告訴你，夏世子能不能救下你meimei，會將你meimei怎么樣，我全無把握。”秋欣然嘆一口氣, “但如今你出不了城, 又要趕在追兵之前將人救走，倉促之間我找不到別人，能碰巧在這兒遇見夏世子已是當(dāng)下最好的選擇?！?/br>
    章榕知道她說得有幾分道理, 但情況對他來說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

    他歷經(jīng)千辛萬苦從流放途中逃回來, 不是為了替爹娘報仇, 而是想將meimei從妓坊救出來。不想剛巧遇見韋鎰在船上，兩邊起了沖突，他寡不敵眾只能在岸上制造有人落水的恐慌, 引得沿江的官兵手忙腳亂，再趁機(jī)脫身。可惜他自己身負(fù)重傷，匆忙之下同meimei約定在外頭種著三棵垂楊樹的財神廟碰頭。

    現(xiàn)如今，他在這里受人追捕出不了城，meimei生死未卜也不知有沒有順利脫身。一想到這兒他就再難在此處等下去。

    秋欣然見他咬牙要出來也不攔他，只想了想才說：“以我對夏世子的了解，他為人謹(jǐn)慎有自己的主意，你若是希望他能出手幫你，最好叫他知道你有值得他出手相幫的地方。”

    “多謝姑娘。”

    章榕前十幾年都是天之驕子，一夕之間家破人亡，他一路逃回長安，進(jìn)城后先去找了父親昔日的好友，結(jié)果被他出賣引來抓捕，連著幾日在城中提心吊膽躲躲藏藏，沒想到最后竟是一個陌不相識的算卦先生出手幫了他，這半年間嘗盡人情冷暖，這句“多謝”發(fā)自肺腑。

    秋欣然不圖他這聲謝，擺擺手道：“你走吧，若章大人當(dāng)真是含冤而死，我祝你早日洗清冤屈與你meimei團(tuán)聚。”

    章榕捂著傷處深深看她一眼，秋欣然警惕道：“你要是再被抓了，可別把我供出來?！?/br>
    明明是這么個危機(jī)四伏的時候，少年卻叫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逗弄地輕扯了下嘴角：“若有章家沉冤得雪的那日，章榕赴湯蹈火以命相報。”